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蓝瑟靠在老板椅里，微微蹙着眉望着她，“同样十五个人，为什么你比我晚那么久出来？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面试技巧，不要浪费时间在无谓的人身上。”
苏晗并没有提李悦说过的事，只是平静地点头：“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
蓝瑟没想到她这么冷静，轻轻挑了挑眉，问道：“面试的情况怎样？大约有多少人能来参加终试的？”
苏晗略略沉吟了一下，坦白地说道：“一半一半吧，有几个聊得挺不错，但有些还是不行，始终对保险行业有成见。Queen，谢谢你，今天要不是你，只怕我忙半天也忙不完，能深入了解的客户就更少了。”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蓝瑟微微一笑，手指习惯性地在桌面上敲了敲，如同弹钢琴一般优雅：“只不过，我分到的那些，素质都不怎么样，所以大部分都没过关，能剩下两三个到终试就不错了。”
“我明白。”苏晗直视着她的双眼，嘴角弯成向上的笑弧，眼中却殊无笑意：“Queen，你看人比我有经验多了，以后还请教教我。”
蓝瑟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轻笑一声：“说客气你还真是太客气了，有什么好教的，我只是不喜欢带着丑人和笨人做事，我的团队里要的都是精英，绝不容许有拖后腿的。苏晗你学得很快，我也希望你能明白。”
苏晗笑了笑，客气道：“谢谢Queen，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先出去做事了。”
蓝瑟点点头，伸了伸手算是送客。看着她走出去时挺得笔直的脊梁，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细长的秀眉也微微蹙了起来。
看起来，这颗钉子还真是没她想象中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等到终试的时候，AB组依旧是十五个人。A组八个，B组七个，而苏晗这里，加上秦越，一共来了九个人。这九个人，还不能保证最后可以签约入职，更不用说入职三个月内开单了。
张然然有些不忿，跟李悦嘀咕了半天，苏晗听到后将她拉到小会客室单独教训了一通。她很看好这个小姑娘，有冲劲有干劲，可在职场生存，只知道冲锋陷阵不知道保护自己，最后只会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攘外必先安内，要是不处理好自己内部的事就出去跟人竞争，当背后一刀捅过来的时候，就算你是战无不败的阿喀琉斯，也有致命的脚踝。
苏晗再三叮嘱之后，才带着张然然去终试会场那边。
终试将所有面试者的次序打乱之后，随机分成了四组，每组六个人，分别由蓝瑟、林锦红、乔思安和苏晗主持。先是让他们互相自我介绍，然后交流对工作的认识，轮流提问。最后是由主持面试的人来提出一个话题，将他们六个人分成两组，类似学校辩论会那般的正反双方进行讨论。
这种场合下，人员的搭配组合很是重要。有些人能言善辩，有的人却低调沉默，但作为主持人的责任，就是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在提问和讨论中进行沟通和交流，既能够解答大家的问题和增进对公司的了解，又可以通过这种互动性的辩论过程来了解面试者的性格和工作心态。
苏晗看了看分组名单，她主持的那组人里，只有三个是她名下的应聘者，另外三个则是AB组来的人。张然然瞅了眼名单，有些遗憾地说道：“真是可惜了，秦越居然被分在了蓝瑟那组，不知道Queen会不会对他下杀手。”
“别胡说。”苏晗瞪了她一眼，飞快地看了一眼周围，好在几个组长都去了会议室准备面试，其他人也都离得远，听不到她们在说些什么，她这才稍微安心，又训斥了几句，警告她在办公场合，人前人后都不能说上司的是非，祸从口出是职场新人的通病，她若是再不改了这毛病，就算再有才也很难上得去。
张然然被她训得直吐舌头，乖乖地点头，再不敢吭气了，苏晗这才领着她进了会客室。临进去之前，正好瞧见秦越紧张地在另一间会议室门口打转，视线相遇时，她悄悄冲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鼓励地笑笑，也算是精神上的支持，至于他能不能过得了蓝瑟那一关，就要靠他自己的造化了。不管怎样，根据公司的规矩来说，能挺到这一关的，只要主管经理肯收下，承担起相应的业绩份额，都能够收进来，所以她并不是很担心秦越的入职问题，而更担心的是秦越自己的适应性。毕竟，在这个大浪淘沙的行业里，期望越大，往往失望就越大，而能够走过这一关的人，有的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而有的人，则是走上了另外一条路。
想着初见秦越时，那个单纯而固执、勇敢肯承担的男孩，苏晗还是不想看到有一天他会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进了会议室之后，打开资料，苏晗就忍不住笑了——除了正常程序式的介绍和互相提问之外，她这组的辩论题目居然是《当今社会，合作与竞争哪一个更重要》。正方观点：合作比竞争更重要。反方观点：竞争比合作更重要。
出题的人果然会偷懒。这道题目，三年前她入职的时候就已经辩过一次，只是当时的主持人是曹珂。转眼三年过去，轮到她主持面试辩论了，居然还是这道题目，公司的题库里有上千道论题，这一条似乎与她格外有缘。
合作与竞争，永远是职场上无法分离的悖论。在这个社会里，每个人都只不过是公司这台庞大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既离不开合作，也避免不了竞争。每一个上位和被取代的机会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就看你能不能够把握得住了。
苏晗在他们自我介绍和提问阶段，明显看出自己招来的人和AB组招来的人根本不是一个段位上的。白板有白板的好处，但不管是学校里出来的新人，还是其他行业跳出来的，都缺少对保险业的了解。大多数人还停留在寿险、疾病险的初步认知，至于理财规划之类的压根儿没听过，甚至还有人直白地提问，是不是卖了保险事后就不用管了，或者可不可以像传销一样发展下线拿人头费……苏晗听得一头黑线，还得耐着性子给他们解释。反倒是AB组招来的那三人，简单地自我介绍之后，压根儿没提什么问题，只是若无其事地冷眼旁观，像是看戏一般。显然，这些人已经对公司和行业有了一定了解，更有人原来就是别家保险公司的业务员，这次过档面试也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自然把他们这问答会当成一场闹剧了。
好容易结束了问答时间，苏晗擦了把汗，准备分组辩论。刚一说出题目，让他们自选正反方组队，那AB组的三人就毫不犹豫地一起选了竞争那方，三个菜鸟慢了一步，只好自成一队。因为事先准备得不充分，新人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辩论面试，第一轮每人两分钟陈词下来，菜鸟队就被说得张口结舌、面红耳赤，完全没有之前提问时的兴致了。再到自由辩论时间，整个就成了AB组的主场，完全被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和连珠炮似的言辞打击得菜鸟们毫无还嘴之力，输得一败涂地，一个个的脸色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反倒是AB组的三人不骄不躁，像是背完书一样有板有眼地陈词完毕之后，又回归平静，反倒是根本没把这场辩论当回事一般。
一场面试下来，苏晗背上也出了一层汗。虽然面试的是别人，可看到双方的素质，她这才明白蓝瑟之前那些话的深意。没有绝对正确的政策和方法，只有正确的人，才能用对合适的方法，找到合适这些工作的人。而她，显然没有曹珂的慧眼和说服力。以她现在的能力，想要调教和驾驭这批新人跟AB组的老油条们竞争，几乎可以预见那惨败的结局。
苏晗从会议室里出来，看到张然然站在门外一脸焦急张皇的样子，心底有些疲惫，但还是强打着精神问了她一声，张然然立刻抓着她的袖子说道：“苏苏姐，刚才Queen把秦越叫到她办公室去了！他……会不会有事啊？”
“秦越？就他一个人吗？”苏晗微微皱了下眉，看到张然然紧张地点点头，脑中闪过那个出色的男孩模样。蓝瑟上次Pass她的应聘者是看不上人家的长相，秦越外形这关就算是去影视圈都没问题，她没办法在这上面做文章，居然单独请去她的办公室，难不成还有别的花样？
“正好，我这边的人都面试完了，我去找Queen汇报下。”
张然然忙不迭地点头，赶紧跑去按了电梯，一路送她上去，生怕她去得晚了，那个粉雕玉琢般的美少年就要被蜘蛛精给生吞活剥了。
苏晗赶到十一楼的业务部时，刚进门就看到秦越从蓝瑟的办公室里出来，俊秀的面庞上带着一抹兴奋的红潮，一看到她，便露出灿烂的笑容，迎上前来。
“苏经理，多谢你给我这次机会。以后能够跟你和Queen学习，真是我的运气。”
苏晗轻轻地跟他握了下手，淡然笑道：“不用客气，你能够留下也是你自己的努力，欢迎你加入我们。”
秦越显然受到不小的冲击，兴奋之色溢于言表，正准备多说几句感谢的话，就听到旁边有人走过来酸溜溜地说道：“嗬，这面试结果还没出来，苏晗你就有新人来报道了，成绩不错啊！”
苏晗一看是A组的林锦红，当即微微一笑，坦然说道：“他是Queen面试的，说起来我还得谢谢Queen呢。对了红姐，你们组招的那几个都很不错啊，今天面试表现都很出色，以后肯定是你的得力助手啊。”
这一推一捧，林锦红显然很是受用，再加上苏晗搬出蓝瑟来做幌子，她瞅了一眼秦越，笑容也温和了许多：“一般一般，现在面试的事都做不得准，得不得力还要看以后的成绩。这位小帅哥干劲十足，这么有信心，苏晗你才是捡到宝了呢！”
苏晗跟她打了个哈哈，笑嘻嘻地应付过去，赶紧送走了秦越，回到自己座位上，这才松了口气。
这些天下来，她也稍稍明白了几分跟这些“精英”们的交流方式了，说穿了也就是一句话——花花轿子人抬人。大家暗地里再怎么竞争，明面上互相吹吹捧捧，大家表面上过得去，也就是一团和气了。至于这次招聘的结果，她已经不抱什么期望，只能就着手上这些人，尽快熬过培训期，好开展下一步的工作。这个时候，再与人为敌是最不明智的做法，大丈夫都能屈能伸，更何况她一个小女子。忍一时之气，节省下更多的心思和力气放在工作上，做好了自己的工作，日后才有机会扬眉吐气。
只要她肯低头应酬，林锦红和乔思安也不难接触，大家都是职场上的人精，谁也不比谁傻，自然懂得张弛之道，如此一来，办公室的气氛也融洽了许多。加上有了张然然和李悦的帮忙，苏晗的工作压力总算轻松了一点儿，只是经过这一役，对于蓝瑟的心思，她更是猜不透了。
三天之后，招聘结果出来，A组八个，B组七个，果然是一个都没少，全数通过。而她辛辛苦苦挑出来的人，最后有三人弃权，只有六个前来报到参加入职培训。最让她无奈的是弃权的那三人，居然都是她进行终试的。等于说别的经理面试通过率高达100％，而她的几乎是腰斩了。为此，她还被岳华生叫到二十九楼去狠狠训了一顿。
作为一个面试主持人，自己没能引导面试气氛和职业取向，还让面试者在完全不均等的分配下进行辩论，结果让那三个可怜孩子备受打击失去信心，责任完全在她的身上。其他几个面试官手下的人全数通过，越发衬托出了她的无能。苏晗被岳华生说得无地自容，恨不得当场就挖个地洞钻进去。
“好了，这次面试我也有责任，不能全怪苏晗。”
苏晗万万没想到，原本以为在旁观看热闹的蓝瑟会忽然站出来替她说话：“她毕竟年轻，主持经验不足，有疏漏也在所难免。她既然已经知错，下次就不会再犯了，是不是？”
“是——”
被蓝瑟的眼神一扫，苏晗立刻打起精神，点头保证：“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岳总，Queen，谢谢你们的指点，以后我会加倍努力，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行了，记住就好。”蓝瑟淡淡一笑，“我还有点儿事跟岳总说，你先回去吧。”
苏晗看了岳华生一眼，见他面含愠怒，余威犹在，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她这才松了口气，赶紧告退出去，再在这两巨头跟前待一会儿，她只怕就撑不住压力了。
看到她出去，蓝瑟转头一笑，展露出完全与平时不同的风情，眼神妩媚，嘴角含笑，锋芒敛尽，笑得犹如春水涟漪，让人心神动荡。
“岳总，一个小姑娘而已，至于让您动这么大气吗？有我在，业务部的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啊？”
岳华生眉梢轻挑了一下，哼了一声，说道：“她是谁的人你难道还不知道吗？曹珂去HT一个月，已经签约近千万。你刚到AK，招人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如果再不抓紧，下季度报表出来的时候，我脸上不好看，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知道。”蓝瑟在他办公桌对面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手却撑在桌面上靠着，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只是想不通，既然苏晗是曹珂的人，岳总您干吗要留着她？花这么多心思在一个‘无间道’身上，值得吗？”
岳华生抬眼看着她，神色平淡：“值不值得，是我说了算。”
蓝瑟盯着他的双眼，只见他双眸漆黑，深不见底，根本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看了好一会儿，也只得放弃，轻叹一声，说道：“算了，既然你愿意养着她，我就看看她能干些什么。至于曹珂……”提起对手的名字，她傲然一笑，女王风范展露无遗。
“我以前没有输给他过，现在也一样不会。不管他玩什么花样，我都接着，让他知道，在我Queen面前，他永远只能做个失败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