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班里的学习气氛更浓郁了,因为各个科目的阶段测试接踵而来,一首不知由谁首创的打油诗也不胫而走:
明天科学测验/
后天数学测验/
大后天语文测验/
到现在还没有复习/
反思过原因不难理解/
我宁愿去打球也不愿去看书/
到最后剩下的只有沉默/
我说过要努力但是没结合实际/
只会说不会做名次怎会有突破/
有决心有实际才会有好成绩/
有理想要合乎逻辑对学习要专心一意。
星期三早上,姚老师捧着科学卷子走进教室,一向表现严厉的她露出春花般迷人的笑容。
“同学们,太好啦!我们班的成绩有大幅度进步,平均分从年级第五名进步到第二名。
单科状元,也在我们班,她就是——蓝洁同学!99分。”姚老师乐得连牙齿都要掉下来了。
姚老师又来到滕俊川身边,抚了一下他头颅,俯下身子对他悄悄地说:“你这次也考得很不错,老师相信你下次可以考得更好!”
滕俊川差点哭出来了,他捏着自己的试卷,望着鲜红的97分,恨不得立即从大家眼皮下消失。
姚老师在详细地讲评试卷,可滕俊川连一句都没听进去。他不时偷偷望望蓝洁,望着她全神贯注地听老师讲解题目,觉得如坐针毡。他望着蓝洁头顶快速旋转的风扇,脑海里升腾起一种不可抑制的想法,希望风扇可以掉下来,刚好砸到蓝洁头上,让蓝洁病上一阵子。或者下次考试的时候,蓝洁吃错了东西,闹肚子,从而考得不好。最好期中考的时候是这样。最好的办法是她家里人带她转学……“自己怎么会变得这么荒唐?”滕俊川掐了一下自己,观察一下四周,并没有人注意自己,也绝没有人知道他的脑海里闪过这些“邪念”。
“我这成绩要不要给妈妈知道?”滕俊川的脑海里又开始打仗了,“妈妈把我看成她的命根,又把我的成绩看成我和她的命根,97分不算低分,但因为前面还有高分,97分就不值得自豪了,如果把这情况告诉她,她肯定会伤心。我还是不告诉她吧。我再努力些,期中考保持第一名应该没问题。我不相信,几科综合起来,蓝洁能够考得过我。控制自己,蓝洁都没把我当回事,我为什么要把她当回事。控制自己,控制自己才能控制成绩!明天还有数学考试,后天还有语文考试呢。”滕俊川狠狠地在自己的手臂上掐了一下,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听课。
晚上,滕俊川失眠了,他拉开窗帘一角,望着黑漆漆的天空,胡思乱想,猜测明天的数学可能会出什么题目,那些题目应该怎样解答,会不会出一些自己没有复习到的内容,蓝洁的成绩会不会比自己的好,如果她考的比自己好的话那该怎么办……这些问题在滕俊川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地回旋着,搅得他没法入眠。第二天醒来,他吃惊地发现床铺湿了一滩,自己尿床了。
第二天第三节课,预备铃一响,数学老师就进来了,抱着试卷,表情严肃。
滕俊川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很想喝水,但是又很想上厕所小便——这是不可能的事,自己刚刚从厕所回来呢,滕俊川提醒自己说。
“同学们请坐好,老师就要发卷子了。”
滕俊川用左手中指点了点眼镜,伸长脖子等着老师发卷子,可是要上厕所的念头越来越不可控制,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滕俊川不得不举起手跟老师打报告说要上厕所。
“上厕所?”数学老师显然很惊讶,但凭借他对滕俊川的了解,他相信那是真的,便示意让滕俊川赶紧去。
飞跑到厕所,滕俊川发觉想小便的感觉不那么强烈了,却又拼命想洗手,折腾了好一会儿,等他跑回教室,看到别人已经动笔写了,他望了一眼蓝洁,她低着头,认认真真地做着题目。滕俊川顿时觉得很慌乱,他飞快地回到座位上,抓起笔,把试卷平整地铺在桌面上,可是,一瞬间,他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多么可怕的现象,滕俊川连忙深呼吸,强迫自己镇静下来,冷静地做题。
第三天,语文测验,滕俊川害怕地发觉,昨天的症状又出现了,想上厕所想洗手想喝水,脑子里出现一阵子的空白。
“糟糕,‘病树前头万木春’前一句是什么?沉舟……”滕俊川手里紧紧握着笔,绞尽脑汁地想,想得满头大汗,就是想不起来。
“怎么办?我怎么可能在背诵上丢分,像我这样的学生怎能犯这种最低级的错误?”滕俊川吃力地想,他往讲台上望去,任老师正专心致志地看试卷,一个石破天惊般的想法在滕俊川的脑海里油然而生。
滕俊川被自己这个想法吓着了,吓得心都蹦出来了,吓得手都抖抖嗦嗦,但他的想法成功了——他从书本上看到了答案,他作弊了。
滕俊川用手擦擦汗,相信没有人会察觉他在两秒钟之内完成的事情。任老师到现在连头都没抬起来,他肯定没发觉。滕俊川心安理得地继续做下面的题目。
但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陶敏被眼前出现的一幕吓呆了,她使劲地揉眼睛,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实在忍不住,提醒蓝洁看——看到了滕俊川把书本合上的一刻。就是那一刻,陶敏和蓝洁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俩的眼珠瞪得就要收不回来了。
考完试后,急性子的陶敏立即把蓝洁拉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地方,诉说着自己的感受。
“蓝洁,我就是愿意相信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了也不愿意相信滕俊川会作弊。他看上去好乖呃,他的成绩老是排年级第一呃。感觉太难受啦!比吃进一个苍蝇还难受。讲严重一点,是让我对什么都不相信了。”陶敏像机关枪一般嗒嗒地说。
蓝洁迷茫地问:“他是不是病啦?你看他发卷子之前还要上厕所。身体影响了他发挥,所以他才做出那样的事。”
陶敏使劲摇头,说:“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能成为他作弊的理由呀。不管原因只管结果,他已经作弊了。我们告诉任老师?”
蓝洁连忙摆手制止道:“千万别告诉老师。我想,也可能是这一次考试他的心理压力大才做出那样的事。他的性格很内向。你如果把这件事告诉老师,我想他可能会承受不了。”
陶敏睁大了眼,问:“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蓝洁想了一下,说:“我们想想办法帮帮他吧……”
“怎么帮?”陶敏问。
“我们这样帮……”蓝洁伏在陶敏的耳朵边说了一个点子。
“试一下吧。”陶敏点点头。
“还有,放学后到我家吧。我找一些参考书给他。你也可以拿一些书走。”蓝洁说,“不过,你不要告诉他是我借给他的。”
“为什么?”陶敏不解地问。
蓝洁迟疑又不安地说:“我觉得是我给他带来了压力。”蓝洁曾经怀疑过自己的本子是被收作业的滕俊川涂改过。
到了蓝洁家,陶敏从她家墙壁上悬挂的相片和家里的摆设发现了一个问题,心直口快的她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了:“蓝洁,你爸爸没跟你们……一起。”
蓝洁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爸和我妈性格不合,他们离婚了。”
“什么……”陶敏内疚地对蓝洁说,“不好意思,我说错话了。”
“没事的。他们合不来就离婚了,但他们一样是我的爸爸和妈妈呀。我觉得没什么。”蓝洁坦诚地说。
“蓝洁,那你老是喜欢玩的那只钢笔,跟你爸爸有关?”
蓝洁点点头,笑了,说:“那是我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蓝洁,你在练跆拳道。”陶敏看了一张相片又问。
“是,打跆拳道可以大声喊,感觉很好。”蓝洁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说,“打跆拳道会让我觉得自己挺坚强的。”
“我觉得,你已经很坚强了呀。”陶敏衷心地说,对这位同桌更佩服了。
带了一些参考书,陶敏回到家,迫不及待地把憋得要涨出来的情绪一古脑往外泻。
“猪猪,我们班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接着一五一十地把滕俊川作弊的事说了出来。
陶敏的猪猪——她的妈妈非常认真地听完女儿绘声绘色的讲述,然后慢慢开腔说:“我看,你那位男同学可能是患上了考试焦虑。”
“考试焦虑?就是对考试很紧张?可是,他的成绩在年级里排第一呃。”陶敏觉得难以置信。
“那他最近有没有考砸过?”
陶敏摇摇头,说:“妈妈,你说他的科学考了97分也算考砸吗?不过,蓝洁考了99分。”
陶敏的妈妈问:“你那男同学的平时表现呢?”
陶敏说:“两耳不闻窗外事,埋头苦读书。”
“他的性格很内向?”陶敏的妈妈问。
“绝对是。”
“那就更可能了。可能是蓝洁的成绩超过了他,他产生了考试焦虑。他想保持优秀成绩,即便是通过作弊。”
陶敏对在心理咨询室工作的妈妈佩服得不得了,她问:“妈妈,那你说,我们可以怎么帮助他呢?”
“心病还要心药医。”陶敏的妈妈说,“他要自己先调整心态,坦然面对成功和失败,正确面对挫折,才能走出焦虑。”
“噢,谁帮他正确面对挫折?”陶敏问。
“让他来我的心理咨询室?”
“拜托了,妈,他会来?太阳从西边出来吧。”陶敏说,“我和蓝洁想出一个办法帮他了。”
“什么办法?”
“不告诉你。”陶敏神秘兮兮地说,“还有,蓝洁的爸爸妈妈离婚了,真看不出来,她好坚强呃。”
说完,陶敏下意识地死死瞪住妈妈和爸爸,想像着如果爸爸妈妈离婚了,屋子空荡荡,自己孤孤独独,像没有巢的鸟,立即感到不寒而栗,她赶紧神经兮兮地抓紧爸爸和妈妈的手,非常凝重地说:“爸,妈,你们可千万千万不要离婚噢。”
“傻丫头,”妈妈捏了一下陶敏圆嘟嘟的脸蛋,“我们哪舍得你这头小肥猪呀。”
“我就知道你们舍不得!”陶敏乐得呵呵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