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任老师去了趟教务处,翻出了班级学生档案。在谢珊珊那一栏,找到了这些信息:父亲:谢鸿发,经商;母亲:佘丽美,家庭煮(主)妇;地址:空白;电话:空白。
任老师又找陶敏了解谢珊珊情况。
陶敏说班上的人都不太了解谢珊珊,因为她是上个学期才转学过来的,平时她也不喜欢跟班上的同学玩,跟她玩得最好的是隔壁班的朱婷婷。
任老师又询问班级情况。
陶敏兴奋地说:“老师,真神奇,开了家长会后许多同学都好积极呀,争着拿问题问蓝洁。
噢,不过,蓝洁有个怪习惯,一有空就拿着一支饰有毛泽东头像的钢笔在手里转来转去,一天到晚似乎没停过。”
“是吗?”任老师说,“或许这支笔对她有特殊的意义?”
放学后,谢珊珊再次被任老师叫到办公室。
“我跟关明亮已经一刀两断啦。”谢珊珊用硬生生的口气说。
任老师推了一把椅子给谢珊珊,说:“老师想跟你聊一聊。”
谢珊珊表情漠然地坐下了。
“上个星期五开家长会,你的家长没有出席,老师想了解一下情况。”
谢珊珊说:“我爸爸明天下午可以来学校。”但是,谢珊珊的口吻明显拒人千里之外。
“好。老师等着。”任老师说,心想:“先从她家长那里了解情况,再对症下药。”
第二天早读课下课后,任老师回办公室,老远就见到一位身材瘦小的男人在办公室外踱来踱去。
任老师笑容可掬地问:“你好,你是……”
那个男人用带着湘味的普通话说:“我是谢珊珊的家长,我姓谢。”
“谢珊珊的爸爸不姓谢,那还姓什么?这个家长也够糊涂的了。”任老师心里哑然失笑。
谢珊珊的爸爸坐在任老师对面,无意识地把椅子往后拉了拉,看来他跟任老师有心理距离,心理距离决定了空间距离。
“谢珊珊……”
任老师刚开口,谢珊珊的爸爸就自打嘴巴般自责道:“这孩子不懂事,老师,要打要骂全由你,我什么意见都没有。”
“噢……”任老师一下子觉得语塞,他停顿了一下,问道:“谢珊珊在家里的表现怎么样?”
“懒,整天只顾着看电视看漫画,总是说没作业。”
“你孩子拍拖你知不知道?”
“啊?她拍拖?不知道。老师,你帮我好好管管她,你帮我说说她,拍拖只有害处没有好处,你要帮我制止她呀。要打要骂全由你。”
“噢……”任老师再次觉得语塞,有这样的家长,把所有的责任都给学校扛。
“我想具体了解你孩子的成长环境。”任老师说。
“成长环境?”谢珊珊的爸爸大大咧咧地说,“有什么成长环境,就是吃饭吃菜长大么。”
任老师又一次觉得语塞,他准备一点一滴地问。
“上个星期五家长会您没空过来?”
“对。”谢珊珊的爸爸说,“我做生意忙。”
“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小生意。”
“您家乡在哪里?”
“湖南。”
“你们来深圳多久啦?”
“两年多啦。”谢珊珊的爸爸好像有些不耐烦了。
“任老师……”门外传来科学课姚老师气鼓鼓的声音。
任老师连忙欠身,走出门外。只见姚老师拽着谢珊珊的手气呼呼地奔过来。谢珊珊满脸怒气拼命地甩姚老师的手。
“任老师,我教了二十多年书,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学生!她竟然敢跟老师抢东西。”姚老师的脸气得煞白地说。
任老师深感不安,劝慰道:“姚老师,别生气,有话慢慢说。”
“我布置学生做课堂作业,谢珊珊不做,在作业簿上写情书。我把她的本子没收了。她竟然追到讲台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本子给抢了回去。我说要找她的家长,她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找我爸爸来吧,他越生气我越开心。’你说,她哪像一名学生?简直太放肆了。我气得连心脏病都要发作了。”
听的人也冒火,谢珊珊却满脸不屑地站着。
“姚老师,对不起了,您先回去上课吧,这事我来处理。”任老师说。
气冲冲的姚老师悻悻地摇着头走了。
谢珊珊望着姚老师的背影不屑地说:“我听不懂她的课,我做自己的事也有错?”
任老师隐隐觉得自己的火气升了起来,他压抑着声音说:“做自己的事就是写情书?”
“我写情书不关她的事,任老师,也不关你的事,你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谢珊珊冷冷地说。
“你是我们的学生,你在学校做的所有事都跟我们有关。”任老师扬高了声音。
“老师,我上厕所也与你们有关?”谢珊珊不以为然地说。
任老师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过了一阵子才缓缓地说:“谢珊珊,你是中学生,还根本不懂爱情!也不要谈什么爱情!”
“老师,人是会变的。”谢珊珊露出冷笑说,“现在大学生还可以结婚呢!过去行吗?”
“社会再怎么变,尊师重教不会变。你说,你为什么要和老师抢东西?”任老师的声音明显严厉了起来。
谢珊珊针尖对麦芒,充满仇恨地说:“她抢我东西,我最讨厌别人抢我的东西!”
“什么逻辑?这叫‘别人抢你的东西’?你上课写情书,影响上课秩序,老师没收了你的东西,这叫‘抢你的东西?’一点起码的常识都没有。”任老师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充满了火药味。
“我恨那些抢我东西的人!”谢珊珊的眼睛发出狼一般的光,恨恨地说,说完把嘴巴抿得紧紧的,硬梆梆地挺着身子,像雕像。
任老师一看,心想不对劲,莫非谢珊珊曾遭遇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造成了心理障碍。他的表情缓和了些,问:“你觉得老师是在抢你的东西?”
“不知道。”谢珊珊的眼睛闪着寒光。
“你自己有错在先,老师做了她应该做的,你也要讨厌?”任老师的声音低沉了下来。
“谁抢我的东西我就讨厌谁。”谢珊珊的表情冷得像刀刻的一样。
“谢珊珊,将心比心,换个位置,换成你是老师,你会不会对这样的学生生气?”任老师和气地问。
“不知道。”谢珊珊的口气仍然在坚持。
任老师望望谢珊珊的爸爸,他好像没事人一样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动也不动,说也不说。谢珊珊也当她爸是透明人。
任老师继续放低语气对谢珊珊说:“尊敬师长,这是学生的最基本修养。谢珊珊,你在下课后跟姚老师好好道歉,能不能做到?”
“不知道。”谢珊珊的口气不再那么坚持。
“谢珊珊的爸爸,您看,我可以什么时候去你们家家访吗?”
“这个……”谢珊珊的爸爸立即站了起来,犹犹豫豫地说,“可以吧。等谢珊珊跟老师道完歉,我先带她回去吧。”
“这个周末可以吗?”任老师问。
“任老师,到时再说吧。”
“麻烦您把电话号码告诉我。”任老师说。
谢珊珊的爸爸把电话号码歪歪扭扭地写给了任老师。
望着谢珊珊父女离去的背影,任老师觉得心里像灌了铅般地沉重:“这个谢珊珊,真正的问题学生,偏激、冷漠、固执,拍拖、不参加集体活动、无心上课……她的家长在她面前毫无权威,把责任都推给学校。如果家庭的支持力不够,就会大大增加学校对她教育的难度。”
任老师专门给谢珊珊建立了一份个人档案,列举她存在的问题,列举了一系列教育的办法,包括督促她做好中学生常规事情、每天下午一次谈话、利用随笔做她的思想和心理工作,鼓励她多参加班级活动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