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披星戴月,策马狂奔,众人总算在次日清晨安全抵达了邯郸。由于萧翰不韵骑术,只得和王坤公乘一齐,这王坤可不比姚玉,浑身的血腥味和汗臭味混合在一起,弄得萧翰既不能安然入睡,又无法定下心来思索,可以说是苦不堪言。
邯郸城在夕升的朝阳照射下有如雏醒的巨人,高而后的城墙上井然排列着数十张巨型强弩,随处可见的创痕以及被烧焦了的城顶塔楼,是否都在述说着这一年来邯郸城的惨烈战况。
从外面看,邯郸城可以说是饱经创伤,萧翰渴睡得眼神也不得不为之振奋,因为在城墙四周环挂着的竟然是上千人的尸体。黑色的血粉刷了整个城墙,而腐臭的味道数里外竟然已经克以闻道。
从马上轻轻跃下,王坤一边看着萧翰费力地爬下来,一边叹着气说道:“黄巾举旗以来,所到之处无不披靡,只有这邯郸城累攻不下,损失更是惨烈。”
“那只是带兵的人脑子有问题”,萧翰耸了耸鼻子,他渐渐习惯了尸体发出的异味,没有用手捏着鼻子,“这么高的城墙要是硬打,没有十倍的部队想都别想。”
王坤礼貌似地笑了笑,却没有言语,他伸手往前指了指,示意萧翰随自己来。
进入城内完全又是另一番光景,早早起来的人们一个个都面带着笑容,他们在整条宽大的街道上穿行,而那喜悦的气氛完全弥漫了整座城市。
来这里的路上萧翰不是没有想过见到司马懿时会有什么样的感觉,但当他真正站在司马懿面前,面对着比自己还年轻少许,脸庞稚嫩的司马懿时,真是有种恍如梦境的感觉。
微微低着头,正对着大门盘膝而坐,两只手随意放在膝盖之上,一只手还拿着本残破的书,司马懿在萧翰和王坤走进来有盏茶功夫之后还保持着这种姿势。
四处看了看,萧翰偷偷扯了扯王坤的衣角,低声问道,“你家公子好像睡着了。”
王坤摇头大笑了几声,然后冲着司马懿大声道:“公子,你说是不是不一样!”
猛然抬起头,有如猎豹似的眼睛紧紧盯着萧翰,司马懿也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指着萧翰,仿佛遇到了一件非常滑稽的事情似的。
萧翰自然是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但他讨厌被人当面笑话,故而他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往外走。
“你竟然没有扑过来揍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为此而感到高兴?”
不知何时司马懿挡住了萧翰的去路,他脸上带着夹杂了悲伤和无奈的笑容,双手颤抖地抓着萧翰的双臂。
见萧翰愣愣地望着自己,司马懿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萧翰说道:“大哥,你要是没有忘记过去,会不会痛恨仲达啊?虽然仲达劝过你,劝你不要强攻邯郸,不要兵围洛阳,浪费大好的良机,但现在这样的局面仲达心中有愧啊!大哥,你会不会恨我,恨你唯一的弟弟,仲达啊?”
司马懿是张角的弟弟?萧翰忽然觉得很诡异,因为刚刚看到司马懿时他的确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现在他才明白自己曾经在平如镜的湖面看到过那张脸,那张和司马懿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阳光映着司马懿脸颊上的泪珠,他并没有刻意的擦去,转身用力地抱着萧翰,他一边痛哭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大哥,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没关系!我们可以重头再来,贾诩还在,王坤还在,你弟弟仲达也还在。大哥,你虽然刚出生就被带离了司马家,但司马家的一切都是你的;虽然父亲一直不肯承认你这个儿子,但父亲死前紧紧抓着我的手说,说伯达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大哥,司马家有的是钱,有的是粮,就像过去一样,让我们再创造一个黄巾的神话,一个成功的黄巾的神话。好不好,大哥?你说好不好?”
萧翰一下子根本接受不了这么多东西,一会惊讶张角竟然是司马懿的孪生兄弟,一会又恍然明白为什么黄巾崛起的速度如此之快。
这个梦里为口粮卖命的人应该比现实里的还多吧,要不然司马家再有钱也不可能短时间内纠集上百万的人吧,当然朝廷衰败也是一个必然因素。萧翰一边这样想着,一边轻轻推开司马懿,他严肃地盯着司马懿说道,“我虽然不大明白你说什么,但我可以说我不恨你,真的!”
一边笑着擦去眼泪,司马懿还是紧紧抓着萧翰的胳膊不放,“我知道,我知道大哥不会恨我的,当我听说大哥被围困在广宗的时候,立刻以送粮为由带着部曲来了邯郸,就是希望这能见大哥一面,因为我相信大哥一定还活着,这个世上没人可以伤的了大哥分毫。”
“也不是了”,萧翰苦笑着托去上衣,只见宽厚的胸膛上布着几处伤痕,双手外肘也还带着血丝,当他转身后背朝着司马懿时,萧翰说道:“这一刀,一箭差点要了我的命呢。”
冰冷的手指在背部的伤口上划过,萧翰觉得心里暖意浓浓,其实他一直想要有个弟弟或者哥哥,而现在当他真的有了这样一个血缘联系最紧密的弟弟时,的确有着说不出的欢喜。
“一定很疼吧?”司马懿问了一句,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冲出房间大声呼喊,“华先生还在吗?快找他来,快!”
空空如也的庭院忽然闪出一道人影,那人影只是在阳光下晃了一晃就消失不见,萧翰连连咂舌,他没想到一个司马家竟然就隐藏着这样厉害的人物。
“他没事的”,一直没有说话的王坤这时走了过来笑着问司马懿道,“公子穿了多少衣服?”
司马懿用手捏了捏,然后又看着萧翰扔在一旁的淡薄的麻衣,终于放心下来。
经王坤这一提,萧翰自己也发现了,其时已是冬天,自己穿着如此淡薄的衣服竟然从未觉得过冷。“真要好好谢谢你呢”,萧翰在心理默默地说,对体内的另一个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