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奶奶？”来春小声唤道。
澄心从思绪里回过神来，展颜一笑，“怎么了？”
“来春很喜欢二少奶奶，以后留在二少奶奶身边伺候好不好？”
沈澄心愣了一下，似笑非笑道：“留在我身边？怕是大少奶奶舍不得呢。”说着换了个姿势，侧过身子看着来春。
来春小声咕哝：“大少奶奶身边有谷雨小梅伺候着呢。哪里用得着我。”
沈澄心轻叹口气，她本是想借机再打听下李淑荷的为人，如今看来还是算了，来春就是杯一见到底的清水，就这性子是观察不出什么内幕的，再者，又不是李淑荷的近身丫鬟，就更加不会知道什么了。再瞥一眼来春期待的眼神，失笑道：“好了好了，你要是愿意，我明儿就问嫂子讨了你过来，只是有句话可得提早和你说了，就你刚才所说，嫂子如今帮着老太君执掌内宅，怎么说也是半个当家主母，这地位可不是我能比的。你过来伺候我，将来吃了苦怕是没地儿哭去。”
来春轻咬着嘴唇用力点点头：“恩，来春虽然年纪小，这些事还是懂得的，虽然二少奶奶比不上大少奶奶，但是只要在二少奶奶身边做个有等级的丫鬟，月银会涨不小一笔呢。”
沈澄心窘了一下，立即在心里开始后悔了，这丫头也忒不会说话了，倒不是她沈澄心喜欢甜言蜜语，只是来春连基本的社交礼仪都不懂，嘴巴又快，一根肠子通到底，只怕日后会给她惹下不少祸端呢。罢了罢了，沈澄心望望窗外悠悠的月光，只当要个端茶倒水的丫鬟解解闷吧。
第二日起来，沈澄心这才得空好好地观察一番，她住的小院落虽然和苏少朗的主院是连在一起的，但是实际位置上却很偏僻，院子里不少凋零腐败的花朵，墙角亦有不少的杂草。空气倒是清新，只可惜除了她和来春，这里并无半个人影。沈澄心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心里了然：昨儿是天色已晚没看清，早上起来一看才知道她原来是发配边疆，被打入“冷宫”了。这样一来，沈澄心甚是纠结，虽然昨晚老太君对她的态度略有改善，但是拍人马屁这种事毕竟来日方长，问题是还得拍上一辈子……实在是种煎熬啊。要不然就趁势在这里住下？总算有个容身之所，也省得去掺和宅门内的是是非非，岂不快哉？
这样一想，沈澄心紧绷的神经一松，颇有点小开心，她转身回了屋里，吩咐来春去弄点吃食过来，自己则去院子的各个房间转悠了一圈，转悠完出来，正迎头碰上灰头土脸的来春，满脸不高兴的抱怨道：“厨房说是过了早饭的时间，只能等开午饭了。”
“哦？”沈澄心眉梢轻挑，“我刚来不懂府里的规矩，来春，现在是过了早饭时间了么？”
“这个院子太偏远了，我们起的也不早，等奴婢走到厨房，早饭时间确实已经过了。”
沈澄心等着来春往下说，来春却瞪着眼睛看着沈澄心反问：“二少奶奶看我做什么？”
沈澄心叹道：“如果过了开饭的时间，还有人没吃饭怎么办？”
“平日里各房各院有自己的小厨房，除非要陪着老太君，否则都是各自烧着吃，不过老太君、大少奶奶她们想起吃点什么，小厨房懒得开火，自然还是要去大厨房里要的。可没见大厨房那么推三阻四，一个个都亲自眼巴巴地送过去的。”来春握着拳头愤愤道，“可见她们没把少奶奶放在眼里，少奶奶，你可一定要给她们点颜色看看。”
“哟呵？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做？”沈澄心背着手踱着步子笑问。
“当然要告到老太君那里，动她们家法。”来春不假思索地回道，“顺道再告大少奶奶治家不严。”
沈澄心这下真的哀怨了，这孩子太能来事，当下面色一沉，呵斥道：“住口！”
来春噗通一声跪下，小声而不满地辩解：“是二少奶奶自己问我的。”
沈澄心冷笑一声：“你的主意未免太大了，这些事是你可以决断的吗？我告诉你，以后这样的话我不想再听到，你就是当个没嘴的葫芦也别嚼这些舌根，否则别说别人，我就第一个饶不了你！府里自然有府里的规矩，老太君，大少奶奶那都是主子，是你可以理论是非的么！更何况我和大少奶奶关系甚好，你这样做岂不是挑拨是非？”说到此处，忽然见月亮门的角落露出一双绣花鞋，沈澄心扬声道：“外面是谁？给我进来。”
月亮门内走出个娇俏小巧的身影，“打扰了二少奶奶训话是奴婢的罪过，奴婢叫枝俏，是厨房里打杂的丫鬟。这次是奉了大少奶奶的吩咐，给二少奶奶送吃的过来的。大少奶奶昨晚有吩咐，说千万不能怠慢了二少奶奶，不能让二少奶奶饿死了。刚才来春过来的时候厨房里只剩给二少爷备着的食物了，所以到了这会儿厨房的婶娘才差奴婢送了吃食过来。”
沈澄心真想为这丫鬟拍手称快，和来春的二愣子一比，这丫鬟一口气把她想问的都回答了。而且关键在于这措辞很有讲究，于是泛起个浅笑：“大少奶奶吩咐的是什么话？”
枝俏低眉垂眼道：“奴婢回禀的一字不差，不能让二少奶奶饿死了。”
“所以你给我送的是什么食物？”沈澄心笑容渐渐变深。
枝俏再答：“馒头。”半晌又朗声道：“加咸菜。”
沈澄心心内明白，脸上却笑开了花，“大少奶奶如此，可见对我百般照顾，正好我肚子饿了，你把东西放下吧。”
枝俏盯着沈澄心看了好几眼，才起步走到屋内将饭盒放下，沈澄心在两个丫鬟诧异的目光下，悠闲地哼着小调吃下了一个馒头，“来春去把其他的房间收拾一下，还有你，怎么还不走？”
枝俏慢步走到沈澄心面前，轻巧地跪下，目光直视沈澄心道：“奴婢有个不情之请，想留下伺候二少奶奶。”
“我可不是什么好主子，你看来春为我出气，我却还那样骂她。我也是个不争气的主子，难不成你想和我一起吃馒头？”沈澄心说着，手里咬了一半的馒头在枝俏面前晃了晃。
枝俏神色平静，“来春可不是为了二少奶奶出气，这是给二少奶奶捅娄子呢。至于馒头，枝俏不见得喜欢，可是只要二少奶奶喜欢，奴婢陪着二少奶奶吃就好。”顿了顿，看了眼沈澄心无悲无喜的样子，接着道：“奴婢不是想借二少奶奶上位，奴婢来府里九年了，一直是在厨房里打杂，本来日子虽苦却也过得自在，只等着到了年岁放出府去配个人家，只可惜奴婢的父母过世的早，只留下一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前几日里哥哥欠下一笔债，答应将我许给了债主当小妾，不是奴婢心高气傲看不起小妾的身份，只是那位债主实在是年岁已高，又有悍妻在家，奴婢嫁过去只怕是死路一条。所以只求二少奶奶收留奴婢，救奴婢一命，奴婢并无她求，二少奶奶若要青菜馒头过日子，奴婢就留在这院子里伺候二少奶奶一辈子，二少奶奶若想去争去取，奴婢冒死也会陪着。奴婢不怕死，就怕死的毫无价值。”
沈澄心伸出手虚扶了枝俏一把，“起来吧，有什么站着说吧。你进府有九年了？”
枝俏神情稍稍缓和，“回二少奶奶，奴婢是六岁那年被卖到府里的，到如今正好就个年头，马上就能出府了。只可惜……”
沈澄心扣扣指甲：“我猜想你应该很想出府，如果日后……”
“没有日后了，”枝俏答道，“奴婢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即使日后可以出府寻个好人家，奴婢也不会去了，有些决定，一旦做了就不会改变。”
沈澄心轻抬起头，看着枝俏笑了笑，“好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枝俏轻轻输出口气：“奴婢愿意卖死契，只要苏府不放人，奴婢哥哥那样的无赖还能怎样。”
沈澄心轻点点头，“如果日后你后悔了，可以告诉我，我会放你出府的。”沈澄心这么说也是怕日后有人以此引诱枝俏背叛她，所以倒不如事先通个气。
枝俏凄惨地笑笑，没有以后了，再过几年等二少奶奶发达了，即使二少奶奶慈悲愿意放她出府，她的年纪也已经大了，女人年老色衰再加上娘家无势，婆家的日子该怎样凄惨啊。与其嫁个人家低声下气地过日子，倒不如在苏府衣食无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