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看的出任何劝说都没有意义了，无奈的转身出去，他看到老族长正蹲在竹楼的台阶上抽水烟，他问：“阿嘎老爹，神婆有多少把握？不会伤及她的性命吧？”
“下蛊的人不在了，蛊是神婆激活的，应该问题不大，只是妹伢子为何放过那人，我们苗人不是那么好被欺负的。”老族长站了起来。
钟山心里嘀咕，我要是知道就好了。他跟在老爹身后。
“妹伢子你准备好了吗？会很痛，你要是受不住，就叫出来。”
小妖点了点头，痛？会有我失去孩子痛吗？想起在手术台上她做了一半，麻醉药失效，痛得汗直冒，医生无奈只能再次麻醉。会有我心里痛吗？想起昔日恩爱的人，狠心扔下她转身离去。那份痛更是撕心裂肺。
神婆一阵乱叫，几只小虫飞走了。老爹再次开口。“妹伢子你想好了，他的蛊会被召回来，转到你身上，你会更痛苦。”
“我知道。”小妖闭上了眼，终究是失去，痛还能痛到那里去。借来的幸福要还给人家。
飞走的小虫不知何时飞了回来围着小妖转，小妖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白。钟山指着小虫说，这才多大会，几千里就回来了？他没说完，被老爹一把手把嘴给捂住拖到一边。神婆盯了他一眼。钟山不敢再吱声。
小妖开始只觉得心疼，然后慢慢的五脏六腑都开始搅动，她咬破了嘴唇，手指甲掐破了手心，只觉得天地间除了痛还是痛。啸风我还你自由，从此两不相欠。你给了我丰盈的爱陪伴我走过一段段岁月，如今我用我的命还给你。
她浑身湿透了，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她从他们如何认识开始回忆，一直到最后他舍她而去。时间像流水一样的从指间划过。原来一切的美好最后变成一片虚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妖快要虚脱的时候，一件厚厚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她想站起来，已经没有半分力气。
“妹伢子。好样的，哼都不哼一声。”老族长竖起大拇指。
小妖的苦涩的笑笑，回头看神婆，神婆眼圈都成了青色，一脸疲惫的歪在那里。她在钟山的搀扶下，艰难站起来，走到神婆面前，跪了下去，规矩的磕了三个头。
神婆的嘴角耷拉了下，突然无神的双眼绽放出诡异的光芒。她手伸进衣服中，从兜里摸出一个五彩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一丸药，递给小妖。小妖看也不看放进嘴里。吞下肚去。只觉得失去的生命力在一点点的凝聚。整个人的精神和体力在一点点的恢复。
钟山看到黑乎乎的药丸差点吐了。这丫头胆子是大。他其实不明白，小妖已经看破红尘中的一切，现在啸风的蛊也解了。她没什么牵挂和惦念的。生死对她根本无所谓。
外面天黑透了，钟山和老族长围着火塘喝着酒说着悠然。其他的族人已经在神婆施术的时候返回了。
“老人家，节哀顺变，悠然走的很安静。我回去就去办理她的遗产，然后把她带回来。她给寨子里留下一笔钱。”钟山将当初和小妖商议的事情讲了出来。
阿嘎老爹，站起来给钟山鞠了个躬。钟山手足无措的扶助老爹。“老人家使不得。”
“没人可以在我们蛊苗面前说谎，我知道这都是你们的真心意，特别是那些钱本来是给妹伢子的。我代替寨子里的人谢谢你们。神婆都告诉我了，然伢子是因为蛊虫发做过世的。她丈夫死了，她跟着去了。”
靠在一旁休息的小妖，听到老族长的话吃惊的瞪大了双眼。蛊到底是什么东西呀，小小的飞虫居然可以传递这么大的信息量。
“阿爹，寨子里懂蛊的人多吗？”
“不多了，现在的年轻人没有几个学这个的，都渴望山外的花花世界。除了老一辈的。再加上一说起这个人们都觉得是害人的，蛊慢慢的失传喽。”
“蛊到底是什么玩意？”钟山插话道
“祖上传下来的，说法不一。大侄子你和妹伢子多住些日子。神婆有些事找妹伢子。”
小妖见老爹不愿意多谈，就闭上眼靠着墙壁休息。
她做梦了，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子紧紧将她拥入怀中。她梦到悠然对她说捱过来就好。她梦到啸风站在那里对她说，别走囡囡。她梦到一个小女孩子亲切的叫她阿妈。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响贪欢，已是百年。
醒来时，脸上依然挂着泪痕。天亮了。山里的空气是如此的香甜。站在山涧溪水边，她贪婪的大口呼吸着。
吃过早饭，钟山被轰了出来。他虽然无可奈何，但是他知道那是人家族里的私事，到了现在他居然成了小妖的外人。他不服气的嘀咕着。走到溪边去钓鱼。
老爹问道：“妹伢子。神婆问你有没有可能做她的传人？她一百多岁的人了，不一定哪天就不在了。”
“我？”小妖指着自己鼻尖。“不，我的世界在山外。我对蛊并不了解。”一百多岁？小妖有点不可思议的望着神婆。
“神婆说你的天分很好，心地纯净善良。你考虑下再回答。还有你想不想得回那个男人，神婆可以帮你。”
“不。”小妖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爱啸风，希望跟他一生一世，但是如果掺杂了别的，那就不是她要的爱情。是，她失去他了。她痛苦难过悲伤绝望。如果他还爱她，有天会回到她身边。如果不爱了回来一个空的躯壳又如何？
爱情对小妖来说很简单的一件事情。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现在的小妖只想让啸风知道一件事情：“我要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是等着你的，不管在什么时候，不管在什么地方，反正你知道，总有这么个人。”至于别的对她来说都是奢望。
“妹伢子，把你的手放在神婆手中。”
小妖突然发现神婆的手，漂亮的让人窒息，葱莹洁白。摸上去温润如玉。她毫不迟疑的将手放在神婆的掌心。
“她看不透你的未来。才会让你去摸她的手。”老爹翻译着神婆叽里呱啦的话语。“你的生命里有三个真的用心疼惜你的男人。现在都已经出现。”小妖脑子不够用的。三个？
“我爹，钟山，啸风。”她自言自语到。
“你父亲不属于这个里面。”老爹想了想说。
“我不知道都是谁，自从我跟了现在的这个男人之后，我几乎不跟外界打交道。移情别恋倒是解决伤悲的最好办法，但是目前我没有能力再去爱别人了。”
老爹训斥道：“你别打岔，听神婆说完。”
小妖的脑子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神婆给她太多、太多的信息，她的族人在大山里面，要寻找起来很麻烦。她放弃了。
她会很有钱，甚至她想象不到的富有。小妖叹口气，她知道目前她自己的私房钱仅仅能维持她两年的日常生活。
她一直都不快乐。三个全心全意对他的男人，阴差阳错。她遇到的时间都不对。她要发疯了。打死她，她都不会再去沾已婚男人。
神婆再次提出如果五年内，她愿意回来，她依然会收她做关门弟子。并且传授给她所有的本事。同时要求给小妖纹一只蝎子在肩头。小妖躲在老族长身后，说什么也不同意。小妖不敢想自己整天跟一群虫子在一起生活在大山里是什么样子的场景。
钟山要给神婆留下点钱，神婆拒绝了，走的时候，一只小虫咬了钟山一下，吓得他脸都绿了，老族长解释说这是神婆给他中的平安蛊。
三个人下山离开神婆的住处，小妖一步三回头。走出很远，看到神婆依然站在那里，小妖冲远远地竹楼鞠了个躬，然后一路小跑的追着前面的人，最后的交谈让小妖整个人像没睡醒一样，稀里糊涂的拽着钟山的后衣角。跟头骨碌的下山。神婆对她以前的生活了如指掌，对她以后生活的指点更让她心惊胆战。她怕什么来什么。
两个人离开柳寨的时候，寨子里很多人都来送行，他们恳求钟山把悠然的骨灰送回来，老族长更是拉着小妖的手，掉着眼泪说孩子，在外面真的不开心了，就回家来。山里虽然穷，但是不差你这一口。说的小妖心酸的低着头，跟众人告别。
在贵阳，按照小妖的意思是直接回家，钟山是死活不肯再走，告诉小妖他休息好好的吃一顿，需要好好的睡一觉。消化一下苗乡的这一路之行。
小妖知道，其实钟山不想让她那么快回去，一个人面对孤零零的家。增添她的伤悲。但是终要面对不是，就算在外面飘零一辈子，最后又如何？她站在淋浴下面，任凭热水冲击她的身体。她看着自己镜子里极度消瘦的身体，她抚摸着腹部那道疤痕，眼泪伴着热水落下。啸风我最爱的人，这就是你信誓旦旦对我说的天长地久，这就是你给我的海誓山盟。给我留下的全是伤痕和永远无法磨灭的回忆。我应该回报给你吗？我应该把你们给我的所有的一切全部还给你吗？小妖的眼神从清澈变得漠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