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符柔看到的是一地死尸，从装束上看绝大多数都是周军。
“这……这怎么回事啊？我刚从这里走过，根本就没有人，怎么会……”符柔捂住嘴，脸上惨白。
“现在你相信我说的了吧。”看到眼前的场景，姬宁龙并不觉得意外。他不住地环顾四周，担心会有汉军的伏兵。
“他们是来找我，才被……”符柔慌乱地回头看了看姬宁龙。
姬宁龙催动“黑风”缓缓前行，道：“恐怕他们到死也未必知道是来找你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些都不是天雄军。”
符柔看了下四周，大约有三四百周军的尸体，这对她来说是极其震撼，她不敢再看，身体向后微微一靠，伏在姬宁龙右臂上就哭了起来：“我爹为什么不多派些人来？要是人多一定就不会这样了。”
“好啦，别哭了。两军交战死伤是难免的事情，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回去，让你爹放心。不然他还会派出小股部队来找你。”姬宁龙不住宽慰符柔，但并不会跟她解释符彦卿为什么不派大队出来。见符柔的情绪稍有稳定，随即又拍打着“黑风”加速前行。
刚刚前行不到二里，从斜刺里杀出一队人马，是二三十人的骑兵，只有为首的将领骑着战马。
符柔看到这队人不多，就问道：“这是我们的人吗？”
“不是。”姬宁龙一点也没减速，他早就看到这队人马举着一面旗帜，上面写着“杨”。而为首的将领，正是那天在汉军大营里截住自己的汉将杨重贵。
“是汉军？”符柔虽然惊讶，但还不至于惊慌。她刚刚亲身经历了，姬宁龙带着她在五十多辽军骑兵中穿梭自如，眼前这些汉军人数还要少些，有姬宁龙在她身边，她自然不会感到害怕。只是想到姬宁龙手臂有伤，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担忧。
杨重贵就是带领汉军成功偷袭刚才那批周军的主将，只是大队已经回城，杨重贵自己带了二三十人去附近察看是否有后续的周军大队。再确认没有周军大队尾随的情况下，他这才带人返回。
在回城的路上，杨重贵正好看到姬宁龙带着符柔从眼前的大路上疾驰而过。他一眼就认出骑马者就是高平之战前夜独闯大营的人。他已经得知那夜闯营之人现在是周军将领，他岂能让姬宁龙在自己眼皮底下从容逃走。
杨重贵想也没想，只身一人拍马直追。
“站住！休走！”杨重贵一边追一边大声喊道。
姬宁龙回头一看，只有杨重贵一人跟了过来，那些步卒早已不见踪影，心里暗笑。
“快跑啊，有人追上来了。”符柔听到身后有人追赶，姬宁龙却渐渐放慢了速度，好像故意在等后面的人追上一样。
“就来了一个人，你怕什么？”姬宁龙笑道。
“一个人？”符柔歪着脑袋向后看，果然只看到一个人持着长枪越来越近。“他怎么一个人来了？”连符柔都觉得一个人想来抓姬宁龙都有些不可思议。
姬宁龙笑道：“这还不是拜你所赐。若是我一个人单枪匹马，他未必敢来，但是有你在，反而增添了信心。”
“他认识你吗？为什么你一个人他不敢来？我看他就是把你当做虾兵蟹将了。”符柔听姬宁龙说她是累赘，虽然不服气，但并不生气，竟然斗起嘴来。
“你趴下，一会被伤着。”姬宁龙说道。
“我不。”符柔昂着头，觉得姬宁龙一下就能解决掉，根本就没把只身追来的杨重贵当回事。
“这由不得你。”姬宁龙右手握紧长枪，左手压住符柔的脑袋，把她压在了马背上。
“啊，你又压我。”符柔大声叫道，想直起身子却动弹不得。
“你抓稳了，他就快追上了。”姬宁龙把左手从符柔头上松开，抓紧缰绳，回头瞥了眼杨重贵，大约还有十来步左右的距离。
八步……七步……六步……五步……姬宁龙估计杨重贵到了可以出枪攻击自己的时候，突然勒住缰绳调转马头回身给了杨重贵一枪。
杨重贵没料到姬宁龙会突然刹车，加之这一枪速度又快，杨重贵根本就没有时间也没有可能躲开这一枪，眼看就要撞上枪口，杨重贵只有闭上眼睛等死的份了。
就在杨重贵的心口就要撞上枪口的时候，只见枪尖微微一抬，枪从杨重贵耳边划过。还没等他回过劲来，他却被姬宁龙的手臂重重地撞下了马。
姬宁龙也没想到一个回合就能制住杨重贵，连忙上前把枪一横，指着杨重贵的脖子，笑道：“杨兄，这应该算是‘回马枪’吧。”
符柔见姬宁龙把来人打下了马，立刻就坐直了身子，听到姬宁龙称他“杨兄”还以为他们认识，便说道：“你们果然认识，难怪你不杀他。”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按马背上。不想的话，就别多嘴。”姬宁龙用左手轻轻碰了下符柔的后脑。
符柔被姬宁龙这样整了两次，被整怕了，听到姬宁龙这么说，果然乖乖地捂住嘴不敢说话。
姬宁龙看到这桀骜不驯的大小姐突然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绵羊，不觉有些好笑。但现在没工夫去搭理她，他只是等待杨重贵的回答。
“你……你怎么会‘回马枪’？”杨重贵发现自己还活着，很快就回想起刚才怎么被打下马的。若不是姬宁龙手下留情，抬高了枪口，自己早就被刺穿。姬宁龙用的“回马枪”速度之快，就连同样会这一招的杨重贵都避无可避，但姬宁龙却能在电光火石之间抬起枪口，武艺之高让杨重贵觉得输得一点也不冤枉。
姬宁龙笑道：“从我发现你在身后开始追的时候，我就想好用这招了，只是从来没用过，真担心会失手伤了你，还好，还好。”
“你，你为什么不杀我？”杨重贵回过神来，想起事姬宁龙故意放过他，也觉得有些不解。
“你是忠义之士，我不能杀你。”姬宁龙心里想的是如果杀了杨重贵，历史上就没杨家将了。
“忠义之士？你我只有一面之缘……”杨重贵自然不会知道姬宁龙想的事情。
姬宁龙把枪收了回来，说道：“路遥知马力事久见人心，是不是忠义之士，我想历史会给予最好的证明。我想如果我现在叫你投降，归顺大周你肯定不会答应吧？”
杨重贵听到姬宁龙不杀他原来是让他投降，大怒道：“大丈夫士可杀不可辱，让我背主求荣，这做不到，你杀了我吧。”
姬宁龙说道：“我现在要杀你，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但是我不会这么做。我说过你是忠义之士，我会让你尽忠到最后一刻。不过我想和你定个约，如果太原城破或者你的主上投降，你一定要活着，到时候我们再来谈你归顺不归顺的问题。你走吧。”
“什么，你要放他走？”符柔忍了半天没说话，听到姬宁龙要放杨重贵走，很不理解为什么姬宁龙对这个汉将另眼相看。
“住口，这没你的事。”姬宁龙轻轻拍了下符柔的脑袋，然后对杨重贵说道，“你不走，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这样的约定？”
“你就那么有自信攻破太原城？”杨重贵对这样的约定觉得不可思议。
姬宁龙笑道：“我手里连一个可以调动的兵都没有，可能你会觉得我有些大言不惭。但是有一点你应该比我清楚。汉弱周强，汉能不能存在主要取决于辽人的态度。而辽人的态度有取决于他们可以获得的利益和付出的代价两者之间的博弈。在忻州附近有大约两万辽军，如果他们被击败了，太原城破或者投降，那都只是时间问题，你说呢？”
杨重贵说道：“你手里没有一兵一卒，符彦卿会听你的吗？就算会，你有把握能击败辽军吗？”
姬宁龙说道：“这些都不劳杨兄操心。杨兄只管答应或者拒绝这破城之约就可以了。”
杨重贵看了眼姬宁龙说道：“阁下之意，是不是我如果拒绝，就会死在这里？”
姬宁龙笑道：“不。我刚才就说你可以回去了。我和杨兄定这个约，无非是不希望在城破那天，杨兄能够三思而行。我想听到杨兄的答复，是相信杨兄是个重信义的人，绝不会食言。”
姬宁龙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杨重贵没有再不答应的理由，他一口应道：“好，阁下如果真有那样的本事。重贵定当守这约定。”
“很好。”姬宁龙正在微笑，突然抬起手来，一枪刺在杨重贵的左肩。这让符柔和杨重贵都大吃一惊。
“你不是不杀他吗？”符柔惊愕中又说了句话。
“闭嘴。”姬宁龙没有理会符柔，看到杨重贵惊异的目光，说道：“杨兄不要误会。我并非要杀你，只是你只身追击我，若是毫发无损又无功而返，肯定会让刘崇起疑心。杨兄受了伤，只需要如实告知刘崇，跟他说刺伤你的人就是用火烧他的人。他吃过我的苦头，见你又负了伤，就不会起疑心。”
“什么？那夜闯入陛下营帐里的刺客就是你？”杨重贵大惊，他只道姬宁龙是因为独闯汉营和次日救驾、斩杀张元徽才被提拔起来的，万万没想到，那夜大闹汉营的还是他。他能悄无声息潜入皇帝的营帐，这身手着实了得。
姬宁龙笑而不答，握着长枪拱手道：“杨兄，后会有期。”说完调转马头，扬长而去，只留下杨重贵在那里呆呆地站着。
“我可以说话了吧？”符柔忍不住说道。
姬宁龙暗笑，这符二小小姐，未来的小符后要说话竟然还跟自己请示，若不是经过这一番周折，恐怕连自己都很难相信。
“哈！你想说什么？”姬宁龙还是笑了出来。
符柔不知道姬宁龙为什么发笑，自然也不会在意，她说道：“那人好像真的不认识你，但你怎么会认识他？还跟他订什么破城之约，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你真不明白吗？”姬宁龙笑道。
“不明白。”符柔若有所思摇了摇头。
“那你告诉我，你一个人跑到忻州去闯辽军阵地，你又在想什么？我也不明白。”脱离了危险，姬宁龙心情也好了很多，想到符柔为了救自己才陷入险地，也不像一开始那样责怨她不计后果，跟她也说笑了起来。
符柔听了姬宁龙的话，满脸通红，娇嗔道：“讨厌，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偏不说。”
这时候远方又出现一对人马，符柔连忙捂住嘴说道：“前面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啊？”刚刚轻松了片刻，符柔又紧张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