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生子双足蹦跳着出场。他被一床锦被以包婴儿的方式包裹着全身,只有双臂和脸露在外边。他哭着径直蹦到二人面前。
私生子:(橡胶娃娃似地)妈妈妈妈,(举起右手)亲爱的妈妈,请吻吻我的手背!
二饼迟疑着退后一步,瞪大双眼。
私生子:(将左手伸向红中)亲爱的爸比,请吻吻我的手背!
红中如临大敌,拔出腰间的短刀。
私生子:爸爸你真好!你假装把我扔在黑夜里,扔在一张冰冷冰冷的石凳上,为了锻炼我的胆量和抗拒险恶生活的毅力。到了早晨,你和我男扮女妆的妈妈就早早地等在这儿,等着我来。嘿嘿!还表演纯真的爱情儿戏给我看……
红中:(袒露出胸膛)你看看,我还是童男,我和二饼还是一对金童玉女……
私生子:对,是一对生过孩子的金童玉女!别跟我演戏。你叫红中,(指着二饼)她叫二饼,你们是打麻将时绑在一起的。
二饼:(仍旧温柔地)这个小可怜,多么早熟啊!还裹在襁褓里就这么会编瞎话儿,长大后准是个大人物。我说红中,咱们还是把他拣回来吧,反正他都认出我们来了。
红中:你们女人,总是坏事。生下他还不算,还想养他。
二饼:(指指私生子)他一跑回来,我处女的感觉就再也找不到啦。而且,我这二饼(捏压自己的双乳)都变成俩馒头了,真想喂他点奶吃。(欲给私生子喂奶)
红中:(急切地)你该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谁表面上最纯洁、最完美无瑕,谁就有可能获得最多的选票,当选为要人、有钱人。
二饼:这孩子,太聪明啦,还没满月,就会跟踪我们啦,将来准成大器。我真想含辛茹苦把他养大,让他成为比我们伟大得多的谎言家。(忍不住抱住私生子扯开衣襟给他喂奶)好乖乖,慢慢吃,别呛着,我的奶水可足啦。(拍着私生子肩头,沉浸在母爱的幸福中)委屈你了,我亲爱的宝贝。抛弃你,把你放在一棵老榆树下的石板凳上,不能怪我。
私生子:(抬起头,仰望着)男扮女妆的小妈,你这么美丽,我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以不合法的身份出生,搅乱你和我小爸欺世盗名的大计划。是我自己找死,我不怪你的。现在,我不是又在你怀中了么?(埋头继续吃奶)
红中:(气忿地揪起私生子的头)你这个倒霉蛋,不许碰她,她是我的!(扇他一个耳光)你这个小色鬼!你给我听好,8点钟以前你必须离开这里,一个人到世上去流浪。反正你长得这么快,一夜之间就能说会道的啦。
私生子:(执拗地抱紧二饼的腰)不,我死也不离开你们,我是你们的骨肉,我爱你们!我要吃我妈的奶水,我要长得身强力壮,等着看你们老态龙钟。
二饼:(不寒而栗)可是……
红中:可是,(充满憧憬地)高官厚禄,灯红酒绿,声色犬马……
私生子:(天真万分地)你们何必那么急于求成呢?你们有生之年得不到的,就等于留给我和你们的孙子。你们拥有了一切,还有什么留给你们的后代呢?
二饼:(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我的孩子,作为后代的你们不需要那么多身外之物。你只要有了生命,死亡就自然在箱子里等着你啦。(用目光示意红中去注意一只棺材状的箱子)
红中:(若有所悟地走近箱子,打开盖朝里望了望)唔,很好的一片净土,比昨夜那张石凳更适合他洁白无瑕的小生命。(笑吟吟地从中取出一盏点燃的蓝灯笼)
私生子:(警觉地、可怜巴巴地望着二饼)妈咪,救救我,我还不想死!我才刚刚出生一天,美好的人生正在等待着我。如果在父权制的社会里男人都变成了野兽,我也不怪我的爸比。可是,你是女人,又是母亲,尽管是男人扮成的女人和母亲。人都说世上没有比女人更软的心肠,没有比母爱更伟大的爱情。请你看在上帝的份上饶我一命,让我完成我的一生,行吧?(抽泣)妈妈,救救我,不要将我投进棺材里去!
二饼:(被打动)好孩子,妈妈不杀你,妈妈养你,直到你长大成人。
红中:(拉过二饼,使之脱离私生子)看到他没有,他在一分一秒地长大,而我们在一分一秒地衰老。没有他,我们能老么?有了他,我们除去为他耗费青春,能得到什么?
二饼:也许,能得到爱。
红中:(冷笑)哼哼,爱,什么是爱,什么叫爱?他能给你无条件的性许诺么?
二饼:(小声地)不能。
红中:(看看手表)时间不多了,猫眼靓丽男就要来啦。我们得马上动手!(把灯笼放到地上)
二饼:(抑制住难过)亲爱的,再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让他死得心安理得。(向私生子奔去。红中没有阻止她。她抱住私生子吻了又吻。私生子甜蜜地笑着)我的好儿子,你很聪明对不对?(私生子点点头)你很孝顺对不对?(私生子点点头)你爱我甚于爱一切、甚于爱生命,对不对?(私生子连连点头)为了我的利益你情愿去死对不对?(私生子连连点头)那么,我还年轻,想从这个世界是得到的东西还一样都没得到。我不能带着你去沽名钓誉,那样会污染你纯洁的心灵。我希望你此时就去死,行么,为了我?(狂吻)
私生子:(幸福地)妈妈你真好,你用亲吻出卖了我,让我幸福地死去。谢谢妈妈!不过,能同我玩一场游戏么?
二饼:玩完之后……
私生子:我就跳进那口棺材。(指着那只箱子)
二饼:(吻他)好孩子,开始吧!
私生子:妈妈,我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二饼:你是男孩儿,不信,你可以看看自己的两腿之间。
私生子:算了,时间不多啦,不看啦。我再问你,妈妈,我如果活下去,会发生些什么事呢?请简炼地,像讲剧情梗概那样告诉我。
二饼:(迷醉地)我的宝贝,假如你活下去,你会进幼儿园,跟老师学吃饭、学睡觉、学写字、学跳舞还学唱歌儿。
私生子:那多好!
红中几次看表,欲上前打断,又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不敢上前。
二饼:(依旧陶醉地)你会是幼儿园里长得最漂亮、最聪明的孩子,可是老师不一定最喜欢你。
私生子:那为什么?
二饼:因为我和他,(指指红中)除去会撒谎之外,暂时还一无所有。没地位、没名气、没钱,还有同性恋之嫌。老师会偏心那些父母有地位有钱没有搞同嫌疑的孩子。你会受委屈的。
私生子:没关系,只要我能上幼儿园就心满意足啦。(略停)妈妈,那以后呢?
二饼:那以后你会上小学、上中学,完成10年义务教育。这10年,家里穷也没关系,你是一个朴素而上进的孩子,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上高中的时候,有8名女同学和13名男同学同时爱上了你。那时,你出息得一表人材,梳着偏分式短发,穿着深蓝色小立领学生装,筋骨结实,肌肉不多也不少,很有弹性,连教音乐的女老师都爱上了你。但是,你是个对异性不感兴趣的男子汉……
私生子:(打断她)不,我对男女都感兴趣。你是说,会有8名女同学和13名男同学还有1名女老师同时爱上我,对么?
二饼:(敷衍地)对。不过那对你都是过眼云烟。
红中:(冷冷地)你考取了大学,名牌的,成了高材生。后来又取得了硕士、博士学位,后来你获得了诺贝尔和平奖,因为你为了父母的清白名声和撒谎的条件,在很小的时候就自愿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私生子:不对,爸爸,诺贝尔奖只授予活着的人。不然那么多的钱由谁来花呀?
红中:(急切地)由我呀!还有你妈,假如那时她还没有水性杨花到抛弃我的程度,我也没有拈花惹草到被她发现的程度……
私生子:(笑一笑)只要我能活到得诺贝尔奖金那么老的年纪,就是不得奖我也心满意足啦。到那时,我就会对世界对人生有很深刻很广泛的了解,而且也许会娶妻子,生下个像我这样的儿子,比现在更了解你们为人父母不得不亲手闷死生子的心情。那时,我也许会原谅你们的。
二饼:你现在不原谅我们么?
私生子:不知道。(摇着头)
红中:那么那笔奖金你不给我们花?
私生子:给,只要我能活到那一天。
红中:可是,那太遥远了。到那时,指不定我已经入土啦。
私生子:(可怜兮兮地望望日光)我的时间不多了,妈妈,请告诉我,我的结局什么样儿,好么?
二饼:(含泪)有一天,你会衰老得再也站不起来,就像一条又老又丑的虫子。从前爱过你的和你爱过的人都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有一天,你把世上的一切事物都忘记了,连同自己的肉体。你死了,被陌生的人装进棺材,埋进地里。这就是你的一生,在这个早晨,世纪末阳光大好的早晨,你过完了你的全部人生。
红中:现在,该你进那里去了!(走过来欲抱他)
私生子:不,爸爸,我自己去。(向箱子蹦去,蹦到箱子跟前,回头)爸爸,能吻我一下吗,像同性恋者那样?
红中:(一愣,断然地)不行!
私生子:(流着泪对二饼)妈妈,我喜欢火,我想化为美丽的火光。请求你把我火葬行吗?这是我最后一条遗嘱。
二饼:(奔过去吻他)不,不行,孩子,来不及啦,那位猫眼靓丽男就要到了,他的一言一行决定着我们的命运。
二饼猛地一把将私生子推倒在箱子里,红中上前迅速用蓝丝绒向箱内填塞,然后盖上盖。这一切做完后,二人坐在箱盖上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吻。
二饼:这孩子,多漂亮多聪明多么富于献身精神,我真怀念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