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死亡研究会会长兼宇宙会死派的代表人物,我在第3届年会上的处境十分不妙。具体起因是地雷的出席。他已被巨国重金买回,担任巨国安全与性别委员会主席。此次代表巨大的巨国出席年会,他携带的论文与我同题:《宇宙会死弁言》。他在发言中指出,巨国国势强盛,民心却脆弱柔媚,人人都被巨国的强大统治思想所统治。那种思想的根本就是认为宇宙会死而人也会死,到头来万事皆空。巨国盛行吃喝玩乐的淫靡之风,肇端盖在于人和宇宙同样没有永久未来的观念。不及时行乐和及时行乐的人同一结果,为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呢?地雷以现实主义的态度陈述事实,他的陈述和点评式的评议,令与会的死亡学专家们叹服。我的论文,在从幽灵芳香中复苏过来的记者们的哄闹下,被当作偷窃和抄袭。人们列举105处地雷论文和我的论文前提观点的雷同之处,然后挟击我的“小施巧伎,化玉帛为糟粕”。我的宇宙会死人不死观,在大会上被强暴地批驳,体无完肤。C记者趁机摘录了《爱情行星考识》中相关于人体性徵和爱情之关系的章节,进一步引起与会者,乃至从不关心死亡和学问的公众的愤怒。我在那部文稿中以性欲特异者为例,证明男女相爱并不是因为空白和填补空白的简单肉体欲念。譬如同性爱。譬如自恋癖。譬如双性爱现象,C记者在文摘之后,诱导读者把我视为一个仇视人类爱情本性、仇恨人类的丑角。他还含沙射影地点拨读者:我和死去的树,和活着的窃儿、罗克之间的密切关系,微妙不可言表。树的死因不明。后世的帕索里尼也死因不明。树死于恶疾。怎样的恶疾呢?剧院当局一直对他的病情讳莫如深。地雷读了C记者的评议,找到他,以巨国的武力大打出手,引发了一场狼狈为奸却不谐和的闹剧。我身处逆境,对此当然会露出坐山观虎斗的乐观面孔。A记者机缘凑巧,拍下了我的那张脸孔。一张与公众为敌、贬低人人拥有的健康性徵、诬蔑爱情活动的嘴脸,被暴置于报端。我在豆国的处境更加恶劣。也许我只有一条生路可走:重蹈先祖猫眼靓丽男的覆辙,被开除地球球籍,成为宇宙垃圾,在寰宇中乱飞乱舞。
为了彻底激怒公众,我利用游戏主义戏剧的残余势力,抓紧策划三大划世纪的行动。其一,公开出版《树树树》,用它恢宏的气派和真知灼见与公众的力量相抗衡。其二,唤醒植物白鸟,使树的幽灵再生出来,以传播AIDS的危机。其三,新排一出大型喜剧,剧情幽默而火辣,人物具有影射时弊的力量,台词要句句针砭、声声含泪。如果借助艺术,还可以让树显形,在剧中饰演男主人公。
我取得窃儿么鸡罗克欧阳修等人的支持,很快将三大策划实施起来。《树树树》的出版与畅销,幽灵出演新喜剧所取得的场场爆满效果,像狂风骤雨一般扰乱了人类生活的固有秩序。游戏主义者撰写的宇宙史和游戏主义戏剧的颠峰性作品,使豆国、巨国、欧洲、美洲、亚洲的土地迅速缩小,海洋迅疾扩大。人们在试图变成鱼,和在水下建立宫殿。因为我在书中指出:未来的人类只能生活在海底世界,在海中建立都会。
我的划世纪三大行动,像我预期的那样,激怒了当局和公众。公众们向我掷石块,把我当成向鱼出卖灵魂的人。当局逐级逐别向上递交报告,从豆城到豆国,以豆国到它的第一大依恃国巨国,再从巨国递交到国际A级法庭。法庭以“打着游戏主义戏剧的幌子阻挡人类进化路程”的罪名,判处我终生流放,保留地球球籍。宣判之前,他们既未对我执行逮捕,又未以任何形式进行过审问,判决书一发布,我就被3名高大雄伟的巨国宪兵软禁在剧院后面的服装间里。外界的一切立即与我隔绝。我能够做的,只是一日三餐,轮流被3个大兵看护和肛交,再就是等待严冬的到来。据不成文的国际惯例,流放的人必须在大雪纷飞的环境中开始虽生犹死的刑期。我趁身体接触的机会,同3个大兵交上了朋友。宪兵A告诉我,我未被传讯的原因是《树树树》作为罪证被逐级向上传讯,最后被列为球级禁书,我作为书的从犯而定罪,所以罪轻一等。B宪兵说,游戏主义剧院已被查封,像我先祖开办的游戏主义学馆一样。演员们为示抗议,个个大头朝下倒立在舞台上,不肯离去,其中包括一个隐身人。我知道,他指的是树。C宪兵的祖父的祖父曾经想进入游戏主义学馆,师从猫眼靓丽男,只因出生晚了一些,没能同萧统他们一齐化成核桃树。有了这层渊源出处,C宪兵对我的臀部格外照顾。除此之外,他还仔细地观察窃儿么鸡罗克们的生理变化,然后向我汇报:窃儿他们在一天天硬化,从指甲盖和毛发开始,一点点在变成彩色斑斓的珊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