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了三个丫鬟后,我好奇的抖开她们送来的衣服,乃是与我身上同一颜色的缎织锦袍,只是领口、袖口和袍角又加绣了别致的金线竹叶,还有绣了相同花色的同色系腰带和发带各一根,显得华丽又雅致,更体现出了黄家人的用心至深。
都说女孩子最喜欢打扮,当然我也不例外。只是这里不同于21世纪,样样繁琐,不能得心应手,所以我只得作男装打扮。久而久之,竟已成了习惯,现在更是骑虎难下了。
其实我身上所穿的这套锦袍,也早已不是原先和师父一起买的那套衣袍了,而是从嘉依照颜色又找人重新替我做的。虽说面料上乘,却仍是保留了原先淡雅的风格,没有什么多余的花饰。手上和身上的这两件,颜色一模一样,却风格迥异,但我都同样喜欢。今日不同往日,既是端午,又是黄薇薇大婚,黄府既特意送来这套衣袍,想也是让我着装隆重些,也算是礼遇和优待。不多想,我立马换上了这套新的衣袍,周身看了看,自我感觉还很是不错哦。
一切就绪后,我抬脚往黄府正厅走去。刚走出两步,正迎面遇上了来找我的小逸逸和天狼。
“你昨夜睡的可好?”天狼一见我,便快步迎了上来。
“还好,算是睡的不错。”我弯腰将小逸逸抱在手中。
天狼皱了皱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又柔柔的看着我道:“还以为昨夜黄府一阵吵闹你会睡不好呢,看来还不错嘛。”
听他这一说,我终是觉出了周围的不同之处。四处打量下,只见这黄府中的屋前檐下、路旁树上皆悬挂着的大红灯笼和大红喜字,一派喜气洋洋。于是一边往前走,一边接道:“黄府家训甚严,就算个个都忙成这样,也还是有条不紊,不急不躁,有些许声音也是在所难免的,想来他们也已经是尽量压制了。”一夜之间,能布置成这样,也算是件不小的工程了,更别说还要置喜服办喜酒了。这古代结婚,还真是一点也马虎不得的,而就算21世纪的现代,要结婚也不是一夜之间就可以搞定的吧。
对面不远处匆匆奔来一个人,打老远就开始冲我挥手,定神一看,原来是翠儿。我正疑惑她这么匆忙是所谓哪般呢,就见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来到我面前,低声道:“虞公子,我家小姐刚刚醒来不久,她……她想和你说几句话。不知公子方便吗?”
黄薇薇找我要说些什么呢?我虽能想像出点什么,也有些迟疑,但仍是答应道:“方便,只是不知小姐找我有何事?”
翠儿瞟了眼天狼,又满怀惧意的仓促转开眼去,看着我有些难以启齿的道:“翠儿不知,想是小姐要对公子说些道谢和道别的话吧。”
“也好,我也正好有话要与她说呢。翠儿姑娘请!”该来的终是要来,该说的也应该早些说清楚才是,免得有什么不必要的心结,才是最不可取的。
翠儿脸上一红,却也没说什么,便转身急匆匆的在前面带路,还时不时的回头看我有没有跟上去。
来到黄薇薇门前,我让天狼和小逸逸留在了门口,独自一人进了去。女儿家闺房,男子还是止步的好,更何况黄薇薇此时,定是也不想见到其他人的。
“小姐,虞公子来了。”翠儿将我带进房里,向黄薇薇通报了声,又默默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公子!”一袭大红喜服的黄薇薇颤抖着肩膀抬起头来,扑闪着一双泪眼朦胧的美目看了我一眼,便一脸泪痕的扑倒在我的怀里了。
我杵在原地,伸出的双手顿了又顿,不知是该揽住她好,还是任她在我怀里哭泣的好。半晌之后,我终于放弃挣扎,将她瘦弱的双肩轻轻揽住,并缓缓拍打着她的背部。安慰也好,理解也罢,有些不能自己的情感,我们终究无能为力。她也好,我也罢,还不都是“同为天涯沦落人”?
今日的她,妆容精致,一身娇艳,比平时更加动人,却为我哭得肝肠寸断,声声哀怨。我没有说话,她也恸泣无言,但气氛却并不显尴尬,反而有些默契的感觉在暗暗滋生。
良久,她轻轻离开我的怀抱,哭声亦已渐止,却仍是流着泪低声啜泣着。
“公子,薇薇这次离开,不知要何时才能再相见了。公子……”黄薇薇梨花带泪,惹人怜惜的欲言又止。
“薇薇,你我患难一场也算是有缘之人,相信总有机会再见面的,到时候再叙重逢,不也是乐事一件?”我虽怜惜,却也不敢让她有话直说。明明想要和她说清楚,此刻我却又打起了退堂鼓,模棱两可的说着安慰她的话。
“不,公子,有些话,薇薇今日不说,只怕……就再没机会了。”她双目含情依依动人,说到动情处泪水又再一次的涌了出来。
我心中不忍,用手指抹去了她的泪水,没有说话,也算是默许吧。有些话,说出来或许会有些难为情,但不说出来,却会是一生的遗憾呢。
黄薇薇深深的凝视着我的双眼一会儿后,又低下头去,一边泪流一边娓娓道来:“公子,你可知道,我从第一眼见到你,便已对你动心。可是我不笨,我能够看出你对我并无情意,只是我不死心,总想着自己理应不算太差,你可能是没有见识到我的好才会忽视,于是我便制造了与你多相处的机会,和你一起上了夕照山。可是我和翠儿在明示暗示了许久之后,才发现你是真的对我无意。可是,我竟一时迷糊误信了那妖道的话,以为只要学了高深的道法之后,就可以圈住你的心,没想到……没想到却铸成大错……也害了公子!我……”
她顿了下,一双美目缓缓眨了眨,两串晶莹的泪珠顺着睫毛亮闪闪的落了下来,楚楚娇柔,颇为可怜。我轻叹了口气,仍是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提袖又抹去了她的泪水。如果此时我告诉她我也是女子,会不会适得其反呢?
衣袖上沾了她的泪水,有种微微的凉意,一大块洇湿的斑斓暗迹更是透着一种无声的暧昩,惹人遐思。看来下次还是要带块锦帕在身上的为好,免得这样的动作会显得过于亲密,又给旁人造成什么误会就不好了。可自从上次将锦帕借给了狐媚姬拭泪后,她都没有还我,我也就一直没有再携带过什么帕子随身了。
黄薇薇见我对着那沾了她泪水的衣袖发呆,便自己拿来了锦帕将我的衣袖擦了擦,仿佛是要擦去那上面的泪渍。可既已沾湿,又岂是擦拭就能干的?看来……身为局中人,我也是逃不开的了!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用手挡开她的动作,试图劝慰道:“薇薇,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你是个既美丽又善良的姑娘,哪有人会不喜欢你呢?只是,我有我的难言之隐,你……唉,其实你今天要嫁的乃是当今的吴越国王,除了年纪稍长一些外,相貌、气质、为人,样样优秀,也不算委屈了你。况且,你们有三世情缘,命中注定要今生相守的,今后的感情自是不用担忧。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黄薇薇泪眼婆娑,正欲再说些什么,只听门外黄慕正已催促道:“薇薇,门外花轿已到,你可准备妥当了?”
我正准备开门答话,黄薇薇却一把拉住我的衣袖,满面绯红又不敢正视的低声问我道:“公子,薇薇今日别后,只怕与公子再无叙聊的机会了。薇薇心中有一句话,如若不问,势必难安,只怕公子听了会以为薇薇有失淑女风范。”
说了这一大串,那不就是还要问啦?唉!可我虽明知她的问题会让我难以回答,但却拒绝不了,只得硬着头皮道:“薇薇不必过虑,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黄薇薇抬眼看我,内中情意绵绵不绝,却又深藏哀伤,似乎有一点点的期望,但更多的却是无望。一会儿后,她戚戚问道:“公子,你若没有那所谓的难言之隐,那……你可会喜欢薇薇?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问我喜不喜欢?!一时间,我想到了天狼上次的问题,一句“喜欢”造成过如今这么大的误会,我如何还敢随意再说?喜欢和爱,明明不同,但这也只是后世人的想法,在这些古代人的思想里,又何来不同?为了一个“义”字,可以连家庭,连性命都可以不顾,那一声“喜欢”,岂不是要她以终生为誓?
就在我左右为难之时,黄薇薇已垂下眼帘,冷声说道:“公子,薇薇还要准备上花轿,就不送了。”
她的声音里,夹含着一丝决绝的冷漠和透彻的绝望,让我的心顿时一凛。她此时一定是误会我了,想要上前解释,却又见她背影倔强,想是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了吧。也罢,若她因为恨我而愿意死心踏地的跟着钱弘俶好好过生活,也何尝不是一件好事。一狠心,我道了声“那你好生准备,我在屋外等你”,便出门了。
门外等候多时的众人看我出来,一涌而上,眼神都颇为怪异,尤其是翠儿和一个身穿墨绿色宫服的公公模样的人。翠儿如说是关心,那么那个公公的眼神就有些费解了,同样是想得到答案,他却多了丝疑虑和探究。但也只是一眼,两人就又迫不及待的踏着台阶往房里而去,只不一会儿又都出来了。
黄慕正正欲与我说些什么,一见此情景,便脱口对翠儿斥问道:“怎么又出来了,不知道时间紧迫吗?”
翠儿为难的看了我们一眼,正不知该如何作答,那公公接话说道:“黄公子,娘娘不让吾等进去,说是娘娘自己会准备,准备好了就会自己出来,让吾等在外面候着就是了。”
黄慕正听了,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焦急的盯着房门口一瞬不眨,只盼着妹妹快点出来,毕竟外面在等的花轿可是当今国王的啊。他不说话,其余人自不多话,各怀心事的盯着房门口,只有天狼和小逸逸紧紧盯着我的脸,好似想问什么又觉无需问什么。
而我心中则是五味杂陈,时而低头沉思纠结着要不要和黄薇薇解释个清楚,时而又不可自抑的瞟向那紧闭的门扉一眼,只希望黄薇薇出来后能回复笑颜如初,从此再无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