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晗汗了一下，本想解释，但看到蓝瑟笑吟吟地望着自己，想着反正要辞职了，最后一次也就豁出去了，端起来一饮而尽，直接连什么味道都没品尝出来，就倒进了喉咙里，然后翻过酒杯，示意自己滴酒未剩，然后又斟上一杯，冲着蓝瑟举起杯来：“不好意思，刚才一直忙客户的事来晚了。Queen，恭喜你赢得唐人的单子，我敬你一杯！”
蓝瑟跟她轻轻地碰了下杯，水晶杯轻轻一转，杯中猩红的液体打了个旋儿，任她优雅地慢慢啜入口中，方才轻笑着说道：“谢谢。今天是我请大家，改天你签下ZJ的单子，别忘了再请我们就是，肖总珍藏的红酒，可比这里的不知好多少倍呢！”
苏晗的手微微僵了一下，笑容也有些勉强起来，慌乱地点点头，匆匆喝了酒就坐下，刚想找个借口躲一边去，岳华生已经转向她笑道：“崔茜茜已经把你带回来的酒转交给我了，等回头签单的时候，我拿出来请大家喝就是。”他的笑容坦荡明朗，苏晗却心虚得不知该说什么好，硬着头皮又倒了杯酒敬他算是致谢。
转眼间三杯红酒下肚，苏晗什么都没吃又喝得太快，脸上已经泛起了一片绯红，乔思安和林锦红起哄着要她再喝，却被岳华生拦下，让她先去拿点吃的垫垫，苏晗这才松了口气，飞也似的逃去了取餐区。看着那些琳琅满目的中西餐点，苏晗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正在发愁怎么跟岳华生交代，旁边伸过只手来，递给她一碗汤。
“苏姐，先喝完汤吧。”
苏晗一回头，看到秦越正关切地看着自己，便接过汤碗喝了一口。那清汤看着不起眼，入口却清甜醇厚，显然是炖足了火候的老鸭汤。苏晗一口气喝了个精光，那暖暖的汤水入腹，总算中和了下刚才灌下去的红酒，感觉也好了许多。
“谢谢。”苏晗感激地看了眼秦越，这个小帅哥不仅做事勤快，还这么机灵体贴，算是她招来的人里最拔尖的一个了，她要辞职的话，最舍不得的，就是张然然和他了。“然然呢？你怎么没跟他们一起？”
秦越笑笑，指了指最热闹的那一片儿：“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我可不敢，所以偷跑过来了。”苏晗恍然大悟，组里的人都比较年轻，一玩起来就不分男女，虽然知道秦越已经结婚，但对着这么个难得一见的优质帅哥，还是忍不住要捉弄他开个玩笑吃个豆腐什么的。上次他们出去唱K的时候，逼着划拳输了的秦越跟另一个男生唱《知心爱人》，搞得苏晗那半个月一看到他和那个男生就想起××洁的广告。这年头的女孩彪悍起来，比一些男生都放得开，难怪他一听到做游戏就吓得找借口逃遁。
“苏姐，我听然然说你昨晚就喝醉了，今晚你就少喝一点吧。”秦越又给她盛了碗汤，还拿了块提拉米苏给她，“尤其是空腹喝酒，最容易伤身了。”苏晗道了声谢，忍不住开玩笑地说道：“想不到你这么细心，啧啧，要不是你这么早就名草有主，我都忍不住要动心了呢！”
秦越脸上微微一红，差点把汤给撒了：“苏姐！”
苏晗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更是乐不可支，难怪大家都这么喜欢调戏他，看他窘迫红脸的样子，什么烦恼都没了。
“苏姐，秦越，你们躲这里来了啊！”张然然忽然冒了出来，两眼放光，兴冲冲地说道，“楼上的舞厅开了，大伙儿说上去玩呢，咱们一起去吧！”
苏晗摇了摇头，揉着太阳穴苦笑：“你们上去玩吧，我喝多了点，先歇会儿再上去。”秦越刚想推托，却被张然然拉了过去，同组的几个年轻人正好也走了过来，便连拉带拽地拖着他一起上去了。苏晗看了一眼，发现除了几个组长之外，其他的业务员都已经四散找节目去了，毕竟跟上司在一起坐着吃饭不是什么美差，这里的娱乐项目那么多，找机会去玩得痛快才不算白来。
她吃了点东西垫了垫胃，感觉比之前好些了，便回到自己座位上。没想到连林锦红和乔思安都跟着离开了，就剩下岳华生和蓝瑟坐在那儿不知在说什么。苏晗见他们谈笑晏晏，连一贯严厉的蓝瑟都散开了盘起的长发，顾盼间眉目生辉，一改平日的冷艳，妩媚得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岳华生依旧是温和恬淡地微笑着，只是一看到苏晗过来，便伸手与她打了个招呼，让她想藏都没地藏，只得乖乖走了过去。
“才喝了几杯酒就躲得不见人，还以为你跟他们一起上去玩了。”
岳华生笑笑地冲她举了举杯：“怎么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不会这么快就喝醉了吧？”
苏晗干笑了一声：“昨晚跟客户吃饭时候喝多了，今天喝一点就撑不住了，真是不好意思。”
岳华生和蓝瑟对视了一眼，蓝瑟款款起身，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有个朋友来了，你们先聊，我等会儿回来。”
苏晗迷惑地看着她的背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就听到岳华生淡淡地问道：“听说你下午去肖总那儿，迟到了？”
苏晗眼皮一跳，转过头望向岳华生，只见他神色平静，眼神清冷凌厉，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她的心底去。她咬着牙点点头：“岳总，对不起……”左右是个死，倒不如直接跟他说了辞职的事，也省得她成日里遮遮掩掩提心吊胆的。
“没事，肖总是我的老朋友了，有什么事说清楚就好。”
岳华生打断了她的话，淡淡地一笑，倒了两杯红酒，给她一杯，自己端着一杯，轻轻晃了晃，有意无意地说道：“其实这单Case我早就跟肖总谈好了，所以今天上午别家公司的人先找他的时候，他也告诉我了。”
“别家公司的人？谁？”
苏晗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喉咙发干发紧，连说话的声音都干涩得仿佛陌生人，下意识地将手中的红酒尽数倒进了口中，却依旧满口发苦，丝毫没有品味到美酒的甘醇。
岳华生轻笑着啜了口酒，深深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道：“这年头做保险的竞争激烈，一家有女百家求，有人抢先去谈倒是不奇怪。最奇怪的是，肖总跟我说，那人给他看的方案，居然跟你下午带给他的一模一样……”
苏晗如闻惊雷，身子一颤，手中的空杯落在桌上，幸好被岳华生扶住，顺手又给她倒了一杯。
“我知道你工作很认真，这几个月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里，也相信你的为人。只不过有时候你也太容易相信人，很容易被人利用……”
苏晗脑中一片混乱，想起昨晚回去带着的U盘，想起今天早上跟曹珂的争执，想起上午怎么也打不通的电话，还有下午的等待……原来他那么着急让自己辞职，是怕他做过的事暴露，怕她看到他最不堪的一面。
她在紧张和担心他的时候，他正拿着她的方案，去抢她的客户。
原本已经打算为了他而放弃自己的事业，却在看清楚那欺瞒的真相时，变得那么可笑，苏晗无意识地抓着手中的酒杯，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完全尝不出什么滋味，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稍稍舒缓胸口那种撕裂般的痛楚与熊熊的怒火。
到最后，她已经听不清岳华生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仿佛飘在云端，又仿佛被烈火包围，浑身发烫，可心底却冷得像是掉进了无底深渊。
隐约中，听到有人说：“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去吧。”她却拼命摇头，嘶声大笑：“我不回去，回去干什么？我要继续喝酒，去跳舞、唱歌……”她放声大笑，脸上却有冰凉的液体滑落下来，刚站起身，又踉跄着跌回沙发里，头撞在手袋上，听到里面熟悉的彩铃声，顺手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人名，狠狠地按下了接听键，只听到那边的人刚叫出自己的名字，就冲着电话大吼：“你这个骗子！骗子！我再也不要相信你，再也不要见到你！”说完，她狠狠地将手机摔在了地上，手机摔得四分五裂，再也听不到那人的声音，她眼前一黑，也昏昏沉沉地倒在了沙发上。
蓝瑟走回来看了一眼，皱起眉来：“怎么醉成这样？”
岳华生叹息了一声：“被自己最信任的人欺骗，这样醉了或许比醒着要好得多。我先送她回去，你们继续玩吧。”
蓝瑟轻轻挑了挑眉，并没有反对，只是看着他半扶半抱着苏晗出去的时候，眼中的光芒闪了闪。
岳华生停好车，从苏晗的手袋里找出钥匙，看到她还在喃喃自语，不停地骂着骗子，被酒意渲染得绯红的面颊上满是泪水，一双眉紧紧地蹙着，纵使在沉醉中，仍流露出无尽的痛楚。他歉然地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可刚擦掉的地方瞬间又落满新的泪水，那种无声无息的哭泣犹如带露的梨花，满是让人心动的楚楚可怜。他盯着她的面孔好一会儿，替她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忍不住俯下身，吻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齿间还沾着红酒的甜香，柔软得不可思议，轻轻一触，如果冻般的感觉和清甜让他忍不住想要深入，却听见“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了车身上，不等他回头，车门已经被人拉开，一人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了出去。
“无耻的禽兽！”
岳华生敏捷地闪过了那愤怒的拳头，看到他一拳砸在车门上方，趁机甩开了他的手，向旁边一闪，躲开了他的攻击，从容地说道：“曹先生，你如果还不住手，我只有报警了。”
“报警啊！”曹珂愤怒的眼都红了，“报警正好来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伪君子，别以为你刚才做的事没人看到！”
岳华生轻轻挑了挑眉，淡定地说道：“她喝醉了，我送她回来，一个goodbye kiss，再正常不过。反倒是你——”他看了眼车门，又看看曹珂流血的拳头，微微一笑，“刑事毁坏和蓄意伤人，不知道曹先生会怎样跟警察解释呢？”
“你——”曹珂狠狠地瞪着他，紧握的拳头上鲜血直流，可那种痛楚都比不上方才看到那一幕时的心痛，他咬咬牙，忍住怒火不去看他，朝车里望去，却见苏晗歪着身子靠在车门上，满面绯红，双眼紧闭，显然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了。
“放她下来，她已经到家，你可以滚了。”
岳华生瞥了他一眼，走到车门的另一侧，拉开车门，将苏晗抱了下来，旁若无人地朝她家走去。曹珂冲上前去，拦在了他身前：“把她给我。”
岳华生挑了挑眉，像是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凭什么？”
“凭我是她男朋友！”
“笑话，我从未听苏晗提起过，有你这么一号男朋友。反倒刚刚才听她骂你是骗子，说再也不想见到你。”
曹珂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僵在了门口，想起之前那个电话，听到里面传来苏晗悲愤怨恨的哭声，几乎惊得他肝胆俱裂，可后来再怎么都打不通她的电话，只能在外面等着，却没想到等到的是这样的情形。
岳华生绕过他，直接上了电梯。曹珂跟着追了上来，咬牙切齿地按下楼层号，看看沉醉在别的男人怀里的女人，面色阴沉到了极点，连到了她家开门的时候，都差点将钥匙拧断在锁孔里。
苏晗下车的时候被夜风一吹，再加上被人抱着晃晃悠悠的，等到进门之后，便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挣扎了几下，岳华生刚把她放在沙发上，她便一扭头，哇哇大吐了起来。她原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一下将喝下去的红酒都吐了出来，满地狼藉中猩红刺眼，仿佛呕血般触目惊心。
“苏苏！”曹珂大吃一惊，急忙从洗手间绞了条湿毛巾出来，给她擦了擦脸，又清洗了一遍，敷在她额上，急切地问道，“苏苏，你醒醒，我送你去医院吧！”
苏晗吐得干干净净，胃里虽然难受，人却清醒了几分，抬眼望着那张最熟悉不过的俊颜，往日让人心动的关切和紧张之色，如今看来却是陌生的假面具，她呻吟了一声，吃力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滚出去！”
曹珂一震，拿着毛巾的手僵在半空中，看着她艰难地说道：“苏苏，你喝醉了……”
苏晗闭了下眼，深吸了口气，缓慢而清晰地说道：“我醉了，但我没瞎，我今天才看清你是什么样的人。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岳华生拉开了房门，看着曹珂，淡淡地说道：“主人已经下了逐客令，曹先生不会还赖着不走吧？”
曹珂握起了拳头，看到苏晗脸上的泪痕和痛苦之色，指尖几乎扎入掌心，忍了又忍，终于还是转身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苏晗低沉而决绝的声音：“钥匙！留下我家的钥匙！”他霍然转身，狠狠地瞪着她，她却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刚刚吐过的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脆弱得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的琉璃，他终于还是拿出了钥匙，扔在了玄关的台子上，疾步走了出去。
咣！岳华生关上了门，转过身便看到苏晗痛楚的眼神，轻轻叹了口气，走到沙发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太难过，这样的人，不值得你伤心。”苏晗的肩头微微颤抖了一下，低低地说道：“对不起，岳总，今晚……麻烦你了。”
“客气什么。”岳华生的手抚在她的肩膀上，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我早说过，你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她略显单薄的肩头在他的掌中，几乎能透过肌肤感觉到那圆润的骨节，向前一寸，便是精致玲珑的锁骨，尚沉浸在悲愤中的人被酒精麻痹得神思恍惚，浑然没有感觉到那隐藏在温柔中的侵袭。
“当当当！”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岳华生猛地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恼怒地走到了门口，一把拉开门，正准备警告那个家伙，却见张然然惊惶地站在门口。岳华生顿时皱起眉来：“你来干什么？”
张然然也没想到他在里面，结结巴巴地说道：“Queen……Queen说……苏……苏苏姐喝……喝醉了，让……让我来照顾她。”
岳华生暗暗磨了磨牙，恢复了冷静，闪身让开：“你来得正好，她刚吐完，你帮忙收拾一下，等她清醒了，告诉她休息三天再来上班。”
“哦……好的。”张然然茫然地看着他，隐隐觉得老板身上有种肃杀的寒意，可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目送他上了电梯离开，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关好门去看苏晗。
“天啊，苏苏姐你怎么搞的，吐了一地……”
岳华生下了楼，走出门洞，不出意料地看到自己的车旁边停了一辆再熟悉不过的红色跑车，驾驶位上的女人冲着他得意地一笑，娇娆得如同一朵盛开在夜色里的曼陀罗。
他面如寒冰地从她的身边走过，径直上了自己的车，发动了车子，疾驰而去，而那辆红色的跑车，亦如他的尾巴一般，紧紧地跟着他，一同消失在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