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军
碧伟
小时候,常听老人说:“我们家祖先来自南京应天府柳树湾高石坎”,云南人这么说,有的贵州人、四川人也这么说。
庄蹻开滇同利害,滇池古国盛楚风。
秦凿五尺开丝路,大夏筇竹产滇中。
汉习楼船设郡县,西南边政拜皇权。
三足鼎立开边地,七擒孟获定南中。
唐标铁柱明疆界,南诏大理堪称雄。
宋挥玉斧划河治,滇踞云贵不在编。
元跨革囊破大理,南北胁迫宋归终。
明徙军民屯边地,同文同风脉连根。
康熙削藩反树帜,冒头皇帝险胜滇。
东陆护国一跺脚,民族建国华夏统。
西南联大聚国粹,西线抗战建奇功。
四海五湖滇长治,富国安邦看滇风。
云南历朝历代都不是省油的灯,只不过在温和的外表下,绵里藏针地掩盖了其刚柔相济的锋芒。
云南自古通中原。一隅之地的云南,从庄蹻开滇、汉置西南夷、唐天宝战争、扶元破宋、明屯汉军、反清复明和护国运动等,都产生了出人意想的影响,深刻地影响着中国历史发展的方向和进程。
第一篇南京誓师征伐滇蛮
鼎新革故,万世轮回。1351年红巾军造反。1368年,郭子兴女婿、安徽凤阳农民朱元璋定鼎中原,建立大明王朝,元朝统治中国79年后灭亡。
云南人的性格,不温不火,凡事慢一拍,从来都是起得早、走得慢、收得晚,连改朝换代这样的事,贫瘠的蛮荒之地也从不听招呼。
既不归附唐朝、也不理皮宋朝、更不归顺大明王朝。
朱元璋建都南京应天府号令天下,梁王仍然我行我素,依行元朝旧制,实际执政130年。
一、革囊以济梁王执滇
“只认皇帝不认国”,老百姓向来不太关心国家大事和安危。
不问国事,安于现状,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反正江山社稷都是皇帝家的,皇帝处理国事家事,爱怎么招就怎么招。
栽田种地过小日子,皇粮国税我照纳,其他事情大头百姓一概不管。
金朝是由女真人完颜阿骨打建立的王朝。
金国富甲一方,国人不愿意当兵,守边关都是从国库拨出银两,请雇佣军守边防。
由于女真人吟诗作赋,深受汉文化影响,在蒙古原始游牧部落成吉思汗看来,女真人同属汉人。
铁木真军事才能卓越。
“深沉大略,用兵如神”,成吉思汗在战略上重视“联远攻近”,力避树敌过多。
“联南宋灭金”,铁木真在斡难河(蒙古鄂嫩河)源召开忽里台大会建立蒙古国后,当心南方的金朝和宋朝的强大势力北进,果断采取了主动南下战略。
泰和八年(1208年)十一月,金章宗病逝,蒙古大汗成吉思汗叛金自立。
“人生最大的快慰在于战胜,在于克服敌人,追逐他们,夺取他们的财产,使他们所爱者哭泣”,成吉思汗生性野蛮残暴,杀人如麻。
征服中原,进入腹地,成吉思汗沿途进行了历史上罕见、惨绝人寰的大屠杀和大破坏。
征服花剌子模时,城镇里所有的男人都被屠杀一空,劫后余生的少数妇女、儿童全部变为奴隶。
在此过程中,西夏国被成吉思汗实施了种族灭绝。
“骑敌人的马,搂抱他们的妻女”,成吉思汗的至理名言,成为蒙军的军令。
依照将令,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南征北战,功勋卓著,为蒙古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娶战败者的妻女,收养战败的孩子”,蒙军所占领之地,劫掠到的王公贵族公主、女眷,每次必须挑选一人献给成吉思汗本人。
成吉思汗以身作则,所到之地处处留种,蒙军所掠之地,处处留下了成吉思汗的基因。
“贡献女人,无论长幼,人人有份”,长子术赤曾悄悄把攻城劫掠的女人全部据为己有,没有给成吉思汗进贡。
分封诸子时,东窗事发。
有人借题发挥,成吉思汗把海押立以西的俄罗斯咸海和里海北部钦察汗国地区,封为术赤领地,离草原故土最远,以示惩罚。
成吉思汗在漠北做大后,走出草原,开始进攻金国北方,进而南下灭金。
1213年,蒙军大举分道伐金。
术赤与察合台、窝阔台,率右军残破太行山东、西两侧诸州郡。
蒙古军队浩浩荡荡开入中原。村村寨寨的老百姓天天看着军队从家门口路过,但并不关心是谁家的军队。
心无邪念,该栽秧栽秧、该割谷子割谷子,该打铁打铁、该做生意还做生意。
蒙古军进入长城以北地区时,守边关的金国雇佣军基本没有抵抗,很多投降了蒙军,并充当向导,引蒙军长驱直入。
雇佣军倒戈,蒙古军队轻易越过长城防线,迅速通过黄河流域、进入华北平原包围了皇城北京。
京都被围,大金国朝廷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军队。
“只许进,不许出”,蒙古军队粮草充足、只围不攻,严严实实围住金国皇城。
数月围困,城内弹尽粮绝,开始出现惨烈的人吃人现象。
蒙军还是继续围困,皇城终于不攻自破。
1215年,成吉思汗率领蒙古军劫掠并占领了金国皇城北京。
蒙军进入城后,烧杀抢掠、妻女同奸,野蛮之至。
皇城北京被杀男人的尸体堆积如山,蒙军放火烧尸后灭迹,京城内人油都积起好几公分。
天兴二年,蒙、宋联军攻破蔡州城,金国灭亡。
北方金朝灭亡后,秦岭淮河以北女真、契丹的主体逐渐汉化,成为汉人。
铁木真的蒙古汗国,则着手征服大理等西南诸番,推进南北夹攻南宋的战略。
此时的大理,因宋太祖赵匡胤一挥玉斧,以大渡河为界,宋朝与大理国段氏划江而治,云南从此已经三百多年不通中国了。
蒙古贵族蒙哥,派其弟忽必烈率蒙军先征服大理国,形成南北夹攻南宋之势,同时挺进中原。
蒙军用兵,在战术上注重详探敌情,分割包围,远程奇袭,佯退诱敌,运动中歼敌等。
蒙军充分利用冷兵器时代,轻武器和迁徙习俗的优势力克敌兵。
蒙军使用轻武器、轻铠装,比同时代欧洲军队的重铠装灵活。
蒙古游牧习俗,家随夫迁,长途行军,将士无后顾之忧。
蒙古军与敌军对阵,家属子女漫山遍野在周边山上观战。远远望去,好像有千军万马在作后盾,“势”上又占一筹。
蒙古兵一人三马,昼夜兼程,行军速度是当时常规亚洲、欧洲重兵器部队的三倍。
忽必烈攻城拔寨,速战速决,很快就到了大渡河边。
“公元1252年,忽必烈征大理过大渡河,至金沙江,乘革囊及皮筏以渡(《元史?宪宗本纪》载)”,忽必烈亲率10万中路军大军南下大渡河,分三路直取云南。
“蛮景烟瘴,芦水蜈蚣巴蛇,乃蛮地毒物”,云南山高谷深,原始森林密布,苍天古树丛生,瘴气毒虫肆虐。
雪水在高山密林中,流经千百年沉积腐烂的腐植土渗透到地下,表面上看晶莹剔透、清澈见底,实际上都含有各种罕见的病菌和毒素。
土著云南人世世代代取水饮用,习惯成自然,但水欺生人,特别欺外乡人。
外乡人碰水便病,并且多患虐疾、打摆子等古怪病。
1253年9月,忽必烈率蒙军到达金沙江西岸的长江第一湾。
蒙古士兵在草原上长大,骑马英姿飒爽,徒步快捷,健步如飞。
但蒙军见水矮三分,都是不会游泳的旱鸭子。
“令革囊以济”,忽必烈让将士们杀死牛羊,塞其****,吹成气囊,代替帆船渡江,进入丽江东部。
忽必烈身先士卒,率军抱着羊皮充气囊,颤颤巍巍地从金沙江横渡上岸。
失去马背的蒙古人,用弯刀开路,从蠎蛇遍野、熊虎撕咬、旱蚂蝗吸血、野人食人的原始森林中东进。
蒙军徒步穿过瘴气密布、毒虫肆虐的蛮人区,恶心呕吐,高山反应严重。
"好汉难熬三泡稀",缺氧缺肉,痢疾闹肚子一路拉稀,随处可见。
虐疾、打摆子等怪病缠身,命悬一线。
历经艰难险阻,蒙古人连滚带爬地翻过了空气稀薄、雪虐风饕、天寒地冻、杂草丛生的苍山,从南部进入了大理段氏僰爨的领地。
段氏僰爨的领地是“南诏”故地。“诏”为夷语,即部落、王、酋。
公元前7世纪至8世纪初,在********及其周围地区,逐渐形成了六诏和西洱河蛮。
六诏皆为乌蛮,即彝先民。
蒙舍诏居六诏之南,又称南诏。
唐天宝年间,南诏国反唐。
南诏王阁罗凤于天宝十年、天宝十三年,分别两次率军突破大渡河,两败唐朝大军。
天宝十四年,任平卢、范阳、河东三镇节度使的安禄山,乘虚发动“安史之乱”。
“安史之乱”动摇了唐王朝的根基,盛世大唐从此衰落,南诏国逐渐做大。
宋太祖赵匡胤一挥玉斧,云南三百多年不通中国。
“段氏得以睨临僰爨,以长世焉”(《滇载记》记载),段氏实际统治经营大理360余年。
蒙军带着骨子里天生肆无忌惮的杀人天性,提着劈荆斩棘开路的弯刀,一路砍杀进大理,涂城敛财、烧杀抢掠、****妇女,无恶不作,大理上百年文明毁于一旦。
“洱海洗刀碧水映霞光,血染沃土杜鹃啼血,每年三月转世绽放”,猝不及防、小国寡民、渔歌唱晚、苍山雪水煮洱海鱼、蜡染花布罩新娘、砂锅豆腐煮鲫鱼、生猪肝蘸酱酸木瓜泡酒醉木匠、孔孟之道裱墙上的大理人,被褥毛蠕血的蒙军斩杀无数。
攻陷大理后,蒙军借勇而入,乘势而上直捣昆明,攻陷段氏经营了360多年的拓东城。
元朝此时还未建元,云南却已归附蒙古汗国。
以云南为据点,蒙军挥师北上。
忽必烈率蒙军由云南往北,漠北蒙军挥师南下,形成了南北夹击南宋王朝之势,昔日的盟友成为瓮中捉鳖。
“没有任何一个帝国、学派和任何一个显赫有名的人物,能比印刷术、火药、指南针这三项发明在人类事业中产生过这么大的力量和影响”,培根说。
南宋改变了整个世界。
随着火药、印刷术和指南针的发明,南宋成为全世界实用科技最发达的国家。
南宋王朝拥有7000万人口,粮食产量、人口增长速度居世界之最。
成吉思汗及其子孙,屠杀了淮河以北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汉人。
肆无忌惮地大规模屠杀,制造了空前的人道灾难,毁灭了处于中华文明顶峰的宋帝国。
拥有上千万人的天府之国四川,被屠杀得只剩下八十万人口。
南宋灭亡,阻断了中华文明的前进步伐,使泱泱华夏堕入了黑暗的蛮荒。
蒙军在大理滥杀无辜,把曾经以唐朝汉军俘虏当奴隶、标注铁柱闹独立、凭据大渡河天险自治三世纪的段王爷,气得七窍生烟。
大理人曾几何时受过这种气啊。
云南老百姓万众一心,纷纷在中秋月饼中传纸条,相约千家万户狂杀蒙古"家鞑子"。
习惯性地用青松毛掩盖堂屋上留下的鞑靼人血,成为云南人过年、过节,都要在堂屋撒青松毛铺垫宴席的习俗,比蒙古人褥毛蠕血,过之而无不及。
刀剑无情,人心所向。
忽必烈无奈,只得册封段氏为总管,沿习传统,割据恃负。
否极泰来,物极必反。为平息云南不断发生的动荡,在建立云南行中书省后,元世祖忽必烈于至元十一年(1274年)任命西域布哈拉(乌兹别克斯坦)的回回人赛典赤?瞻思丁为平章政事,坐阵云南。
赛典赤先后在咸阳等多地担任要职,政绩卓著,深得老百姓信任。
赛典赤?瞻思丁入主云南,亲民爱民,以德取信。
“询父老诸生利国便民之要,博采而力行之”,赛典赤进入云南,首先着手除霸。
赛典赤实行文官、武官分治,以彻底根除地方豪强称王称霸的弊政。
赛典赤规定,路、府、州、县各级地方政权,与各级军事组织职责不准交叉,分别行使军政职权。
置州、县令长,由云南行省管辖,行政号令统一归行省。
原有的千户、万户等武职官员,一律不得过问民政。
根除弊政,着手民本。
赛典赤疏浚六河,治理滇池水患,治水利民,滇人受益至今600余年。
"滇池水源广深,往下逐渐变得浅狭,好似倒流,所以叫滇(颠)池",唐《括地志》记载。
“为陂池,以备水旱,积极经划水利”,西汉末年,云南太守文齐开垦滇池,滇池地区成为云南重要的农业经济区。
“造起陂池,开通灌溉,垦田二千余顷”,滇池北、东、南三面地势平坦,土地肥沃,雨量丰沛,但一直湮塞不畅,水灾严重。
滇池四周群山径流汇聚滇池,唯一的海口排水口淤积严重。
夏秋多雨季节,滇池水常常淹没滨池农田。
盘龙江上游遭洪水顶托,无法下泄的滇池水,时常会漫过昆明城墙,渗入居民百姓家。
赛典赤经过深入的调查和周密的规划,决定对滇池进行大规模整治。
先疏浚海口河。
赛典赤把久居云南,熟悉情况、掌巡查荒田、劝农垦种等事务的大理巡行劝农使张立道调到昆明,与赛典赤三子忽辛一起,率二千多民夫,疏浚长约二十余里“正途壅底”的河道。
民夫们挖开河中的鸡心、螺壳等险滩,使滇池水泄量大增,湖面蓄水量下降,涸出良田一万多顷。
然后着手整治盘龙江河道。
盘龙江流经山区,在松华山谷进入昆明坝子。
盘龙江上游江水湍急,挟带着大量沙石。
江水进入昆明坝子后,流速减缓。
沙石沉降使河道宣泄不畅,堤防堕坏河失主槽。
赛典赤组织民夫疏浚河床,加固了盘龙江堤岸。
再修水渠,将昆明东北“邵甸九十九泉”的水引入盘龙江。
泉水沿途灌溉,普遍开展农耕。
原来被泉水淹没的土地,现在恢复了种植。
"轮序放手,自上润下",在松华山谷新建了松华坝(松花坝)水库,抬高盘龙江水位。
在减少盘龙江泄水量的同时,扩建金汁河。
盘龙江分水入金汁河,配造了小闸10座、涵洞360个。
水利工程"三分建、七分管"。
“额立三百六十匹报马,三百六十名看水余丁”,水利管理,应急措施第一。
“倘遇崩倒水浸,即时飞报上司”,天下无大事,水患第一桩。
“挑补修竣,不容怠缓”,水利设施,严格管理,及时维修。
与此同时,赛典赤组织开挖了昆明六河上的12道分水支河,以及72条地下暗沟等辅助设施,用以分泄洪水、减轻上游的洪患威胁。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滇池治理工程历时三年,于至元十五年(公元1278年)全部完成。
“兴滇之心,事滇之子”,赛典赤?瞻思丁在滇6年。
赛典赤在治理滇池水患之余,兴利除弊,大胆改革,清查田户,整顿赋役,设立州县学堂,建孔庙兴儒学。
整理货币,赈灾恤苦,安抚流亡,改建驿站,加强了与中原的联系,使云南日趋安定。
赛典赤任上,昆明面貌焕然一新,成为边陲云南永久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的中心。
赛典赤深得民众拥戴,政绩永垂青史。
至元16年(1279年),赛典赤死于任上。
“思震典赤之功,诏云南省臣尽守赛典赤成规”,送葬群众“号泣震野”。
忽必烈追赠赛典赤?瞻思丁为"上柱国,咸阳王"。
云南从此国泰民安。后世滇官之伟业,只有沐英可比。
赛典赤功勋,传至梁王巴匝刺瓦尔密,已历经了一个多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