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周一峰的安排,还是让严浩先安心考试,然后回家过完年了再解决后续的问题。一来因为严浩马上面临的系统解剖学与生理学考试都是非常重要的结业考试,学分还极多;二来也是因为严浩的火车票已经买好,考完就得走,即使退票——一个星期后的春运期间很难保证再订上票了!
严浩和夏天都没有对这个时间安排表示什么异意。只是夏天在严浩要走的前一天,把他叫到了生理学教研室,然后拼命塞给了他五大盒子“红桃K补血口服液”,嘱咐严浩要在寒假期间好好补补身子。
寒假里的严浩倒是把日子过得风也平浪也静。刚回家时的新鲜劲儿过去后,剩下的就是难以打发的无聊与寂寞。吃吃喝喝的春节没意思了、打打杀杀的网游早玩儿腻了、同学间的聚会聚了还是又散了……更要命的是,小惠儿已经彻底和他没来往了——不仅和他,连对严浩的爸爸妈妈——她一直叫得特亲的叔叔阿姨,小惠儿同志也不再登门拜访!
严浩也在心里骂过黄小惠薄情寡义。他倒是在大年初一时,给黄小惠父母电话拜了年。不过没有上门——心里怕的是万一小惠儿再以痛打落水狗的精神与仇恨对付他,他做为男人的脸可就挂不住了!尤其是这样的情节有可能发生在黄小惠爸妈面前!但小惠儿父母在电话里依然热情有加,强烈邀请严浩去家里玩儿——严浩心里纳闷着,不知道小惠儿是否已经在她爸妈面前挑拔离间过,或是她的父母强做欢颜呢?
但严浩的爸妈已经看出了儿子的心事。他们追问过几次,看严浩不耐烦也不愿说之后,也就不吭气了。但是严浩爸爸还挺语重心长地教导了他一番。说:“儿子啊,什么是爱情?爱情是啤酒面包都足够时打出的两个饱嗝——没有它不好,但有的前提是你先得有物质基础。好好学习吧,天涯何处无芳草嘛……”
严浩妈妈也接过话儿。“别听你爸瞎说,什么嗝不嗝的。你将来出洋留学,给妈娶个洋种媳妇回来,生个混血儿子那才算叫本事!”
严浩真是又想气又好笑又窝心!他想他将来要有儿子了,干脆就扔一孤儿院里放上几年,吃点苦受点罪先。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嘛。不过这话他可没敢说出口!
好歹算是把春节给熬过去了。严浩从大年初四就开始盼着周一峰的电话。但一直等到大年初八,周一峰的电话才从学校打到他家里,通知他提前回去。
严浩恨不得插翅就飞。他的耳朵已经被爸妈的嘀咕磨出九九八十一层老茧了。
春节刚过,医科大的校园里还是一片廖落冷寂的气息。
严浩坐的那趟严重超载的列车晚点近两小时,等他把大包小包拎到宿舍已是晚上十一点整。严浩本想给周一峰教授打个电话通报一声,看时间太晚便做罢了。
宿舍里一片狼籍。放假临走前晚,他们狂欢了一个通霄——满地的瓜子壳还有几个东倒西歪的雪花啤酒玻璃瓶至今犹存。严浩也明白,沈子寒他们那仨儿不赖到上课的前一天是绝对不会来的,而且整个宿舍楼里黑灯瞎火——除了严浩所在的406宿舍里点着蜡烛外——这番景象也颇让严浩辗转难眠——在家向往学校的自由,来学校了又惦记家的温情!等严浩醒来,他差点都要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觉睡过来,竟会大白天见鬼!当他发现横卧在门口的宿舍管理员时,已是早晨九点钟。
虽然他昨夜很晚了才睡着,但一睡着就什么梦也没做了。连那半截蜡烛是啥时候熄灭的他都不清楚!
严浩跳下床,看见蜡烛远远未烧完。然后他又大着胆子摸了摸那女人的鼻息,呼吸还算正常。再摇晃几下,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当管理员看见正蹲在地上,低头直瞅着她的严浩时,竟一个跃起——差点就撞到严浩的额头。然后边后退边用拖着哭腔的声音喊救命。严浩奇怪地看着她的表演,不知道自己怎会那么地让她害怕——最后,那宿舍管理员一扭身冲下了楼。尖利的“救命”之声还在走廊里不停回荡!
严浩呆呆地在宿舍中央空地上站了一会儿——来校第一天就出现这样的怪事儿真让他感到流年不利。过了半晌,他才摸出201卡开始给周一峰打电话。
没想到,这边严浩的电话还没放下,门外周一峰叫喊严浩的声音已经从走廊那头儿传了过来。
等师生二人见面,自然少不了一番“过年好,别来无恙”之类的寒喧,周一峰说自己整个寒假也哪儿都没去——事实上他腊月二十七还到精神病院偷偷看过一次王丹阳,虽然是隔着加厚的双层玻璃窗,但凭着他的职业经验,他确信王丹阳这一次是真的疯了——不过这次精神病院之行他谁也没告诉,自然也不会告诉严浩了。
而严浩也没有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周一峰。二人似乎都神清气爽,又都各怀心事。
最后周一峰说:“咱们今天就到伏虎山拜访一下慧明大和尚吧。”严浩当然乐意,再让他多呆在宿舍里一分钟他也不干。
更让严浩没想到的是,夏天老师竟然也等在男生公寓的楼下了。看来,一切都让周一峰给安排好了。
一个寒假没见,夏天老师还是老样子。她穿着浅灰的风衣,化了淡淡的妆。显得挺拔而优雅。
等三人你说我笑地往外走,后面跟着的就是女宿舍管理员那狐疑不解和战战兢兢的目光了。慧明法师只是扫了一眼,连头也没扭一下,就说:“当然是了!不过,它只是一半,另一半还在我这里。”
说了这番话,慧明法师突然向坐在另一侧的夏天扭过头,“这位女施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该是真正的持信人吧!施主可否为老衲报上名来。”
“那信是,是我保管的……我叫夏天。”夏天的脸色有些发白了。
“若非改名,施主不该姓夏名天。但不知施主原名里是有一‘红’字呢,还是有一‘阳’字呢?”
“有一‘红’字。”夏天轻轻地说。她已经有点局促不安了。
“这信,是那年青的后生留给你的吧!屈指算来,已有三载!是时候……是时候了!”慧明法师的话缓缓送出,余音绕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