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大楼顶层的旋转咖啡厅走廊,一抹身影不徐不缓的走向露天平台,周围男男女女的视线不自觉被他吸引,眼中满是惊叹与欣赏,他却视若无睹,低头玩着手机。
将一条短信删除,转到支付页面,尾款付清。按下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字,拨号。
“刘毅,奕歆她一直没回复我……”
推开露天平台的门,肆虐的冷风呼啸而过,拨乱他一头黑玉碎发,风衣在身后猎猎作响。
挂上电话。
仰头看着暴雪降至风起云涌的T市上空。
他不想那么做,不想成为给她带来伤害的人,但,他别无选择。
他不懂她究竟想要什么。即便从小看着她长大,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每件事,却始终猜不透她的心。
“人往往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这句话说得好。对他而言简直是醍醐灌顶。
高职高薪、优秀团队、一流平台,这些让其他人趋之若慕的诱惑竟都不能使她心动。他放出了精心准备的饵,却没钓上心中唯一的鱼。
既然摸不透她的需求,就只能使用卑劣的手段达成目的。
他可为她成佛,也可为她疯魔。
他从不想掌控她的人生,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跟她在一起。
他已经等得太久,不能再等了……
温柔的抚摸着钱包透明隔层里那张三寸照片。短发女孩眼神漠然,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会来的,她一定会来,会来这以她为轴精心打造的舞台。这里才是她的归属。
这里有他的怀抱,以及她的梦想。
※※※※※※
炒老板鱿鱼这种行为的确很爽。但她还没蠢到自封英雄。
又一次在办公室政治中败下阵来。
她像只斗败的公鸡,灰头土脸的走在繁华的商业街上。
正午过后这个城市真正热闹起来,商业街车来人往,喧闹嘈杂,正进行这一天中最活跃的脉动。她却只是个冷眼旁观的陌客,走不进热闹,走不出繁华。
她不明白,好好的工作为什么不能好好做,气走这个逼走那个,搞那么多损人不利己的事出来到底有什么意义?
其实她也知道,别人固然有问题,她也不是道德完人。因为厌恶“侄女”而失去理性,没做好份内的事因而留下把柄……真的不像她。
用伶牙俐齿做为保护色,她的确伤到对手,却也伤了自己。
其实刚才只要忍住了,不过也就是件小事。就算与老板之间已经产生嫌隙她也可以干着这份工作去找下家,又不是没能力跳槽。
实在太冲动了。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就是圣人也无法容忍阿猫阿狗在自己身上撒野。
哎……
她希望自己能更理智一些,但理智离她总是那么遥远。
腹部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从身旁经过的时髦女郎偏头看了她一眼,回头时嘴角噘着偷笑。的确是件有趣的事——她饿了。
即使失业,人还是要吃饭的。
本来想随便找间饭馆祭奠一下五脏庙,但放眼看去全是让她倒胃口的路边小吃,她对滚地沟油的食物非常抵触。便抬脚向商业街饮食城走去。
看着店里三三两两的食客围坐一团,突然很想找群朋友热热闹闹的大吃一顿,冲淡点窒闷的心情。
打开手机,一个个信息发过去,看谁有空出来吃饭,顺便安慰她,却半天没人回应。也对,现在是上班时间,谁会翘班就为了来跟她吃饭听她抱怨?在这快节奏的大都市里人情淡薄,朋友一年聚上一次都属难得。况且她朋友不多,亲近的更没几个。
终于约到了一个有闲工夫搭理她的人,但……
“人要吃饱饭就得现实点,人家能搞你,你也可以去搞人家啊。理想有什么用,是能替你刷公交,还是能给你交房租……”
“当年我就是看他有房有车不用还贷,是个能平平静静过日子的人才嫁给他,你以为我有多喜欢他?他又不是富二代,有金山银山让我挥霍。还不到三十就已经啤酒肚加秃顶,我跟他进商场人家都问我们是不是父女,这些我都忍了。你知道我最不能忍得是什么?他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家里老婆都快养不起了居然还敢在外头玩女人。说什么天天对着老婆审美疲劳,你说我恶心不恶心,我都不嫌他一副猪倌样,他居然敢嫌我?离婚吧,他结婚前就做了财产公证,我提离婚是一毛钱好处都捞不到,还赔上了青春。像我这样要再出去工作太难了。就过一天算一天吧,反正人生也就这样。”
“我告诉你,你只有两条路,要不然学人家,抛下道德良知和理想,为了升职加薪什么都做,也什么都敢做。要不然,找个条件凑合的男人嫁掉算了。没有第三条路。”
……她是来寻求安慰和正能量的,结果却变成听一个婚姻岌岌可危却自以为是看透一切的家庭主妇大讲人生黑哲学。而且明明接下来她就要去商场血拼,却让刚刚失业的她来买单。
这个世界更加黑暗了。
她真不明白,刘班长那群人为什么天各一方,干着不同的工作,过着迥异的生活,十几年后聚在一起怎么还能那么轻松融洽?至少不会往失意朋友伤口上撒盐。
她被那朋友“劝说”得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回家时她顺路去大学母校转了圈,坐在操场阶梯上看着生活在象牙塔中学弟学妹们那一脸没心没肺的笑容,心里泛起羡慕。
这样轻松惬意的生活她什么时候才能拥有?
她有个很单纯的梦想,就是成为一个出名的画家,用画笔勾勒出心中奇妙的世界,创作出一幅幅震撼人心的作品。
为了这个梦想,她努力到了今天。
但如今她却越来越迷惘。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年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找不到最初拿起画笔画画时的那份喜悦。绘画成了她谋生的工具,按照别人的要求画着没有灵魂的画,忘了自己的画。
她也说不清是自己背叛了梦想,还是梦想背弃了自己,只是觉得与梦想渐行渐远。
如今她的内心还会是一副美丽的画吗?
“滴。”一声短信提示,她索然无味的摸出手机,却看到了一条数字短信,而且不是N市的号。点开……
居然是远在边疆守护人民的边防军战士刘班长!
“树獭,你画画那么好干嘛不去林副那?他是真心邀请你的,难道还会亏待你?同学一场不能那么无情啊。刘班长。PS:你的号码我找慧慧要的。”
心里突然一暖,真心邀请……
把头埋在膝盖里,眼泪滴答落下。
这世上彼此还能真心以待的大概也只剩这些昔日的小伙伴了。
认识她的人都觉得她冷静理性。他们一定想不到,她会因愤怒失去理智跟老板大吵而丢了工作,也会因一时的感动做出出人意料的决定。
她一直用冷漠理性压抑着天性中的冲动感性,直到压抑不下去,彻底爆发。
回到家第一件事,她在网上订了清晨去T市的机票,然后开始收拾行李。在这个城市呆了七年,能带走的东西却不多,两个手推行李箱,一箱是衣物杂物,一箱是床被,塞得满满当当,加上一个真皮大挎包,就是所有家当,甚至不需要花钱托运。
处理好一切,她打电话跟房东交涉,退回了押金和部分租金。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预约的的士如期而至将她和行李送到机场。
办完托运后,她坐在候机室椅子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天渐渐被晦涩的鱼肚白取代。
“前往T市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XXXX次航班现在开始登机。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
回望一眼N市因为空气污染永远污浊的天。
在这个城市呆了七年,四年大学,五年职场,竟没觉得有一丝留恋。
笑了笑,登上了飞往T市的飞机,挥挥手,没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