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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酒醉酒醒时

从嘉将我的双手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谨小慎微的一步步牵着我向后花园中的花厅小楼月云楼而去。那里,狐媚姬与仲寓都已在等着我前去赴宴呢,也是自端午后第二次在这里设置家宴了。

月云楼之名,取自从嘉赠我的《蝶恋花》里“朦胧澹月云来去”一句中的“月云”二字。字意虽浅薄,但字里行间那微妙幽思又言不清道不明的朦胧情感,却是让人牵念令人向往,如今怕是再也找不回当初那份悠然的浅愁了,权当是对过去的一种怀念吧。

七夕虽惹人平添相思,可依旧有着动人心弦的莫名神往,无论是初尝****的懵懂少年,还是历经情感沧桑的理智成人,哪怕是白发苍苍的耄耋老者,都在这一天各有心绪,别有所思。然而对于从嘉身边的我们来说,这一天可不只是寄情托思的日子,更是从嘉的生辰。

自从当初郑王李从善被赵匡胤质困汴梁,从嘉便再没为他的生辰置办过一次盛大的席宴,就只是亲近的几人凑在一起饮酒相祝,今日则更是简便,就只有我们四人各据一席而已。席间有酒有诗有谈笑,身边有舞有乐有风花,挥手间酒香四溢觞满怀,抬眸时笑容可掬意自舒,倒也委实惬然。

闻着淡淡的桂花醴酒香,就着羊脂玉杯一口饮尽,已是半眼云雾半眼清风,半是迷离半是清醒,我吃吃的笑着,口中已含糊不清的吟唱道: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折花枝当酒钱。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须花下眠。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

不愿鞠躬车马前,但愿老死花酒间。车尘马足贵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

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酒无花锄作田。”

边唱边摇晃着起身,又泼泼洒洒的倒了一杯,我缓缓端起向着门外踉跄着走去。一个不小心,脚尖绊到了裙摆差点跌倒,坐在旁边的仲寓忙上前扶了一把,我才不至于人仰马翻。待稍稍立稳后,我不顾他眼里的悯怜,轻轻的推开他的手,继续向着门外而去。屋外满眼青翠虬枝互缠,遍是青草香,举目蓝天白云相依相融,各自存眷,宛如身在旧日大理的深山里,风轻云稀鸟虫欢唱……

我停止吟唱,驻步闭目,慢慢张开双臂深深呼吸着,任思绪飞扬,任思念泛滥。

忽然,额头上传来一抹轻触,酥酥麻麻的,温柔至极,似有人轻轻的撩起我额上的碎发,又缓缓的拢于我的鬓旁,细腻轻柔,一如小逸逸的轻抚。

我心头一颤,慌忙睁目,还不待看清眼前是何人,口中已痴痴唤道:“小逸逸!”

鬓旁拢发的手一僵,他缓缓收回动作,轻轻吐出一口气,柔柔叹道:“青影,你醉了!”

醉?我醉了?也罢,醉了也好,醉了就能不管不顾的任自己沉沦思念之海了,倒也不失为一种最好的开解方式呢!我眨眨眼,将手中的玉杯举的更高了些,冲着从嘉的面门微微一扬,冁然笑道:“花前花后日复日,酒醉酒醒年复年。从嘉,今日是你的生辰,我就借着你的桂香醴酒恭祝你,愿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先干为敬,干!”

抿唇轻咽,一股与往日醴酒里的香甜截然相反的苦涩滋味颓然下肚,呛得我眼中酸痛不止,差点就被激得双眼泪水崩流。紧紧闭起双目,以握杯的手抵住额头,让宽大的袖口遮挡住脸上一时翻涌的瑟楚,我大声的笑着,只为掩盖住内心的寂芜,笑得开怀肆意,眉飞色舞。用大笑逼退了所有的眼泪,却换来了一身的疲惫和满心的怆恻,只觉得头晕目眩,再也睁不开眼来。

摇摇欲坠间,一弯臂膀从后腰轻柔的揽过,不带半点犹豫,没有一丝迟疑,柔的好像轻风拂过河柳时的脉脉温情,轻的如同阳光中的浮尘般毫无压力。我不再硬撑,顺着这弯轻柔缓缓倒下,感觉那熟悉又陌生的淡然气息在鼻间悠蹿,让我有着一丝不解的困惑,却也莫名的安心。那种莫名的带着淡淡诧异的安心,让我在恍惚中顿觉理所当然,相安中又摆脱不了矛盾重重的疑惑,可始终令我极致心安。

是真的醉了吧?也好,那就让我沉醉一会儿吧!姑且抛却那些不明所以的前世今生,忘记那根本无从定义的邪恶与正义,挣脱掉所有重重的情感束缚,只一个人静静的睡上一会儿!

我歪着头没有一丝戒备的投进这片心安,淡笑中一抹冰凉沿着眼角缓慢的没入那股熟悉又陌生的淡然气息中,漾出一泓温暖而芬芳的馨泉。潜意识里,只有哥哥才会拥有这样的温暖,也只有哥哥才能让我有这样的心安!双手徐徐探出,紧紧的拥住,将头又往里摩蹭了几分,我心满意足的轻唤道:“哥哥!”

悠悠醒转,已是一片暮霭,层层月白纱缦外,只有一珠柔婉的光华飞旋流转,堪堪照亮了房间的四周,却并不耀目。透过雕刻着朵朵清荷的镂空床板向外看去,只见屋内的格局颇为简明,但摆设精巧独到且细致淡雅。诺大的房间里,一组紫檀的三开衣柜并排立了两张,门上各雕了一株别致卓绝的清荷,荷下一盖亭亭的荷叶悠然自得,高贵中流露着典雅,华丽却又不张扬,竟是如此的恰到好处。衣柜的外侧是一张同样雕刻着清荷圆叶的紫檀木梳妆台,台上架着一面明净亮洁的金铜圆镜,镜下摆放着一格格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珠花瑶钗金步摇,还有宽细不等的各色绫绸丝带和各种款式大小的贴面花子,一入眼便让人目眩神迷目不睱接。距梳妆台约十步之遥处,是一张圆形的紫檀几桌,桌上摆着一套茶具,一方碧玉托盘里放着一只精美的碧玉茶壶和几只同色同质的碧玉小杯,托盘旁还静置着一樽琉璃花瓶,瓶里是一朵开得正好的白荷,虽然比周围家具上雕着的清荷生动了几许,却也相得应彰,各有千秋。顺着白荷斜置的指向看去,那紧临窗口与我正躺着的大床相隔不远的地方,正安放着一舟同是紫檀雕荷的贵妃榻,榻上的小几上还赫然放置着一本《周易》。

《周易》?这显然不是我一直看着的那一本,而且这里也极其陌生,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的?这里又怎么也会有一本《周易》呢?是巧合还是刻意,是事出偶然还是精心设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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