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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穆安然(一)

走过重重宫殿走廊,最后来到那一片空旷的广场,叶盈霜只是盲目地跟着穆安澜前行。

她从未有幸进入净灵殿内部,更别说这片净灵殿重地。巨大的广场呈现出一片椭圆形树叶的形状,在她前方是笔直宽阔的主干,主干上左右分别是数道枝干,枝干上接着是更多更细的分叉。所有的道路就如同叶片上的网状叶脉一样布满整片广场,密密麻麻却又互不相接。

而那条笔直主干便是沟通所有道路的中心。

奇怪的是,这所谓净灵殿重地里居然没有一个守卫,而且整片广场看起来阴森森的,没有一点光亮。穆安澜带着三人走上那条主干道,道路一直延伸至广场正中,差不多有百余丈的样子。主干道的尽头便是所有分叉道路的起点,叶盈霜隐约看到了一个数丈宽的平台。

穆安澜在平台中间停下,苏紫偷偷向叶盈霜示意让她看着地面。平台周围的黑色地面上刻着无数奇异深奥的符文。叶盈霜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头晕目眩,显然这并不是她所能理解的东西。不过她大概能够猜出,这应该是一个灵阵,一个堪称神迹的强大灵阵。

穆安澜站在平台中间,闭目凝神,神色肃穆,无声默念。平台周围率先亮了起来,从地底喷涌而出绚烂的七彩之光如火焰一般沿着周围的岔道蔓延开去。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分叉路都被点亮,那些彩色的道路在黑暗广场上构成了一幅奇异的图案。叶盈霜好奇地四下看了一圈,发现其中似乎有着什么规律。但还未等她细细查看,那彩光忽然猛地爆发开来,在那无尽彩光之中,她的五感和灵觉都失去了作用,就只剩下灵魂在黑暗中无助地飘荡。

那感觉仿佛眨眼即逝,等她恢复过来,便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那叶片广场,置身于一片陌生的昏暗天地。苏紫看着还在捂着额头还未完全清醒过来的叶盈霜,笑嘻嘻地说道:

“叶仙子,穆王宗到了哦!”

叶盈霜强忍眩晕四下看去,脚下是如同刚才净灵殿叶片广场一般的灵阵,只是规模小了许多。与净灵殿中无人看守不同,这个关系联系着穆王宗与通天塔的唯一通道四周驻守着数百人规模的黑甲卫士。因为穆安澜的到来,那些黑甲卫士此时排列整齐,齐齐行礼。

以前叶盈霜也大致听说过有关穆王宗的一些不知真假的传言。

作为九王宗中最神秘特殊的一支,穆王宗之人向来极少出现在世间。而相传为冥王血裔的穆王宗与大光明宗之间的千年恩怨,更是通天塔中众人皆知却又避之不及的隐秘。但与稳居九王之首的大光明宗相反,穆王宗千年以来一直都十分低调。传说穆家血脉单薄,而且后代皆不长寿,历代穆王更是多为女子。这在九王宗、甚至是世间宗门之中也是极为罕见的。

至于其中缘由倒是没有人能够了解。除此之外,穆王宗崇尚黑色,穆家之人皆是一身真灵凝聚的冥王黑甲,很容易认得出来。不过叶盈霜倒是没听说过,原来穆王宗这片小天地竟然没有日月星辰,倒真是印证了穆王宗与大光明宗之间的秘闻。

穆安澜又开始前行,众守卫无人出声默默行礼,仿佛一群没有生命的雕像。前方是一片隐藏在黑暗之中的雄伟宫殿,最前方依稀能看出是一个高大的人形雕像,想来应该是黑甲冥王像才对。叶盈霜有些不适应这里的昏暗,而且这黑暗似乎还有抑制灵觉的作用,让叶盈霜的感知范围受到了极大的压缩。从中倒是大概能推测出穆王宗之人的特点与战斗风格。

此时叶盈霜正穿梭其中的这片宫殿群显然十分庞大,几人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也没有抵达停下来的意思。只是这雄伟宫殿之中着实静得可怕,走了那么久,叶盈霜也没有见到多少守卫下人。而且就算遇到了,那些人也是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默默行礼,或许这就是他们平常的样子了。这真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地方,压抑的气氛让叶盈霜很不适应。不仅是她,苏家双子中性子活泼的苏余似乎也不喜欢这里,总是忍不住四下张望看能不能找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只是碍于自家大小姐在身边,他才没有自己跑掉去找个地方睡大觉。

就这样沉默着不知走了多久,叶盈霜猛然发现眼前竟不再是那巍峨大殿和重重走廊,而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走在最前方的穆安澜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盯着叶盈霜,缓缓开口说道:

“安然就在里面。等下见到她,你若是感觉不对就说出来。”

穆家大小姐的语气和神情都很认真,这让叶盈霜有些惶恐,好像自己即将见到的不是一个生病的小姑娘,而是什么恐怖妖兽一般。苏紫见她似乎被大小姐吓到了,本想开口说点什么,但犹豫着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也想看看,二小姐点名要见的人总该有点特别的吧?

穆安澜走向小院大门,推门走了进去。叶盈霜迟疑着跟了上去,苏紫苏余跟在后头,看到院门一旁卧在草丛中一颗大石头上睡大觉的黑猫,照例行了一礼。叶盈霜没有注意到苏家双子的举动,黑猫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本来没想搭理,但看到跟着穆安澜走进去的那个陌生女子,两只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球的黑色瞳孔骤然缩成隙缝,那女子身上的某些气息犹如黑暗中的强光一般耀眼,而且让它有种熟悉的感觉。然而下一刻,黑猫却又失去了那种感应。那气息犹如流星一闪即逝,眨眼间消失不见。黑猫的瞳孔恢复原状,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着女子的背影,最后还是从石头上爬起来灵巧地跳下来走进院子。

“姐姐!姐姐你怎么……来了……”

就在叶盈霜踏入小院的一瞬间,她忽然听到了一个稚气喜悦的声音。然而下一刻她才意识到那声音并非是通过耳朵传递给她的,而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的。惊讶之下,她竟没有注意到那声音突然的迟疑,也没有注意到穆安澜三人此时看向她的古怪目光。

“你是谁……是盈霜姐姐吗?”

那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叶盈霜便已经看到那个坐在轮椅上被人推出来的小女孩。那小女孩应该是十二、三岁的模样,眉眼间看起来和穆安澜颇为相似,苍白的脸庞和瘦弱的身体让她看起来就像十岁左右的样子。那紧闭着的双眼和轮椅表明,她的身体已经衰弱到了何等境地。然而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保守病痛折磨的痛苦之色,稚气欢喜和别的小女孩并无两样。她朝叶盈霜的方向“看”过来,露出一个虚弱而开心的笑容,轻声开口说道:

“盈霜姐姐。”

这一次叶盈霜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穆家二小姐似乎对她格外亲切,甚至像是早就认识她一般。但叶盈霜清楚地知道,自己从未到过穆王宗也从未见过这穆家的二小姐。眼下的的确确是她们的第一次会面。

“啊!盈霜见过二小姐……”

叶盈霜仓惶行礼,这时候她已经大概了解了之前穆安澜那句话的意思。这看似疾病缠身身体虚弱的穆家二小姐果然非同一般,她的灵魂竟是格外的强大。除了无邪,叶盈霜还从未遇到过可以隔空通过灵魂波动与人交流的灵术师。

坐在轮椅上的穆安然缓缓靠近,这时叶盈霜才发现原来她的身后一直站着一位黑衣女子。只是那女子黑纱蒙面也看不清楚面目,一双美目此时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叶盈霜看。虽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但能陪在穆家二小姐身旁的多半也不简单,叶盈霜便向那女子又行了一礼。

“这是沐姨。”

穆安然贴心地将那女子的身份告诉叶盈霜,那被她称为沐姨的女子点了点头,盈盈眉眼间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只是那毫不掩饰的好奇目光实在让叶盈霜有些尴尬。

“你是来给我看病的吗,盈霜姐姐?”

穆安然牵起叶盈霜的双手,动作亲昵自然,让人生不起半点抗拒之心。叶盈霜只感觉那纤细瘦弱的小手软绵绵轻飘飘的好似没有重量,不禁稍稍用力握住她的小手。刹那间,她恍惚感应到此时穆安然心中的情绪,欣喜、亲近、信任。就像她第一次被无邪用手指抵在额头上的时候,感受到对方传递过来的情绪一样,那种真实而温暖的感觉。

果然,她和无邪一样。想到这里,叶盈霜不由得柔声说道:

“承蒙大小姐看重,盈霜自当竭尽全力。二小姐,你会好起来的。”

穆安然那苍白的小脸上绽开让人怜惜的纯真笑容,似乎没有听出叶盈霜话语中的安慰。

“沐姨,先带叶仙子进去吧。”

一旁进门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话的穆安澜忽然开口说道,然后伸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

“让叶仙子给你看看,我就在外面等着。”

叶盈霜看着穆安澜的举动,忽然感觉有些不真切。她与穆安澜认识的时间不过半天,但在这短短时间的了解中,已经能够大概了解对方的性格。强势、冷淡、沉默寡言。但此时她却发觉自己错得厉害——那个仿佛利刃一般冰冷锐利的女子竟然也会微笑!

“好的,姐姐。你等我哦!”

“嗯。”

穆安澜又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才转过身看着叶盈霜轻声说道:

“辛苦你了,叶仙子。”

穆安澜脸上那温柔的微笑已然消失,仿佛只是叶盈霜的幻觉。但叶盈霜还是能够从对方冷淡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紧张和期待。叶盈霜看着穆安澜轻轻点头,一切都在不言中。

直到妹妹与叶盈霜一起进了里屋,穆安澜才面色严肃地看着苏紫说道:

“安然刚才很平静。”

苏紫显然了解了她的意思,只是脑海之中还在想着什么,一时间没有立即回答。穆安澜也不催促,静静等着她想明白了再回答。过了好一会儿,苏紫才长吐出一口气,说道:

“二小姐在努力控制自己。刚才我也没有平常那种被压制的感觉。对吧,苏余?”

“啊?哦!我也感觉挺正常的!”

偷偷地踹了一脚一点都不知道默契的弟弟之后,苏紫又继续分析道:

“我觉得应该是……二小姐不想伤害叶仙子,所以刻意抑制自己的灵魂力量。”

“安然很看重她,怕自己会伤害她。”

“嗯。应该是这样的。”

这一回轮到穆安澜陷入沉思。苏紫见大小姐在想问题,便自觉地拉着弟弟退出门外等候。苏余在一旁看了半天,都快无聊得要打瞌睡了。好不容易能够逃出来,瞬间心情大好。

“苏紫,你有没有感觉大小姐的情绪有点不对劲?”

“嗯?”

“吃醋啊!大小姐在吃叶仙子的醋啊!二小姐对叶仙子竟然那么好!为什么我们没有这样的待遇,每次都要受折磨,二小姐一定是对叶仙子有什么企图……”

“呵呵,要不要我把这句话转告给大小姐或者二小姐听?”

“别别别!”

“叫姐姐。”

“……”

门外两个家伙又在自己背后嘀嘀咕咕,穆安澜想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什么头绪,不禁有些心烦意乱。她一点都不喜欢这种感觉,并非安然对于叶盈霜的亲昵态度,而是就连安然都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安然身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穆安澜心神不宁地等着叶盈霜为妹妹检查结束,她准备再去问一次,或许这次安然能够想起什么。安然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某个人产生不寻常的感应,叶盈霜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东西。

没过多久,沐姨便带着叶盈霜走出了房门。这些年来穆王宗为安然请的名医不少,穆安澜也算是有了经验。其实安然的病很简单,只是想要治好却是千难万难。

“沐姨,是要带叶仙子去药阁吗?”

黑衣女子点头,穆安澜看着叶盈霜神色凝重,还带着些许歉意,顿时明白过来。药阁中收集了以往各位名医对安然病症的诊断结果和治疗手法,叶盈霜大概是想要参考一下前人的经验,好印证自己的判断。然而穆安澜却已经明白,这一次多半又是没有希望了。

失望之下的穆安澜甚至没有跟叶盈霜说话,便走进房间去看自己的妹妹。叶盈霜脸色有些尴尬,她甚至能感受到穆安澜心中的失望。这时,那黑衣女子却开口说道:

“仙子不必介意,安澜只是太过关心了。”

女子声音轻柔缥缈,虽然带着善意却好像天外之音一般让人感觉到明显的距离感。但这番安慰还是让叶盈霜感觉好了一些,那女子看着她又继续柔声说道:

“安然其实是很开心的。除了安澜,她从未对别人如此看重。”

说完黑衣女子便举步继续向前走,叶盈霜心中虽然还是有些纠结,但还是觉得暂且放下先做正事。正如沐姨所说的,穆家二小姐确实对她十分亲切,虽然叶盈霜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但就凭那一份一见如故的亲切和信任,她也不该让那可怜的小女孩时刻承受那样的痛苦。

叶盈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一切杂念,沉声说道:

“多谢沐姨。我们走吧。”

“仙子,请。”

黑衣女子赞赏地看了一眼叶盈霜,幽暗如夜的黑眸中似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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