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已到，郑怀吾立刻开始反攻，“许兄说了那么多，看来许兄必定是先种粮食养活自己，然后才去做其他事情的啰？”
许凌根本没有察觉到郑怀吾的反攻已开始，相反，他认为这句软弱的问话是郑怀吾开始认输的标志，顺口回了一句，“那是自然，我农家门徒都是先种地养活自己，然后才去读书治学。”他环视众人，既为能够自食其力自得意满，又为胜券在握沾沾自喜。
郑怀吾又道：“那么请问，许兄身上穿的衣服也必定是自己亲自织布做的了？”
“什么意思？他问这个做什么？难道他还不想放弃？”许凌被问得一愣，想了想，回道：“不是，某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买的。”
郑怀吾紧跟着追问道：“再问许兄，你读书时用的笔墨、耕地时用的农具、做饭时用的锅碗、平日起居时用的器具都是自己做的吗？”
“情况有些不妙啊，看来这小子开始反击了。”许凌从郑怀吾的追问中嗅到了危机，他想要不答，奈何郑怀吾此时已把握住了辩论的先机，由不得他不答，只能硬着头皮回道：“不是，这些东西也都是买的。”
“为什么许兄不自己做呢？”
“还好，这小子经验不足，竟然问了这样一个问题，把到手的先机又拱手让了出来。”许凌暗自擦了一把汗，抓住机会立刻反击：“郑兄此言诧异，人力有时穷，若是将精力都放在做这些事情上，又哪还有时间去种地，这不是耽误了种地吗？”
郑怀吾不置可否，突然问道：“许兄，你买东西的钱从何而来？”
许凌快抓狂了，这家伙的问题怎么天一句，地一句的，他到底想干什么？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这有什么好问的，众所周知，钱都是用物品换来的，某的钱自然是卖粮食得来的。”
郑怀吾恍然点头道：“原来如此，许兄用粮食去换钱，再用钱去购买所需的物品，这样一来，这些东西虽然不是许兄亲自做的，但也和许兄动手去做没什么两样，许兄这样做并没有耽误种地这一正道，许兄说是吧？”
许凌松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家伙是不是个白痴，害得我心惊胆战的，问来问去就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不过这样也好，经此一辩，岂不更加证实我农家观点是正确的。”他冲着郑怀吾一拱手，道：“郑兄大才，正是这个道理。”
郑怀吾仰头大笑，许凌不明白他为何发笑，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可笑，可笑啊。许兄种地得粮、以粮换钱、用钱购物，这是正道，是贤人。然而制锅碗的陶匠、制耕具的铁匠、制家俱的木匠，用自己做出来的产品换钱，再用钱购得所需的粮食就是耽误了种地，就算不得是贤人，天下间还有这样可笑的事情。”
郑怀吾目视许凌，连声追问，“许兄既然认为陶匠、铁匠、木匠专心工作是妨害了种地，那为什么许兄不亲自去做这些器物呢？为什么要用钱与百工交易？许兄就不觉得这样做违背了你内心一贯的主张吗？”
一连串的诘问，问得许凌张口结舌。他明白自己中计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郑怀吾用己之矛攻己之盾，打得自己是首尾难顾，大势已去矣。不过他不甘心就这样认输，强自辩驳道：“郑兄差矣，百工之事，本来就不可能一边种地，一边又做工的。”
“对呀。”郑怀吾乘胜追击，说出的话掷地有声，“工有百种，不分高低贵贱；业有专长，专精为贵。正所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人只要在自己擅长的业务上专心工作，那就是正道，是贤人。而‘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飨而治’这只不过是一个理想化的观点而已，要真那么做，才真的是乱套了，许兄说是不是这个理？”
郑怀吾这最后一击，彻底将许凌内心最后一丝抵抗的念头击溃。他脸色惨白，不敢置信地看着郑怀吾，“败了，自己居然被一个贱民给击败了。”他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后脊梁发凉，只觉得原先那些嘲讽郑怀吾的目光又转而看向了自己，不敢再在厅内站着，转身踉跄着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这一场论战，谢衡在一旁听得明明白白。看着许凌失魂落魄的样子，他暗自嗤笑一声：不明敌情，不知己势，狂妄自大，轻敌冒进，就算抢得了先机又能怎样？还不是轻易就被人击败，落得个黯然收场的结局，徒增人笑柄矣，此人不值一提。
他转而看向郑怀吾：各家学派自成立以来，一直为各自的观点争辩不休，为的就是能压倒其余各派，夺得主导的地位，可争论至今，也没有哪一派能夺得明显的上风。今日这小子三言两语就将许凌的观点驳倒，好高明的手段。
他眼角的余光一扫主坐上的姬媛，胸中战意沸腾，“手段高明又能怎样？我还就怕你小子不堪一击，显不出我的能力。你表现得越厉害，待我将你驳倒，就越能显示出我的高明。”
他的嘴角掠过一抹冷笑，不待许凌回到座位上，拱手对郑怀吾说道：“好，欲要擒之，故意纵之。郑兄使得好高明的欲擒故纵之计，谢衡不才，愿向郑兄讨教一二。”
一句话，既将郑怀吾捧高，向他下了战贴，又讥讽了许凌的无能，居然轻易中计，可谓是一石二鸟。许凌闻言身形一僵，向谢衡射去了一抹怨恨的目光。郑怀吾微微一笑，拱手道了一句，“好说。”
许凌的怨恨谢衡懒得去理，而郑怀吾的淡然却引起了他的警觉，“这小子宠辱不惊，看来这一战必将是一场攻坚之战。”他略一抱拳，直接说道：“某自由随儒学名士冉由专攻儒学，请问郑兄，何谓‘儒’？”
郑怀吾毫不迟疑，用记忆里一段道家对儒家的评论，回道：“儒者，性服中信，身行仁义，饰礼乐，选人伦，上以忠于世主，下以化于齐民。”
“好。”铺垫已完成，谢衡直视郑怀吾，暗道：你小子不是善于用欲擒故纵之策吗，且看我用强攻之计，直接将你击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