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为了完善升初中的学生档案，学校组织拍头像照。班主任取走一张做档案后剩下的底片和照片全都还给同学。
因为毕业在即，大家互赠照片作为留念。她除了被刘班长要去一张外，其余的都被几个姐妹淘瓜分，一张没剩。至于收到的照片也早已不知去向。
她紧盯着林泽：“就算是刘毅给你的，你为什么要接受？为什么要留那么多年？为什么要放在钱包里？”她的质问急促而凌厉，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这究竟是什么心情，不是生气，不是喜悦，而是一股非要弄清事实真相的执拗。
在她咄咄逼人的质问下，林泽眼神暗了暗，垂下头轻叹。
“是我向刘毅要的。”他低声道。
“为什么？”
林泽抬头看向她，静默的与她对视，半晌：“一个男人在钱包里放上一个女人的照片，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嗡！她的脑子一阵空鸣。
※※※※※※
林泽的车开进小区，开到她家楼下，从头至尾她一言不发。
林泽看了她一眼，温柔的问：“我送你上去？”那语气就像对待重病患者，而且是垂死的。
她摇头，没有去看他。
“……那，明天见。”林泽说得小心翼翼，仿佛她的情绪是条蛛丝，稍重点的语气就会绷断。
她没有回答，快速开门下车奔上六楼。
门啪的一声大力关上，她背靠着门，缓缓滑下。平复着依旧激荡的情绪。
这……可能吗？
双臂紧抱着肩膀。
不！
我不信，我不信林泽。
不要被那句话骗了，那是假的。他明明有喜欢的人，怎么会喜欢她？
那句话一定不是那个意思，是她理解错了。
那张照片……是她看错了。
对，她看错了，照片什么是不存在的。
全身隐隐发着抖，指甲用力抠进肉里。
清醒点，清醒点陈奕歆。
男人都是骗子！爱情都是谎言！
不能信！
“咚咚咚！”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震动砸在她的背上。她像被踩着尾巴的猫跳了起来，惊疑不定的看着防盗门。
“咚咚咚咚咚咚！”敲门声持续不断，坚定不移。
她隐约猜到门那边是谁。手握上门把，却迟迟不开。
“陈奕歆！开门！”这次不但有敲门声，还有林泽音量不小的叫喊，似乎没人开门惹着他了。
“我知道你在里面，再不开门我就叫人来窍门了！”
他干得出来，而且绝不会给她留逃跑的空隙。
咔嚓！她把门拉开。
林泽微喘，眉头微皱，目光凌厉的瞪着她，额角细汗在昏黄的楼灯下泛出柔和的光晕。
她没把门彻底打开，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进屋的入口，一脸防备的盯着他。“干嘛？”
林泽啃咬着下唇，眉头皱得更紧了，喘息却渐渐平复。
他眼神一凝，突然抬起手，在她措不及防下大力推开半掩的门，从她和门的缝隙间硬挤进屋里。她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他站在没有开灯的昏暗客厅里背对着她，银色的月光透过落地窗勾勒着他高大的轮廓。
“有些话我刚才没说清，所以必须跟你说清。”
她屏息瞪着他的背影。
“我爱你。”
深沉的低音在不大的客厅里回荡。
※※※※※※
她的拳头捏得死劲，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沉默在两人间来回传递。
她能不能当做……没听到？
林泽突然转身，却怪异的，脸上没有一丝刚才的凝重阴霾，面部肌肉放松，甚至还带着点笑意。
“你呢？”无论声音，还是绽放酒窝的笑容，竟然都是清甜美好。
他有双重人格吗？
她的喉头仿佛梗着硬块，声音上不去也下不来。不知道要说什么。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他忽然向她走来，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表情严肃却眼神温柔。
“奕歆，你讨厌我吗？”那么近，他的气息喷到她脸上，淡淡的……茶香。
她看着他的眼神依然警惕，却缓慢的摇了下头。
她怎么可能讨厌他。
她是害怕他！
他凝视着她的脸，仿佛在解读莫尔斯密码，片刻后自嘲一笑。
“你怕我。都写在脸上了。”
她毫不怀疑他能看出这一点。
“怕什么呢？我又不会吃了你。”他的声音里有苦涩，表情里也有。
他眼帘一垂，大手突然从她身边掠过，她的视线尾随，只见他一捞一带，大门不轻不重的合上。
她双唇微张，惊讶的瞪着他。
“我们谈谈吧。”林泽看着她平静而认真。
※※※※※※
呼！
用力的深呼吸，她将煮沸的水壶提起，往放了速溶咖啡粉的玻璃杯里注满。氤氲的热气合着咖啡芬芳扑到脸上，缓和了些许紧绷。
她已经冷静下来了，只是脑子还有点蒙。而她不敢去思考，现在思考只会越想越乱。
拿勺子在两个杯子里搅拌了下，咖啡的色泽变得均匀浓郁。冲洗了下勺子放好，她拿着两杯热咖啡回到客厅。
林泽坐在堆放了杂物的布艺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CGart翻看。他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整个人慵懒雅贵。
他所在之处便是风景。凌乱的租房因他的存在瞬间格调升华，变为艺术大师的创作室。
这样的男人对她说爱……她摇头苦笑。无福消受。
他抬头看来，将杂志放回茶几，倾身抬手向她左手的咖啡杯接来。
她递给他，下意识说了句：“小心烫。”
他对她笑了下，接过，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
她在离他最远的地方端着咖啡坐下，林泽只是看着。
“冷静下来了？”等她坐舒服了，他轻柔问道。
“谈什么？”她冰冷的声音告诉了他答案。
林泽牵扯嘴角苦笑了下。
“谈谈你为什么会怕我。”
她冷冷看着他。
“奕歆，我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伤害过你的事吗？”
“……没有。”客观来说没有。曾经那些都不是他的错，她内心的脆弱不需要他来买单。
“没有。”他咀嚼着她的话。“那你怕我什么呢？”
她舔了舔嘴唇，目光辗转，竟一时想不出自己为什么怕他。
他是个好相处的人，只要他愿意。也是个慷慨大方尊重员工的老板。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良师益友。怕他，并不合理。
可偏偏她就是怕。
但……这是因为他表现出，甚至说出爱她以后，也就是这半小时的事。
她怕他爱她？她怕的是这个？
不……不完全是。
她怕的是自己，怕的自己会再次心动。再次……喜欢上他。
而且……他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她放下手中咖啡皱眉看向林泽，发现他单手托着下巴，专注的研究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个姿势保持有好一会了。
他真的很在意她。
这真太奇怪了。
时隔多年后再次相见，所有的一切都太古怪了。他许以重诺邀请她，她来之后如此重视她栽培她，照顾她生活事业的方方面面。而如今，他说爱她……
这种事不应该发生在现实世界里。
该停止了，错误必须被纠正。
“林总。”她的声音严肃，带着一丝刺人的犀利。
林泽一看这架势，还未等她说话，先笑了。他举起一根手指止住她的话头：“等等！”
他拿起杯子呷了口咖啡，皱了下眉：“速溶的？”
她也皱了下眉，忘了，林泽这人不喜欢速溶速冻的任何东西。但不给他泡咖啡，难道给他喝白开水？
“抱歉，我这只有速溶的。”
“恩……不难喝。”林泽注视着深褐色的咖啡似乎在回味，又似在沉思，接着转头面向她抿唇一笑。
“上小学时奶奶只让我喝牛奶绿茶和白开水，汽水咖啡那是想也别想。为了养好病我还是挺听话的，渴了也只买矿泉水和绿茶，刘毅那小子经常笑话我舌头迟早淡出鸟。你猜我怎么回他的？”他自然而然的闲聊起来，没有一丝突兀。
她抽抽嘴角。缓兵之计？
也好，现在她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怎么说。不如先听听他想说什么。
“怎么回的？”她不冷不热的反问。
“总比他脑子被酸性饮料腐蚀成学渣好。”林泽撇了撇嘴，坏坏道。
她不自觉的抿唇。可怜的刘班长被一语成谶了。
林泽笑着又抿了口咖啡继续道：“现在我不但能喝刺激性饮料，还能喝酒吃辣。想想，小时候过得可真憋屈啊。”
她眼皮不自觉抖了下，小口嘬着咖啡心里腹诽，他那光辉灿烂的童年有何憋屈之处。
“我的童年就没什么好说了，倒是你小时候……可真是妙人。”林泽嘴角含笑的感叹道。
微一愣神，她歪头不解的瞅着他。在偏黄的顶灯下，龙泽的轮廓柔美，表情温和。
他转过头，忽然对着她狐狸般眯眼一哂：“树獭。画画慢，反应也慢。”
她怎么感觉自己的肺气管好像被戳了一下。
林泽轻笑出声，接着低柔的说道：“不过树獭很可爱……”
“你很安静，很认真，也很善良。奕歆，你是个奇特的人，既复杂又简单。”他看着她，双眸如晶亮的黑钻。
她怔怔望着他，一脸迷惑。
林泽笑了下收回凝视她的视线，转头对着面前的茶几半阖着眼悠长而缅怀的说道……
“记得第一次出黑板报，你画了三个小时，那次我们班拿年段第一，全校通报表扬，不仅是因为我的字。”
“六年级体育大考前，你跳远总在及格徘徊。体育老师明明没要求，但你放学后都会留下训练。你知道大考你跳出满分时老师有多惊讶吗？”
“还有五年级那三天的校运会，你每天给班上写十份演讲稿，篇篇精彩，连老太都对你赞不绝口……”
他如数家珍的挖掘着过去的点滴，双眸蕴着水波柔情，嘴角含着动人浅笑。
为什么……为什么她的事他会记得那么清楚？
紧皱着眉，按捺着心中涟漪般扩散的悸动。不！
不能再听下去了！
“林泽。”她冷声打断。
林泽停下转头看向她。
她注视着他沉声质问：“你不是有喜欢的人吗？”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林泽嘴角扯出一抹苦笑，轻声道：“是啊。是你。”
她一愣，脑子没转过弯来，急促解释道：“我指的是你在同学会上提到那个回S市见的人……”
“那个人，就是你！”林泽目光牢牢锁定着她的双眸，语气决然得不让任何误解有机可乘。
当！她的头仿佛被榔头狠狠敲击，顿时头晕眼花，目瞪口呆。
是她？
林泽所说的那个喜欢的人是……她？
“是……我？”她指着自己，艰涩的开口求证。
林泽凝视着她的双眸，郑重的点了下头。
猛抽了口气，她双目圆睁。
林泽喜欢的人是她！
所以……
从不跟女性亲近的他对她那么好，三番两次对她搂搂抱抱，不是把她当成无性朋友？
一切不合理在这瞬间似乎得到了最圆满的解释。但……
这怎么可能？林泽居然会喜欢她？
林泽始终平静而坚定的凝视着她，等待她接受这个事实——他喜欢她！在他执着的目光中她不得不去相信这是……真的。
“那个同学会……是为见我组织的？”她问着，却不敢相信会是这样。
“对。”林泽答得没有一丝迟疑。
明明答案在情理之中，但她依旧深陷震惊的泥沼中无法自拔。
“我们那么多年没见，我需要一个引子重新走入你的视线。”林泽望着她柔声解释。
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事实了。
“那……”她深吸一口气，颤抖的将脑中的猜想徐徐托出：“你邀请我来意林……”
林泽抿唇沉默片刻，然后望着她轻柔却真挚的说道：“意林是我为你开的。意林的名字取自你的名和我的姓。”
仿佛原子弹爆炸，她顿时失盲得看不清原委，理不出头绪，脑中一片混乱。
“为什么？”她无意识的低声呢喃，接着火山爆发似的冲林泽叱喝：“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泽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再度睁眼时目光如炬。
“奕歆，我喜欢你很久了！”
她呆呆的望着他。
林泽紧了紧牙根，按捺下汹涌澎湃的情感，半阖眼帘平铺直叙的说道——
“奕歆，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一直想告诉你我的感情，但时机总是不对。你从小排斥异性，没有那份心思。而我……一直无法抛开矜持骄傲。”
“留学时我才下定决心，打算回国后抛开一切顾忌追求你。”
“奕歆，我对你的了解超乎你的想象。我知道，就算我去N市找你，直接告诉你也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很可能一个照面就被你拒之门外。所以……”
“我才会想怎么让你到我身边，怎么把你绑在身边……日久生情。因此有了意林。”
她一点点消化着林泽所说的每一句话。渐渐理清思路。
“你是说……你为我开了意林，组织同学会，借同学会邀请我到意林，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我留在你身边……日久生情？”她声音发颤的艰涩说完，被自己说的这段话给吓到了。
“对！”林泽沉声应道。
天！“你疯了吗？”她冲他尖叫。
如此煞费苦心经营出一家公司，千里迢迢到S市组织同学会，竟然只是为了把她骗到身边？
他真的疯了！
“奕歆，你说我疯狂也好，说我卑鄙也罢，我只是太爱你，无法接受被你拒绝。如果你不要我，我真的会疯掉的你信吗？”林泽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乱对她吼道，他的双眸因激动染上浮光。
两人心潮激荡的瞪视对方。强烈的情感在不大的空间里激烈碰撞。
良久之后，林泽合上眼，深吸了口气，颤抖着缓缓吁出，再次睁眼时狂乱已从他脸上褪去。
平复好情绪，他再度低柔开口：“奕歆，我不想吓你，也不会逼你。我只是希望你能考虑……刚才你说能接受像我这样的男人。感觉我们可以慢慢培养。相信我，我能让你爱上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说道最后他几乎是在乞求。
慢慢培养？这不是能不能培养出感觉的问题！而是……
她不能再爱上他。
她的人生不该有爱情。而且……
小时候她就曾想过，这世界上有谁能配得上林泽？她不知道，但她清楚——那个人绝不该是自己。
林泽说他喜欢她，她可以相信。但她的晦暗与林泽的璀璨就如萤火与皓月。林泽是她必须抬头仰望的存在，她可以欣赏他尊敬他甚至崇拜他，但不可以……爱上他。
静默的闭上眼，所有的情绪如黄昏入夜渐渐归于沉寂，思绪一根根接上原有轨道。
睁开眼时她已恢复冷静。
“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她清幽说道。
林泽嘴角苦涩一撇。这个答案并不在他意料之外。
“你的说法我并不赞同。事实上，我觉得我们很般配。”他温和的反驳。
“是吗？”她嘲弄一笑。
“你是世家大少爷，我只是草根屁民。你英俊潇洒，我相貌平平。你善良崇高，我……自私自利。不管从阶层外貌还是品德，我们都没相配之处。”所以……你会喜欢我实在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
林泽微一皱眉，为自己辩驳：“奕歆，家世不是我自己选的，这你不能怪我。而且这也不会成为我们之间的阻碍。”
她嗤笑，对他的话不以为然。
他望着她发誓般保证：“相信我，这种事我不会骗你。”
她垂眸沉默。她可以相信林泽不会撒这种经不起推敲的谎，但这并不能改变什么。
“外貌……”林泽蹙眉，有些困惑不解，“我不知道你这方面的没自信是怎么回事。或许你该多照照镜子。从小到大喜欢你的男生就不在少数。”
她眼皮微跳，这摆明是无中生有。她辈子就只收过一次“传单”。
林泽好笑的摇摇头，不纠结这个话题。
“至于善良崇高。这世界上有这么完美的人吗？至少我不是。”林泽否认的很坦荡，坦荡得令她嗤之以鼻。
看了她的反应林泽失笑，“当然，我承认我喜欢帮人，能做点好事为什么不做？太麻烦的事我也懒得搭理。我有自己的欲望，会为达目的耍心机手段。奕歆，我不是道德完人，我只是个普通人。”他再次重申，这话他对她说了不止一次。
“而你……你觉得自己不善良？你认为你的性格中没有闪光点？”林泽反问。
不，她认为自己还算善良，虽然没做过什么好事，但从不做伤天害理的事。而性格的闪光点……她觉得自己有，她有信仰有追求，一直认为自己独一无二，也为自己骄傲，但……
“我并没有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好，你却能做到。”这是她跟林泽间本质上的区别。她有的只是自我肯定。林泽却能让所有人肯定他甚至拥护他。所以她只能仰望他，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我只是比较圆滑而已。”林泽浅笑接口。
“这么说来，奕歆，你就更需要我了。你不是没有人格魅力，只是行为处事不够圆滑。你是柄有棱有角的刀，有我这个刀鞘在才能凸显你的珍贵。两个人性格互补才完美，不是吗？”他循循善诱的说着。
跟商人谈判有意义吗？他总是能把话说圆，让人无处反驳。
“奕歆……”林泽温柔而深情的凝望着她。
“如果你的心是冰，我并不怕。因为冰在阳光下就能融化。我擅长制造欢乐，能给你暖暖的阳光。”
“但你的心不是冰，是铁。是千锤百炼后的铁。坚硬顽固，无论多少阳光都融不化。”
“所以我不能只是阳光，我必须是火。但太猛烈的火会把你毁掉，就算你一时接受了我，以后也一定会恨我。这不是我想要的。因此我加温你，除去你的冰冷，让你温暖，让你重新相信这世上有爱。”
“奕歆，你是美好的，我很清楚这一点，因此我会那么爱你。”
一句句轻柔的话语如惊涛拍岸，摧枯拉朽般袭向她坚定的决心。她从未想过有人会对她说这样的话，也从未想过有人会为她如此疯狂，更想不到这个人会是林泽……
不！
她不能去想他的话，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她不能动摇！
她必须说出自己的想法跟坚持。
她抬眸凝视着他，沉声唤道：“林总。”
“叫我林泽！”林泽压抑低吼。
“林总！请让我把话说完。”她坚如磐石再度开口。
林泽紧抿双唇紧绷下颚看着她，让她说。
“我很喜欢，也很珍惜在意林的工作。但你的感情我不能接受。你不可能用一份工作把我绑在你身边。”她平静说着，心如冷铁。
“奕歆你还是不明白吗？我没有要你马上接受，也没要你立刻给我答复，我只是希望你能往这方面来考虑我们的关系。”林泽压抑着随时可能崩溃的情绪，极力劝说。
“我……感谢你。”她冷漠的再度开口。
林泽蹙眉垂首，身体僵硬如凝固的水泥，只有骨节泛白的双拳微微颤抖。
“能被你这样的男人如此深情的告白……任何女人都会被感动的。”是的，她是被感动了，但……
听了她的话，他立刻抬头希冀的望向她，“那你呢？”那语气中透着强烈的渴盼与恳求。
“我早已决定——”大三那年她发下誓言：“一、生、无、爱！”
林泽愣愣瞪着她，整张脸仿佛见鬼一般惨白如纸。
看到这样的他，她于心不忍，却再度开口，不是安慰劝解而是——
“对不起。周一我会递交辞呈。”致命一击。
这种事不给人希望才能让人解脱，但……这个决定原本不在她计划之内……
呵！她居然在这种情况下炒了他，说出的瞬间她就后悔了。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
林泽后退一步难以置信的瞪着她，面色铁青牙关紧咬，整个人如坠冰窟般瑟瑟发抖，粗噶的喘息在静谧的房间里回荡。
看着这样的他她突然有些害怕，是不是话说太过，伤他太重了？
突然，林泽低下头，抬手一把揪住衣领，目眦尽裂，紧闭的唇刹那间失去颜色，一声仿佛喉咙里梗到堵塞物的呜咽从他胸腔发出，接着他弯下腰一手扣住自己的脖子……
瞬间意识到他发生了什么，她立刻冲上去。
“林泽，吸入器呢？”她双手不自禁发起抖来，却强迫自己要冷静。自从酒吧那次林泽告诉她哮喘急救后她特意上网查过这方面资料，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保持冷静。
林泽伏倒在地上大口急喘，脖子额头上青筋突暴，狰狞的脸上布满冷汗，肺仿佛是风箱拉扯发出令人心悸嘶鸣，一下下刮着人的耳朵。
这就是——哮喘。
她在他两侧裤子口袋里快速摸索，他裤子口袋很深，探进整只手才触到一个扁圆的硬物。
林泽转头，一张脸憋得通红，他狠狠瞪着她，眼中有泪，还有……恨。他抬起撑地的手，用力挥开她。
她在措不及防下被推到，好在吸入器已经入手。
立刻爬起来，不管不顾的揽着他的背，将摇晃后的吸入器对着他的嘴。
“林泽！吸一口！”她举着吸入器的手在发抖，声音却冷静凌厉。
林泽挥手打掉悬在面前的吸入器。吸入器“啪！”一声打在墙上，仿佛撞在她心尖。她转头，寻着吸入器碰撞地面的声响处看去，该死的！滚到沙发底下了！
没时间找手电筒了。
她扑向沙发，抓起拖鞋在沙发底下一扫，不但幸运的击到，而且扫出来一些。立刻伸手去捞。
吸入器入手，她快速检查，没坏。
她抓着吸入器立刻爬回林泽身边。这次要拿稳了。
林泽脸色青紫，正拉扯着已经开到锁骨处的衣领，他喘息频率依然很快，但比起先前猛烈似乎开始乏力。她跪在林泽面前，一手摇晃吸入器举到他面前，一手解着他衬衫扣子。
直到林泽不再扒衣襟，她抬头，愤怒大吼：“吸！快吸啊林泽！命是你自己的！”
他没有吸，只是用盈泪赤红的双眸无声控诉着她的狠心无情。
她看懂了，他不会吸的，只要她不妥协，他宁愿活活喘死！
“好！我不辞职，我不辞职了！”她对他大喝，全身都因紧绷而颤抖。“吸一口，林泽，吸一口！我求你了林泽！我求你了！求你了……”眼泪不知何时已奔流成河，口中凌厉的叱喝逐渐转为绵软的哀求，仿佛在向情人泣诉。
林泽突然抬起一只手，一把握上她抓着吸入器的手，她紧了紧手里的呼吸器，生怕他又打掉或抽走扔掉。
然而他只是推着呼吸器到自己面前，张嘴含住吸入口。按着她的手推入药物，用力吸入肺中。
片刻后他轻轻挪开吸入器，闭眼静默深呼吸。
而她紧绷神经看护着他，怕一次不够。
片刻后他重重一呼，气息里带着一股淡淡的药味。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白皙红润。
她整个人放松下来，仰起头，眼帘不自觉的坠下，双手垂在地面，绵长松了口气。
突然，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包裹，她一怔，从松弛中清醒。
“奕歆，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林泽声音沙哑，因激动而微颤。
理智在这句话中回归。
她扯着林泽的肩膀大力推开他，快速向后挪去，然后缓缓站起。
林泽看着她的动作，也跟着慢慢站起。他已褪去赤红的双眸一直注视着她。
她撇过头不看他，手不自觉间紧握成拳。
“我说道做到，但有一个要求，你答应，我就留下。”
“说。”
她抬头看向他，一脸冷硬坚决。
“在公司，请你公私分明。”
林泽微讶的表情凝固片刻，然后笑起。
“好，我会公私分明，迟到该扣多少扣多少。”
她说的不是这个好不好！她横眉竖目。
林泽笑意一敛，平静认真的回道：“我有分寸。”
她怒意全退，顿时被一股寂寥的冷意攫住。她走向大门，打开，然后面向林泽，低垂着头。
“你该走了。”她硬邦邦的说道。
在她视线所及处，林泽的腿动了，缓缓向她走来，步履平稳，却在她跟前停下。
他衣襟敞开，胸口离她的鼻尖只有三寸，但她没有抬头。
“奕歆，我希望你知道，在这世上，我是最在乎你的人。我不会狂风鄹雨的来追你，因为你不喜欢。但以后我还是会经常出现在你身边。不要躲我。放心，我真的不会强迫你任何事。也请你试试对我敞开你的心。你不会后悔的。”他低沉微哑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她垂头不语。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已经累得她无法思考。
“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他轻叹，俯下身，冰凉的吻贴上她的额头。
“晚安。”
出门时，他把门轻轻带上。
在门合起的瞬间，一滴眼泪从眼眶坠落，砸碎在红漆地面。
他以为她的心依然还是块铁，但其实……这块铁已经出现裂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