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风阵阵,吹起我的发丝,也吹起李弘冀的披风,猎猎飘扬。风中,我静静的一言不发,心中的苍凉却无以言表,也不知该怎么劝他好,也许不说话,只静静的这样坐在他身边就是最好。他那么多的苦,也许只有畅然的说出来才能得到最好的解脱,而我,只要听着就好。
李弘冀的一滴泪刚落下,就立即被他擦去,还不好意思的冲我笑了笑。笑容艰涩异常,无奈更甚,他说他其实并不恨他父皇,恨只恨生错了帝王家。是啊,最是无情帝王家,只是这根本无从选择,更无幸更改。所幸,他还有一群跟他出生入死的好将士唯他马首是瞻,时时给他力量给他援助。
李弘冀辞世后入了阴司,因佑国情切,便提出暂时不想投胎,而想继续驻守润州城,守护南唐。阴司当然不允,且不说他经历沙场自身杀孽太重,要苦炼之后方能投胎,便是没有杀孽,这种请求,自然也不可能被应允的。哪有入了阴司后又还阳守城的?除非是阴司委派的地方城隍,否则绝无可能。
正两相僵持时,所有南唐的将士亡魂都聚积在酆都城阎王殿前长跪不起,哀声恸天,情惊地府。最后,此事被阎王知晓,便念在李弘冀爱国之心不可多得,挥手默许了。只是后来判官传话道,阎王只能给他十年时间,且命他在驻守润州城时,不可现身于人前,不得干扰人间事,除非有妖物作祟,方可出面制止保护润州百姓。
临行前,众将士又献出了魂灵中的正义之气炼制了一把宝剑,取名“无邪”,送给李弘冀作防身护城之用。
眼看十年期限在即,他正心急如焚间,却不巧遇上了我。他请我无论如何要帮帮他,除了我,他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得了他。他虽然没说一个“求”字,但他那苦苦哀求的眼神早已表明了他此时正渴求心切。
看着他至情至切的眼神,我终是不忍的点头应允了。只是头刚点下,心里就泛苦了。就如同失恋时喝下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苦的虽是口,更苦的则是心啊!
看到他兴奋的差点跳起来的样子,我真怀疑初见时那冷酷沉厚的人还是不是他。在回客栈的路上,我一直忘不了他笑容满面的样子,就连我的心中也随着油然生出了一种喜悦之情。我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俗话说“助人为乐”,看来真是没错!
带着微笑的表情,我刚一推开客房的门,便见天狼和小逸逸一同跳到我面前来。我抱起小逸逸道:“我没事。”
天狼见我只对小逸逸说话,却对他视而不见,便悻悻的转身走回到房间里。我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很是矛盾,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他是好,便不咸不淡的对他说道:“天狼,你不是准备晚上就在这里过夜了吧?”
天狼懒懒的往床边一坐,顺势靠到床头歪着头看着我,很不乐意的道:“有何不可?”
我抚摸了下小逸逸背上的毛,假装附和道:“也好,那这间房就留给你了吧。小逸逸,我们下楼再定一间房去。”说着,我便移脚往外走去,心里却在倒数:五、四、三、二……
果然,“一”还没数到,天狼就走过来说:“算了,还是我出去吧,我随便在哪里过夜都行,无所谓的,这里就留给你吧。不过,它,我要一起带走!”说着就来抢我怀中的小逸逸。
我赶紧将小逸逸护住,喝道:“你到底走不走,再不走,我就走!”
天狼猛睁双眼往小逸逸一瞪,妥协的往门外走去,边走边欲言又止的道:“那……我走了,你早些休息吧。”
我想了想,又嘱咐道:“你下楼再找掌柜的要间房,明天我一并结帐。”
天狼听后,沮丧的神情顿时一扫而光,笑着答道:“好,我明天早上等你用早膳。”
唉!我叹了口气,对他好了怕他胡思乱想,对他不好又实在不忍心,我要怎么做才好呢?
翌日早上,我刚下楼,天狼就已在大堂的桌前等候了。见我下来,他连忙手忙脚乱的帮我把凳子拉开,笑得也很是慌乱,就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我撞见了一般。
“你怎么不先吃?”我抱着小逸逸将东西放置一边,也坐下来故作自然的道。
“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想着等你来了再点了。我本来是在你门前等的,可是觉得人来人往的太过惹眼了,就到楼梯口等你,但又觉得人家上楼下楼的很不方便,就坐到这里来等了。”他一边帮我整理碗筷,一边随口说道。
他说的很不经意,我却大吃了一惊。他何时开始考虑别人的感受了?我不觉微笑着夸赞他道:“不错啊,你能考虑到这些,就足以看出你又进步了不少啊,要再接再厉哦!”我心里其实震撼很大,也很想真心的夸奖他做得好,但又觉得太过明显,便用了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方式,说话时眼神也不是那种喜出望外的惊叹,只是挑起眼角做出那种“哟,看不出来啊”的揶揄表情,就是希望他听了后不要太拘谨,同时又能感受得到我对他的认可和鼓励,从而做的更好,考虑的更周到。
他听了后果然很高兴,却只是低下头微微笑着,并没说话。但在他低头的瞬间,我却看到了他投向我的那抹温柔的眼神,温柔中,深情满满。这,不是他看狐媚姬时才有的眼神吗?我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
用过早膳,我用从嘉给的银两结了帐,抚摸了下钱袋,我又收回心思继续出发。昨夜和李弘冀约好,等我去过杭州之后,再回来带他一起入金陵的。这样,应该不会误了他的十年期限吧,眼看时限将至,我得加快步伐了。
这一路上,天狼如变了个性子般对我百般呵护,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我却越来越纳闷。
我本是个敢爱敢恨态度明确的人,爱,就勇敢爱了,不爱,就及时摆明态度,从不愿拖拉。在现代时,我虽没爱过,但也断然回绝过很多次的求爱,也并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和不安。可是如今,我是怎么了?爱,不敢爱;连不爱,也不敢毅然拒绝了。
入得杭州城,我将小逸逸和天狼安顿在一家客栈,便捧着无业大师的骨灰直奔灵隐寺,刻不容缓。可灵隐寺的大师们却说,他们的方丈并不叫无业,而是延寿大师,十年前便被吴越国王钱俶御封为灵隐寺住持了。
灵隐寺的主持是延寿大师?无业大师明明说自己就是杭州灵隐寺的主持啊,怎么会错?莫非延寿大师是因为自认没有能力除掉妖孽,所以自觉心中有愧,才会自称“无业”的吗?可是大师啊,你慈悲为怀,救世度人,却又如何会度不了自己呢?世间万物,皆有因由,成则有因,灭也有因,你又何苦执着于斯?看着手中无业大师的骨灰,我轻轻的念了声“阿弥佗佛”,希望无业大师在天之灵能想通这些,心结得解,心无挂念的做回延寿大师。
在我入寺不到一个时辰,吴越国王钱俶便已带着众大臣纷纷素服赶来为延寿大师奔丧。其情其景隆重异常,可见延寿大师是德高望重之致。
我心中难过,就跪坐在角落的蒲团上随着大师们一起诵念佛经,为延寿大师祈祷。可是不久,便走过来一位大师说国王想要见我,我本来只想默默的送大师回来后便默默的离开,但此时已不容我拒绝,也只好随了他前去。
吴越国王钱俶,原名钱弘俶,四十上下的年纪,眉眼清秀,皮肤白净,比实际年龄看上去显年轻的多,而颔边留着的几缕不多长的胡须,又让他看来斯文秀气却也不失稳重,恰到好处。他此时脸上虽没有笑容,但面色看去很是和善,很平易近人。
我对他鞠了个躬,双手合十的将延寿大师的死因和没留下舍利子的原因简略的说了一遍,然后低头等他的反应。我本以为他会责怪于我,却没想到他只是点了点头,又询问了些细节,便让我回去休息了。当时我并没有多说什么便退下了,但转身前我却不由的对他多看了几眼。如此温文尔雅宽厚仁慈的个性,和从嘉倒是有几分相像啊,同样的文墨气息,同样的俊秀斯文,只是从嘉无论是文采或是相貌,都要略胜一筹。
唉,我又想起从嘉了!赶紧埋首念起了佛经,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毕竟在延寿大师的丧礼上,我可不想分心,可心里那种淡淡的怅然之情,却拂之不去。
当晚,灵隐寺的大师们将我留在了寺中。我通过冰花芙蓉玉镯的灵力,联络了小逸逸他们,大略的说了这里的情况,又和小逸逸他们闲聊了一会儿才上榻休息。
这个千里传讯的法术是我根据现代的电话功能自创的,只是还没能完善到可以传递影像,看来我还要多加改良才行。
没有小逸逸可以抱着,我始终睡不安稳,干脆坐起身来打坐,就当修炼了。
又过了两天,将大师送葬后,我便向灵隐寺的大师们告辞,前往客栈去找小逸逸他们。路过西湖时,我却为西湖景色所迷,便信步逛起了西湖。逛到人迹罕至的一角时,我静静的坐在湖边一石块上赏起湖景来,也藉此清理下自己那繁乱不堪的心绪。
在21世纪,我也曾来过西湖,只是这时的西湖却更显秀丽自然,美不堪言。时至初夏,湖中的荷叶虽翠绿如盖,却还没到荷花盛放的时节,也多少多了丝遗憾。
曾经不知在哪里看过,说21世纪“西湖的荷花已开放了一千多年”,那这么说来,我眼前的荷也就是2013年时荷花的老祖先啦!同生一脉,千年不败,好神奇哦!
感叹之余,我俯下身去抚了抚最近处的荷叶,细细的毛茸感让人心头也痒痒的,手指一滑,荷叶上一滴水珠落了下来,很快的融入到湖水里,无声无息。我顺着水珠滴落的地方掬了捧湖水浅尝了一口,入口清凉微甜,还丝毫不用担心是受过污染的,可以大胆放心的饮用,真好!
尝过水的味道,我又觉不过瘾的伸手在水中荡了荡,清澈的湖水托着我的手漾起一圈圈的水波,手在波光闪闪的水中显得朦胧似幻,妙不可言,感觉竟如此的不真实!我一阵兴起,顺手抄起水向湖中心洒去,阳光下,点点水珠飞溅开来,剔透明亮,光彩闪耀,如一颗颗跳动着的七珍珠般,色彩缤纷,俏皮可爱。光用手去泼似还不能尽兴,我又脱去鞋袜下入水中,更加用力的用双手抄水往前挥洒。力道越来越大,水珠也越洒越多越远,无数颗七彩珍珠在阳光下跳的更欢,直把我自己逗的格格直笑。
忽然,我的笑声中又夹进了另外的女子的格格笑声。我忙停住玩水,好奇的回头看过去,只见有两名清丽无比的女子,站在岸边都看着我笑的直不起腰来了。
什么时候来人了我都不知道?我一愣,不由自主的看向其中一名尤为貌美的女子。只见她一身红色纱裙,娇而不艳,媚而不妖,美而不俗,连笑成这样,都是用手指轻掩住双唇和下巴,正可谓举止娴雅又风情万种啊。
两名女子见我看向她们,立刻面色含羞的停住了笑,两双美目顾盼着向我投来想看又羞怯的目光,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这时,只见另外一名女子拉拉那位红衣美貌女子的衣袖,说道:“小姐,不如我们回了吧,老爷若是知道,会骂的。”
这指不定又是哪家深居简出偶尔溜出来偷玩的富家大小姐吧?古代女子尤重礼节,特别是一些富家小姐,不仅不能随意出门,只能整日呆在阁楼里学习琴棋书画和一些女红细活,就算偶尔出门,也只能坐在软轿里不可与陌生男子接触,更别提像这样堂而皇之的哄笑了,如果不是偷溜出来的,又怎会如此大胆?
我笑了笑算是打招呼,却没有开口,但接下来的一幕,却让我不说话也张开了口。都说苏杭出美女,果然不假啊,此时她已将手稍稍移开,露出了她的全貌。她刚才半遮面时,已让我惊艳不已,此番更是让我叹为观止。这里是古代尚且不论,若是21世纪,这样的容貌不被选为世界小姐,可真是评委们眼瞎啊!
饶是我见过了娥皇、窅娘和狐媚姬的各种美,也依然对她赞不绝口。美,有很多种,有豪放的美,有含蓄的美,有娇羞的美,也有从容的美……虽然每个人的喜好不同,欣赏美的眼光也或有不同,但如果见到这位女子的容貌和举止,估计都得倾倒无疑。美成这样静若晨时花开壮如高山流水的还真是少见,一颦一笑尽皆惹人遐思,一举一动无不牵扯人心,如怜如惜,却又不敢靠近,生怕惊扰了这一幕超脱凡尘的美好,连呼吸都不禁放得极轻,不敢放肆惊动。
我正欣赏的如痴如醉,那位被称为“小姐”的女子已以袖掩口,一扭腰肢轻声嗔怪道:“翠儿!”嘴里虽这样说着,她的目光却并没看向那个翠儿,仍旧半是羞涩半是好奇的在我的脸上来回打量着,怯怯的想躲又没躲开,想看又没正视,眉眼生情却并不矫揉造作,反而增添了几分羞涩和几分乖巧,让人更加赞赏。
可能是我自己本来就向往这种娴静又不沉闷的性子,所以心里立刻对她生出了好感,不觉中竟想要和她接近。于是,我将潮湿的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笑道:“在下鲁莽,不知有没有惊扰到小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