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扶手起身就要告辞,秦夫人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快速说道:“陈小姐请留步,之前是我失态,看在小泽面子上我们好好说几句吧。”
她皱起眉,不信秦夫人是真心道歉,却也不好再离开。
坐回位子往椅背一靠,她双手抱胸,默然看着秦夫人,静待下文。
秦夫人改变战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来:“小泽从小没母亲照顾,我这做姑妈的自然得多关心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好。如果小泽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我也不会为难你。但他是林氏企业的继承人。”
“你看他现在光鲜亮丽,是个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但你知道小泽在林氏里有多难吗?那些老家伙明里暗里的针对他,他吃了不少苦头。”
她心里一紧,关于林氏里的糟心事林泽虽然有说却总一笔带过,她以为情况不严重……看来林泽对她有所保留。
“小泽需要的是个能干,有背景,在事业上能给予他帮助的女人。而你呢,你会什么?又能给他什么帮助?”
她紧咬下唇,自己能为林泽做的确实寥寥无几,她唯一能保证的就是——
“我承认自己能力有限,无法在他的事业上给予帮助,但我会与他同舟共济,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离不弃。”
秦夫人笑了,看她的眼神带着怜悯,就像在看无知的孩童。她悠然道:“我相信你能做到,但这又有什么用呢?你很清楚自己帮不到小泽。他本可以更轻松,却因为你必须承担更多。你们的关系中只有你是受益者。这种不平等的感情又能维系多久?”
她垂眸不语,心里深深震撼。一直以来她理所当然的接受林泽对她的好,从没想过这些。如今被秦夫人点破,对她而言无异于平地惊雷。
“远了不说,现在小泽在林氏里被架空,如果不是我们几个姑妈和他父亲在背后支持,他很难做出成绩。虽然林氏是家族企业,他是唯一的继承人,但董事长不合格也会被股东会罢免。”秦夫人轻叹,“倘若有天小泽失去继承林氏的资格,或许你能接受,但他能吗?没有物质基础的爱情是镜花水月。到时你还能坚信你们的爱情能长久,你们能幸福?”
她被质问得哑口无言。她不了解林氏内部纷争有多剧烈多残酷。若有天林泽失去一切,她的确不在乎,但他可能不在意吗?
秦夫人看她一脸茫然,知道她已经动摇,趁热打铁:“小泽需要外援来稳固地位,联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而他也有个门当户对的青梅竹马。你知道岳家独女岳灵珊吗?”
青梅竹马?她好笑瞅着秦夫人,这回倒一点火气都没了。
然而秦夫人却无知无觉,继续道:“灵珊和小泽从小认识,每次小泽回T市她都会到四哥家玩,他们关系向来很好。而她无论外形家世学历都配得上小泽,我们都希望他们俩能终成眷属。”
她老神在在的听着,全然当个笑话。小姑妈对林泽可真一点都不了解,竟想在这上面给她致命一击,结果差之毫厘秒之千里,打偏了。
“秦夫人,如果这位岳小姐真对林泽有意思,那你不妨劝劝她。就像你说的,女孩子在这方面真没多少时间可耽搁,况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不是美事。”这大概是她此生说过最挖苦的话了。事实上她根本没听林泽提过,甚至不知道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子虚乌有。
秦夫人瞠目结舌,仿佛一股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你……”她急喘着,咬牙切齿道:“你这不知好歹的小妮子!”
冷睇着秦夫人,对方就事论事的说她还能理智客观的听,但人身攻击,她恕难奉陪。
是该离开了。
看她拿包起身,秦夫人快速平复情绪,大叫道:“等等!”
她冷冷回眸看去。
秦夫人徐徐起身与她平视,正色直言:“怎样你才肯离开林泽?”
她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瞅着秦夫人。
秦夫人抓起茶案上的香奈儿包,从里面摸出个长条黑皮夹……
最后这桥段一点新意都没有。
看着她快速在黑皮夹上书写盖章,然后撕下拍到她面前。
对着支票她冷笑不迭,泰然自若的拿起,看都不看一眼上面的数字,眸光死死盯着秦夫人,一手固定支票上端,一手缓缓下移,极有质感的纸就这样一点点被撕开。
秦夫人骇然瞪着她,瑰红的双唇轻启间只发出一个戛然而止的音节:“你……”
她飞快的将支票撕碎,往秦夫人面前一抛。十几张碎纸片如雪花般打着旋徐徐下落。
她眸光冷冽,重重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就算她是林泽亲戚,就算她是林氏企业股东,就算得罪她会让林泽为难。但别人举刀拿枪对着她喊打喊杀,再不反抗就是脑残了。
秦夫人以同样阴森的目光回视她:“你别太得意了。林泽可不止我这一个姑妈。我倒要看看他是选你,还是选林氏。”
竟然用这威胁她?
她用一句讥讽结束这场对双方而言都算不上美好的交流——
“秦夫人,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你……你这个自私、愚蠢、狂妄的小妮子!你的一意孤行只会害了他!我绝不允许你这种女人迈入林家一步,绝不!”
背后贵妇人声嘶力竭的咆哮被她重重的摔门声截断。
出门时看到倚墙抽烟的秦晗,她愣了下,胡乱抹了把脸。
是的,不管在秦夫人面前她多强硬,多勇敢,在摔门而出的刹那,悲愤的泪夺眶而出。
她很骄傲,骄傲到不能在人前落泪。但她也很脆弱,被羞辱后,她和普通人并没两样,会伤心,会难过,会哭。
※※※※※※
秦晗在门外听着里头时断时续的争执头皮发麻。看到陈奕歆出门时满脸爬泪,整个吓呆了。
他妈不信,但他清楚——林泽那小子有多宝贝这丫头。
他很想上前跟陈奕歆说句话,哪怕只是句对不起。但她已疾步远去,那仓惶逃离的背影让他都不敢靠近。
烦躁的抓了抓头,他怎么就趟了这浑水。
陈奕歆可千万别出事,否则林泽还不得把他扒皮拆骨……
一思及此,秦晗立刻快步跟上,远远“护送”她回林泽住的那个小区。
看着从的士下来那女孩透着死寂的背影,他有种预感,这事不会轻易结束。
※※※※※※
林泽说没有人会反对。
人不就来了吗?
在茶馆里她对秦夫人所有的话都排斥抵抗,但事实上很多事她说对了,点破了。
或许她真该重新审视下这段感情。
她和林泽真的合适吗?
客观来说,真的不合适。
他们的生活环境、社会地位、性格趣味都不相同,彼此间鸿沟大到难以消弭。林泽之于她就是座无法逾越的珠穆朗玛。
所以……无论他对她用情多深,都无法抹除她心里自卑的疙瘩。
她厚颜无耻霸着他,却知道——自己不配。
如果是林泽最初遇见的那个无法无天的自己,敢站在他身边吗?
敢!
那是个没有拘束,肆无忌惮,敢爱敢恨的孩子。
但如今她已了解这世间的现实,不敢再奢望这梦幻般的幸福能隽远流长。
对着夜幕,她抽了一根又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