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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相星陨落,霸业瓦解

公元前645年,管仲终因年迈体衰、劳累过度而患重病倒下了。这对于齐国来说无疑是倒下了支撑社稷的柱梁,就是对于整个中原也可以说是一场灾难。齐桓公亲自去探望他,一进管仲的寝室,一股浓烈的草药气味扑鼻而来。室中昏暗的烛光毕剥作响,瑟瑟晃动,映照着躺在病榻之上的管仲。管仲已被病魔折磨得面色焦黄、瘦骨嶙峋,花白的胡须蓬若乱草,只有一双眼睛,仍隐约可见摄人心魄的光芒。桓公看他一时病成这样,不由得触景生情,想到当年君臣共同驰骋中原,威震北狄南蛮,是何等的威武!何等的风光!如今管仲病成这样,自己也是风烛残年,不由得心中酸楚,目中涌出了两行浊泪。管仲的老妻早已归天,只剩下婧与他相濡以沫。婧拜见桓公,说起管仲的病情,也是凄凄哀哀,以泪洗面。

管仲挣扎坐起,斜倚在榻上,将颤抖不止的身躯倚靠在墙上,问候桓公。桓公安慰了他一番。管仲重病发作以后,桓公添了一桩很大的心事,唯恐管仲突然逝去,不知由谁接替他的宰相之职。他今日此来,一为探病,二为商讨此事。但当他看到管仲病得委实不轻,此时谈论他的继任之事,实是对他大大的不敬,也会搅乱他的心神,加重病情。所以,桓公欲言又止。管仲虽然生病,桓公的心事如何看不出?其实,他卧病在床,脑子里翻腾的一直是这件事,即使桓公不来,他也不会扔下自己倾毕生心血打下的江山撒手而去啊。于是,他对桓公说:“主公有事问臣,但请明言。臣虽再不能替主公征战四方,但出谋划策,量还难不倒臣。”

桓公迟疑良久,终于想到事关重大,此时不说恐怕没有时机了。于是他长叹一口气,说:“寡人有一事,不得不在仲父重病之时相扰。万一仲父一病不起,寡人将委政于何人?这是关乎齐国乃至天下的大事,望仲父教寡人。”

管仲迷离着眼睛,直视着桓公,反问:“在主公的心目中,认为谁可以为相呢?”

桓公说:“仲父如若不在,鲍叔牙总可以了吧?”

管仲摇摇头,说:“还是不可以。”他回答得很干脆,似乎早已料到桓公必有此问。

桓公很是惊讶地问:“为什么?鲍叔牙的才能比之仲父当然相差甚远,但总也算文能治国,武能征战,为人又刚正不阿,不是很得人心的吗?”

管仲缓缓说道:“正如主公所说,鲍将军的确是一位了不起的君子,为人清廉正直,品德高尚,即使把千乘之国授给他,如果不符合道义,他也不会接受。但主公不会忘记吧,当初臣拜为宰相,分封诸臣之时,曾与主公议论过鲍将军,说他过分地好善而疾恶如仇。40年来,他的这一弱点非但没有改过,反而愈来愈烈。好善虽是美德,可看到别人有了一点过失,就终身不忘,这如何能利用每个人的长处为国家效力?人生在世,孰能无过?所以臣说,鲍将军这一弱点,实是治理国家的大忌啊!”

桓公点头,续问:“那么,仲父以为谁可以呢?”

管仲叹息一声,说:“可惜宁戚、宾须无、仲孙湫等均已过世。臣近日思量此事,眼下能当此任的,恐怕只有隰朋了。隰朋心胸廓大,善于考虑那些有关国家前途命运的大问题,而又能不耻下问,能放手任用人才,而不事事包揽。还有,他居家不忘公,事君不二心,大事不糊涂,小事不计较,凡事必量力而行,尽力而为,这些优点却正是作为宰相所必需的啊!”

桓公点头,赞成管仲对隰朋的评价。君臣二人又议论了其他的文臣武将,数来数去,最后还是觉得只有隰朋最为合适。于是,就确定了下来。

了结了这一大事,桓公生怕管仲过于劳累,便欲告辞。管仲却谈兴未尽。在病中,他对齐国的内政、外事深思熟虑,有些事情还放心不下,需要向桓公做个交代。

外事上,他感到,在中原暂时还没有国家能与齐国匹敌,而齐国最大的劲敌,仍是楚国。而江、黄两个小国的归属问题,正是齐国与楚国发生正面冲突的触发点。他告诫桓公说:“江、黄两国离齐国很远,却是楚国的近邻,楚国对此两国私与齐国交好甚为恼火,早有吞并之心,乘齐国力所不能及时便会下手。所以,两国要想使国家生存下去,是不可能永远臣服于齐国的。”

桓公说:“这两个国家虽小,却敢于和楚国相抗,主动与齐国结盟,让人敬佩有加,寡人身为中原盟主,总不能眼看着他们的国家遭受灭顶之灾而不理不睬吧?”

管仲说:“臣想的正是此事。依臣之见,主公不如主动把这两个小国托付给楚国,楚国受人之托,也就不好再吞并两国了。这样,对于齐国来说,与江、黄两国的盟约尚存,又不伤害楚国,两国可以安然存在。如果齐国仍与这两国结盟,与楚国为敌,一旦楚国来打他们,主公又鞭长莫及,不能及时相救,天下诸侯皆道主公空负盟主之名,而不能救人以危;江、黄两国也必然怨恨主公,而被迫归附于楚。祸乱也由此而生,齐国将与楚国结下怨仇,累年交兵不息,到那时危害就大了。所以,臣以为江、黄两国虽小,但牵动甚大,望主公千万莫小视此事。”

桓公听管仲之言,也觉得很有道理,当即答应与江、黄两国密商此事,如两国同意,即可照此办理。

最后,管仲再次向桓公袒露了他对国内最有可能发生,也是他最为担心的一件事,说:“还有一件事必须要提醒主公,不过……”他停住话头,犹豫着没有说下去。

桓公恳切地说:“仲父还有什么话可以教我,尽可言明,寡人无不听从。”

管仲摇摇头说:“此事比不得别的事情,说了恐怕也没有用,主公是很难做到的啊!”

桓公很激昂地说:“那怎么会呢?仲父辅佐我霸主天下,违背仲父之言,往往受到挫败,凡听从仲父之计,则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在寡人心中,早已将仲父奉为圣贤,你的话我怎会不听呢?”

管仲这才强打起精神,整整衣冠,神色郑重地说道:“那就恕臣直言啦。我这次病很厉害,恐怕难以追随主公左右了。国家有几件大事,臣说与主公听。主公德高年邵,威震四方,又有鲍叔牙、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一干重臣辅佐,当可继续保持对众诸侯之威慑之力,臣无忧;现今的齐国,国家富足,仓廪满溢,百姓安居,抵得住水旱灾荒的侵袭,可保齐国的太平盛世,臣无忧;太子昭,性情豁达,聪颖明理,又有宋襄公大力扶持,主公后继有人,乃齐国之幸,臣无忧;襄王天子不擅权谋,用人不疑,虽无治理天下之雄心,却也是个贤明之君,他靠主公的倾力扶持方得天下,必不会忘怀主公之大功大德,臣无忧。由此可见,霸王之业的三大条件:天时、地利、人和,仍在齐国,主公当可继续称霸中原,无人能望主公项背,臣可瞑目而去。”

桓公听着管仲为他描绘美妙的晚景,心中甚为得意,说:“寡人何德何能?所以能成就霸主之业,均是仲父之功呵!”

管仲摇摇头说:“量管仲一人又有多大能耐?所以能干出这番惊天动地的大业,乃是靠主公的恢宏气度和善于用人,靠着文臣武将的齐心协力,靠着齐国百姓的拥戴啊!”管仲说到此处,话锋一转,开始直捣桓公的痛处,他说:“不过,要使这一切得以保持,须有个条件……”

“是何条件?”桓公立时警觉起来,

管仲说:“以齐国现今之强盛,主上之威严,天下诸侯乃至周王室又能奈我何!臣唯一担忧的便是内乱,只要内乱一起,便如洪水泛滥,齐国再强盛,也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由极盛走向衰亡,到那时即使神仙也无力挽救……”

桓公正美滋滋的呢,乍听管仲此言,顿觉一股冷气袭身,困惑地问:“仲父可看出有内乱之动向么?”

管仲断然说:“正是!”

“是么?”桓公愕然。

“此事落在主公身上,只要主公当机立断,忍疼割爱,可保无虑。因为祸乱之根,便是易牙、竖刁、开方三人。臣死之后,主公必须弃易牙、竖刁、开方三人而不用,方可保得齐国江山如旧,主公的霸业有继,否则,齐国将毁于此三人之手。”

桓公只是由于竖刁三人对自己恭恭敬敬,善于体察人内心深处的喜忧之事,更是嘴甜手勤,将自己侍候得舒舒坦坦,所以才对三人甚是喜爱,桓公只把他们当作内侍,从来没有看得太重,见管仲郑重其事,说得如此严重,甚是不解,便问:“这三人怎会有如此恶行?又怎么有如此胆量?他们都是真心爱着寡人的啊?”

管仲微微苦笑,说:“何谓真心?易牙宰杀了自己的儿子,把肉烹羹献于主公吃。爱自己父母儿女乃是人之常情,他对自己的亲生骨肉尚且如此,可谓心如蛇蝎,又怎能真心爱您呢?主公喜欢美色,内宫姬妾为博得您的欢心而争风吃醋,互相妒忌,竖刁自己宫身而为您管理内宫。爱惜自己的身躯乃是人之常情,他对受之于父母的躯体如此糟践,可谓心已残缺扭曲,又怎能真心爱您呢?卫公子开方离开自己的国家专门来侍奉您,15年不回国探望,连父亲亡故都不回去奔丧,齐国与卫国之间却只有几天的行程。爱国家,孝父母,乃是人之常情,他置自己的国家和双亲于不顾,可谓心冷如冰,又怎能是真心爱您?没有真心所爱,却又蛰伏深宫,极尽献媚之能,必有大的企图,这正是祸患之源,主公不可不防啊!”

桓公仍难以相信,迟疑着说:“可那么多年都过去了,宫中不也相安无事吗?再说,仲父却也没有早劝寡人弃此三人啊?”

管仲说:“臣所以不说,乃是因为他们能为主公所用。他们所以没有本相毕露,是因为对臣有所惧怕,主公也精力健旺之故。我若一死,主公也已年迈,身边重臣死的死,老的老,他们借助于后宫夫人之名,乘机发难,无人能制。这犹如水流,有臣作为堤防,水便难以泛滥,今堤防一去,便有横流之患。俗语说:‘作假的不可能持久,虚伪的东西迟早会露出真相。’就是这个道理。”

桓公见管仲重病之际,还为齐国为自己如此操心,甚为感动。虽认为对竖刁三人有些小题大做,终归不忍拂了他的心意,便勉强答应了下来。尔后嘱咐管仲好好休养,不可再过度劳累,又安慰了婧几句话,便告辞而去。

就在这一年的春天,楚国背弃与中原诸侯的盟约,派遣大军侵犯欲与中原诸侯结盟的徐国。徐国向齐国求救,并特意致书管仲,要他务必派兵来救。徐国是为戎夷,是当时东夷中最为强大的一支,在泗洪一带建立为徐国,当年周公子带挑动诸戎攻打王城,便以徐国之君为首,管仲平戎时,说服其罢兵息战,遂与管仲有了交情。当时管仲正在病中,对桓公说,徐国是泗、淮一带戎夷之首,对诸戎有震慑之力,不可不救。力劝桓公救徐。

齐桓公见管仲重病,本不欲出征,听管仲如此说,便邀集鲁国、宋国、陈国、卫国、郑国、许国、曹国等诸侯出兵救徐。八路人马会师于牡丘之地,桓公主持,重申葵丘的盟约。尔后,依管仲之计,率军攻打楚国的附属国厉国,以解徐国之危。楚军果然来救,徐国之危遂解。

此时已是五月天气。这一日,天空晴朗,万里无云,齐桓公独步帐外旷野。按说他救徐成功,本该欣喜才是,可他近两日无缘无故地心惊肉跳,白昼神不守舍,夜里噩梦相伴,是以出外散心。他仰脸望天,神游四野。突然,悬挂西方中天的红日渐渐逝去,约摸一炷香的工夫,便完全消逝,仿佛被天狗吞噬,天空顿时变得一片昏黑(据《左传》记载:公元前六四五年五月,齐、鲁之地发生日全食)。桓公大惊,脑子里涌出一个念头:“莫非是仲父……”此念一生,他不由得汗流浃背,仓皇回到大营,命即刻班师回国。

齐桓公率师回到临淄,顾不上路途劳累,即刻率众大夫来看望管仲。果然,管仲已危在旦夕,两眼死死地望着上方,已口不能言。桓公上前,轻轻抚住管仲的手,泣道:“都是寡人不好,不该在仲父病危重之时出征,险些见不到仲父……”管仲神色却极是安详,他仿佛听到了桓公之言,僵木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容。

婧哭泣着说,管仲尚在能言之时,曾让她代为转话,要鲍叔牙、隰朋、王子成父、东郭牙等精心辅佐齐桓公;并要齐桓公不要忘记对他许下的诺言,大义灭亲,以免齐国出现祸乱……桓公和鲍叔牙、隰朋等无不泪流满面。

众人正在哀伤,管仲的双目突然生光,轻轻地掠过在场每个人的脸,似是回光返照,做最后道别。看到隰朋之时,目光却停住了,安详的神色变得黯然。他的目光转向桓公,无力地伸出食指,指指隰朋,又指指自身,再轻轻摇摇头。这几个动作下来,已是累得喘息不定,便闭上了双目。桓公和众人面面相觑,皆不解何意。桓公问婧,婧泪眼模糊,看了隰朋一眼,却支支吾吾地低下了头。

桓公安慰了婧,遂与众人告别。刚刚出得门来,婧轻轻扯扯桓公的衣襟,细声低语地说:“主公暂且留步,妾有话说。”众皆离去。桓公站下,惊异地望着神色凄楚的婧。婧说:“相国指指隰朋大夫,又指指己身,神色黯然,是在示意大王,隰朋大夫将和他一样,不久人世。摇头,是告诫大王不可再拜隰朋为相。”桓公一听,大为吃惊,半晌无语。

是夜,管仲病逝,一颗明星陨落。

桓公闻听,不及穿衣,慌忙赶来相府,抚尸仰天大哭,说:“哀哉,仲父!此乃天折吾臂啊!”

齐桓公命全国为管仲举丧,鲍叔牙、隰朋等与管仲交厚的重臣,昼夜轮流为管仲守灵。殡葬之时,齐国陷入一片悲哀之中,号哭之声不绝于耳。齐桓公亲致悼词,说:

仲父与小白以箭结缘,拜相于乱世,勤勉国事,呕心沥血;兴霸王之业,鞠躬尽瘁。其大贤大德,大智大勇,冠绝天下,千古流芳。公与小白携手共游,纵横天下四十余载,亲如手足,形同股肱。只望同享晚年,不幸早亡。苍天何其不共?神灵何其不明?争我仲父,毁我栋梁!小白痛乎!哀哉!

桓公悼罢,抚棺号啕大哭,其景其情,感人至深。

各国诸侯如鲁、燕、郑、朱、陈、卫、邢、曹、许等都受过管仲的诸般好处,甚至对一些国家有定国之大恩,听说管仲病死的消息后,纷纷派重臣前来吊唁,甚至连楚国的屈完,周王室的太宰孔等也都纷纷来齐。宰相府中数十日车马络绎不绝,可见管仲不只是对齐国,甚至对整个天下,均有着巨大的影响和不可磨灭的功勋。齐桓公更将管仲的生前封邑尽数赐予其子孙,并封其子孙世代为齐国大夫。

齐桓公难以相信婧对管仲临死前所做动作的解释,还是拜隰朋为宰相。但隰朋为相不到一个月,就暴疾而亡。桓公感叹说:“仲父,真乃神人也!”他却不知管仲精于医理,定是从隰朋脸上的颜色看出他已患了不治之症,不久人世,才有此暗示,婧与他相濡以沫几十载,自然知他心意,众人又如何能识?

隰朋一死,齐桓公环顾左右,有德有才之人只有鲍叔牙,遂欲拜鲍叔牙为相。鲍叔牙却不肯轻易答应,对桓公说:“主公忘记了吗?管相国初入相之时,临终之时,均说到臣为人好善,但更是嫉恶如仇,主公如用臣,请遵管相国之遗言,逐除竖刁、易牙、开方三人,臣方敢奉命。”桓公这才下了逐除三人的决心,遂下令废黜了三人的官职和俸禄,逐出宫外。

但齐桓公自驱逐了易牙,便食不甘味;驱逐了竖刁,内宫变得一片混乱;驱逐了开方,更觉得身前空荡荡,没了情趣。桓公这才感到,自己的身边再也离不开这三人了。桓公整日闷闷不乐,长卫姬看在眼里,便以言语试探,桓公遂说出不乐之因。长卫姬正愁没有机会呢,当即说:“君逐除竖刁三人,没见国家有何大治,可见竖刁等并无害于齐国。君心中不快,那是因为侍人不能体察君的心意,何不复召回三人?”齐桓公说:“刚刚逐出,而又召回,鲍叔牙岂能同意?”长卫姬说:“君已是老年之人,何必如此自苦?再说,君只用此三人为侍,不让其参与政事,鲍叔牙又有何理由横加干涉?”桓公依其言,乃复召竖刁等三人入宫。鲍叔牙再行进谏。桓公却不硬不软地说:“此三人有益于寡人,而无害于国家,鲍卿还是宽容了他们吧。”鲍叔牙见说不动桓公,积郁发病,不治而死。

至此,管仲、隰朋、鲍叔牙三个齐国的栋梁之材,于半年之内均与世长辞,桓公又不听管仲遗言而复用竖刀三人,齐国的衰落为期不远了。

齐桓公自把竖刁等三人召回后,更加信任。三人见时机不成熟,也更是小心侍候。桓公看不出三人有乱政意图,便对长卫姬说:“呵,看来即使仲父之贤,观人料事也难免有错误啊!”

齐桓公临死前,只见到了一个人,算是稍有宽慰,也让他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事,而使他懊悔不迭,死不瞑目。他见到的并非亲近之人,却是一个宫女,相见时的场面,十分凄婉动人,催人泪下。

原来,竖刁、易牙、开方等见桓公病得快要死了,怕众大臣进见得到他的遗嘱,昭示天下后,就无法作乱、抢夺君位了。三人密定毒计,假传桓公之命,悬于宫门,写道:“寡人患有恶症,烦闻人声,不论群臣亲眷,一律不准进宫。一应国政,俱等寡人病愈后再行禀奏……”为防万一,竖刁还把守着宫门,开方率领甲士在宫中巡逻,连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过。

挡住了群臣和诸公子,还嫌不够,竖刁等人又将桓公的亲信侍从,不分男女,皆逐出宫门。在桓公卧病在内的黑屋子周围筑起三丈高墙,封死所有的门、窗,内外完全隔绝,只在墙下挖一尺许小洞,早晚使小内侍钻进去探望桓公的生死。

桓公独卧病榻,既忍病魔煎熬,又受饥饿折磨,呼唤左右,无人应声。他想到往日前呼后拥,一呼百应,现在为何死一般地寂静?他百思不得其解,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看病饿交加,奄奄一息之时,突然听到耳畔有人轻轻呼唤。他微微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看清是一张女子的脸,他昏昏沉沉,只当是蔡姬,呼唤她的名字,微弱地问:“可是爱姬来看寡人?”那女子涕泣着说:“不是夫人,是婢女晏娥来看望大王。”桓公清醒了一些,使劲盯视着那女子的脸,终于看清是侍女晏娥。微声说:“哦,是晏娥……”

原来,晏娥正是蔡姬生前的贴身女侍,由于模样清丽,做事麻利,与蔡姬性情相投,相处得如姊妹一般。桓公也极喜爱晏娥,蔡姬死后,他思念伤神,心情郁闷,跑到蔡姬生前的卧房,触景生情,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只把晏娥当作了蔡爱姬,拥入锦帐……

晏娥哭着说:“大王恐是想念夫人,在昏迷中只是呼唤着夫人的名字。”

桓公微闭双目,说:“是吗?”他停顿了一下,喃喃地说:“寡人腹中饥饿,正想喝莲子粥,快端来喂寡人吃。”

晏娥苦笑一声,说:“无处找粥。”

桓公说:“连粥也没啦?那就来碗蜜糖水吧,也可救渴。”

晏娥说:“无处找水。”

桓公惶惑地问:“寡人连口水也喝不上了,却是为何?”

晏娥这才把宫内大乱的事告诉了桓公,说:“竖刁、易牙、开方三人作乱,把齐国都快瓜分了。众夫人、众公子你争我夺,抢占大王的位置,众大臣谁都不能进宫,均不知大王患病的事,开方已经把齐国几百里土地白白割送给了卫国。他们把住了宫中所有的通路,宫中已数日不生烟火,婢女又上哪儿觅饮食?”说完,从衣中取出一块冷馍和一块咸菜,递给桓公,说:“这是婢女偷带进来,请大王凑合着吃点充饥吧。”

桓公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望着那块干馍,他神色黯然,半晌方问:“你是怎么进来的呢?”

晏娥说:“婢女感念大王与蔡姬夫人生前恩爱,我也曾受大王一幸之恩,从几位夫人口中知道大王被关在黑屋子里,无人管问,这才不顾性命,从墙下狗洞里钻进来,就是想看看大王一眼啊!”

桓公睁眼望着天花板,老泪纵横,微微地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说:“仲父真是神人啊,他为寡人谋划打算得极为长远,偏逢小白糊涂透顶,重用宵小之辈,才有今日啊!”说到伤心之处,他突然奋力大呼:“老天啊老天,小白前世作何孽,直落得如此下场?”呼罢,口喷鲜血。

晏娥哭泣着替他揩抹干净。

桓公冷静了一些,感叹着说:“小白妻妾成群,儿子成堆,亲侍数十人,寡人威风之时,前呼后拥,阿谀逢迎,争讨寡人欢心,如今病危之际,竟无一人在侧,只有你来为寡人送终。可恨啊可恨!可叹啊可叹!”

晏娥深情地说:“大王请自保重,万一不幸,小女子情愿一死,陪伴大王同赴黄泉。”

此时的桓公,悲哀、愤恨、懊悔、宽慰几种心情交织一起形如搅翻了五味瓶。悲伤的是,自己英雄一世,到头来落得如此下场;愤恨的是,平时亲近之人,见自己已毫无用处,都远远离去,世态如此炎凉;宽慰的是,终有一人前来看望他,又是自己爱姬身边之人,见其面如见爱姬;懊悔的心情就复杂了,既后悔当初未能厚待眼前这位多情的女子,更痛悔没听管仲之言,只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桓公长叹一声,哀声说道:“小白死后有知,有何颜面见仲父于地下!”自感羞愧难当,以衣袂自掩其面,连呼数声,气绝身亡。是年73岁。齐桓公于周庄王十二年(前685年)正夏五月即位,于周襄王九年(前643年)十月七日病亡,在位43年。

齐桓公死后的第11天,蛆虫从门缝里爬出来,卫士才发现桓公已死。竖刁、易牙、开方三位佞臣与长卫姬、公子无亏互为勾结杀死几个敢于仗义执言的大臣,朝中人人自危,逃的逃,散的散,宫中一片萧瑟。无人为桓公收尸,尸体在榻上一直搁置了67天,室中一片恶臭熏天。直到十二月八日,公子无亏继君位后,才将桓公草草敛殡。

无亏继位后,齐国内乱并没有平息下来。次年(前642年)春,受管仲、齐桓公生前重托的宋襄公兹父,以无亏篡位无道为由,带着齐公子昭,纠集多国诸侯的兵马讨伐齐国,打破齐军,杀死无亏。宋襄公将齐桓公当年将公子昭定为太子的亲笔手书昭示齐国的臣民,公子昭遂继君位,是为孝公。齐国这才安定下来,这算是管仲生前为齐桓公谋策所存硕果吧!

管仲、齐桓公一死,由于内乱,其霸王之业即告土崩瓦解,但影响却并未消失。周襄王十年(前641年)夏,陈穆公仿效齐桓公,倡导中原诸侯重修旧好。同年冬,鲁、陈、蔡、楚、郑等国诸侯聚于齐国会盟,专为纪念齐桓公的霸业,重温齐桓公在世时的睦邻关系。可见齐桓公的霸主之业,对后世的影响之大,实是不可估量。

而管仲则以他傲视当世的文韬武略和恢宏气度,使他无可争议地成为振兴齐国、成就霸业的一代英才。司马迁在《史记》中评价说:“管仲既用,任政于齐,齐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之谋也。”他的一整套治国平天下的政治谋略、军事谋略及用人之道,在许多方面都具有独创性,所以流传千古,经久不衰,更为今人所称道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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