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的剪影被后景区的一盏灯打出。灯光呈银白色。树静止不动。
前台的银白色灯光中,仰躺着儿子。
悲剧走入光区,坐到儿子的腿上,得意地笑了一阵,又突然严肃起来。
悲剧:在历史上,我几乎成了一种高贵的传统。崇高、爱情和英雄,在我的性情中构成亘古不改的秉性。我整日餐饮着眼泪,辛酸和不幸,只有死亡公子一个朋友。我多么想成为喜剧,像他那样朝朝笙歌,夜夜饮宴。可我,连下流一次的机会和本领都没有。崇德万世,哼,也还得靠偷情来满足年盛难耐的欲火!
他轻轻拍打儿子的脸颊,使之醒过来。
儿子:(半抬起上身)你是谁?
悲剧:我是悲剧。你不认识我?我的身上布满穿越荆棘丛生、荒无人烟历史的痕迹,难道你读不出来?(站起)
儿子疑虑地打量着对方,摇摇头。
悲剧:说来话长,我与你还有点儿沾亲带故。说得更清楚一些。那就是在你诞生之前,我早已诞生了。(停顿)你还是不懂?(自语)巨国人的智力也许的确受了原子弹的摧残?(清清嗓子)通俗地说,我是你大哥!
儿子坐起,摇摇头,怀疑地盯着对方。
悲剧:真的,我一见到你就认定我们是亲戚。(蹲下,拉住儿子的手抚弄)你深深地吸引了我,尤其是你幽幽的双眸。
儿子甩开他的手,很戒备地站起身,走开一些。
悲剧:你可能不情愿,但是我们拥有同一位父亲。在天赋中,我们互相肖似。你的脸上,写着我心中的痛苦、不幸和永恒的忧郁。透明的夜色使你显得格外俊美,就如同忧伤的神情永远使我显得高贵而脆弱。(慢慢站起)
儿子:不要靠近我,我不喜欢灰皮肤的人!
悲剧:嘿嘿,我这是当代最流行的肤色。不过,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相爱。你知道,相爱的人们,惧怕时间的流逝,在夜晚,紧紧地相互搂抱。长夜无边,这是唯一可以用生命去追寻的目标。如此良辰美景,小弟你却孤宿独眠,令人心疼。
儿子:我的梦还没有作完,请不要打扰我,允许我把方才的梦延续下去!
悲剧:梦?太有趣儿啦,你简直同女人一样可爱。让我帮你一块儿完成你的梦,如何?
儿子:不行,你应该知道,没有比梦和想象更个人化的东西啦。
悲剧:不过,据我所知,历史的灰尘日益侵蚀着巨国和豆国。庸俗的灵魂正批量生产着庸俗的梦境和幻象。(挥泪)
树悄悄向中景区移动。音乐趁此机会溜到他的身边。二人无声地抱起右腿,面对面互相撞击起来。
儿子:你为什么哭了?
悲剧:眼泪可以洗涤我在灯红酒绿之中染上的堕落。
儿子:眼泪可以清洗堕落?
悲剧:对。
儿子:那么,我想学习最优秀的流泪方法。
悲剧:好,我来教你。哭泣的才能,既是天赋,也是后天训练的结果,看着我!(用手将全身“切”成3段)哭的才能可以分成3个段落。第1段,在双胯之下足跟之上。第2段位于双胯之上丹田之下,是为核心,眼泪均在此酿造。第3段是丹田之上双眉之下。唯一忌讳的,是大脑的参与。好,请坐下,抬起你修长的腿,让我看看你的脚相!
儿子坐下,伸直左腿,让脚掌显露在悲剧面前。悲剧单腿跪下,左手托扶儿子的脚。
悲剧:(用右手一一数脚趾)嗯,你有5根脚趾。先让我看一看你有几个斗。(数完左脚)好,请换右脚!(抱起儿子的右脚)奇怪,你一个斗都没有。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四斗背花篓,五斗六斗遍街走。你呢,一个斗都没有,这让我如何判断你的穷通富贵、贤与不肖呢?
儿子:(半嬉戏地)人穷才会哭,哪里见富人流眼泪的?看不出穷通,怎么看我的哭根呢?
悲剧:(拍一下儿子的脚,拍得很响)去,你怎么也这么庸俗。高贵的人是因为爱才哭,哪里是因为贫富贵贱?换左脚,男左女右。(扳起儿子的左脚看着看着,不禁大惊失色)啊,你,你的脚相太可怕啦!(他推开儿子的脚,站起来)
儿子:(故作认真地)怎么啦?
悲剧:你读过我写的那本《脚相学》么,没有?也难怪,那是3000年前在希腊雅典首版的。岁月倥偬,人们早已把它忘记了。那本书里第1801种脚掌纹路小样儿,是我认定人间当有却从未见有的。没想到,你的脚相恰恰就是那第1801种!太了不起啦!
儿子:了不起,有什么了不起,我么,还是我的脚板纹路?
悲剧:不,不,是我自己。
儿子:哦,原来如此。那么,请谈谈我的脚纹内容吧!
悲剧:(重新跪下单腿,照镜子般地双手捧起儿子的脚)先来说说你的前生与来世,在前世,你是一只美丽的雌喜鹊,转世为阳性之人,必俊美异常且擅于歌唱……
儿子:我不大唱歌。
悲剧:那是你还没发现自己的天才所在。前世与你配偶的两只雄喜鹊亦已转生。一只转生为音乐,另一只为树,此生你们注定同性相爱。再来看看来生。来生你将为一朵乌云,终年飘浮在亚平宁半岛的上空,你会遭到去那里旅游的人们的怨恨。
儿子:(高兴地)来世为乌云么?你根据什么这样说呢?
悲剧:这是天机,不可泄露。(惊奇)咦,这条纹很深,同我脚上的这个位置的纹路一模一样。我明白了。原来,要么我和你是同父异母所生,要么我与你有父子之谊……
儿子:胡说!(站起,愤怒地走开)你在侮辱我!
悲剧:(跟随)这是天机,并非我的杜撰。我同无数爱我的女人上床,然后将她们忘记。没准儿你就是其中之一为我怀上的。不介意的话,能让我见见你的妈妈么?
儿子:你这个灰皮肤的无赖!
儿子奔下台,返回时手握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树和音乐并肩而立。呐喊道:“杀死他!”
儿子:看剑!(冲上来便刺)
悲剧敏捷地抽出鞘中的宝刀,将儿子刺来的宝剑架在空中,冷笑起来。
悲剧:看来,被我说中了。有我这么一位年轻而多情的爸爸,你应当感到荣幸!
儿子再次发起进攻。可是他的连续刺击全被悲剧遮挡住了。剑与刀再次架在空中。树和音乐急得直作挥剑劈砍状。
悲剧:对不起,恕我出言不逊,停战,停战!还有比战争更重要的事要做呐!
儿子:我想知道的是,如果我不同意呢?看剑!
二人一攻一守,往来十余回合。悲剧微微有些难于招架。他用力挡住砍来的剑。
悲剧:休战!我投降!(狡猾地乱转着黑眼球)
儿子:(杀兴未尽)若有诚意,把刀扔下!
悲剧仍尽力招架着。这时,后台传来骰子滚动的声响,儿子一分神,悲剧乘机挥刀便砍。儿子手疾眼快,以剑相抵。二人再开沙场。音乐在一旁喊“加油儿”。
悲剧渐渐力不从心,被逼到台口。儿子一剑击飞他的刀,把他逼坐于台口。
儿子:怎么样,这一次我想知道,你这位穿越荆棘丛生、荒无人烟历史而来的大悲剧是想哭,还是想进一步证实你是我的父亲?
悲剧:(冷笑)你举着锋利的宝剑,对着我脆弱的咽喉,这个场面难道不令你想起古代希腊那出尽人皆知的弑父娶母的悲剧么?
儿子:(一惊)你是说俄狄浦斯?
悲剧:没错儿!
儿子:你以为这便能证明你曾与我的母亲通奸?
悲剧:不,现在还不能。当我的鲜血染红这块赌场的时候,人们便能看到我活着的时候看不到的事实。来,刺进我的胸膛,让我鲜红鲜红的血喷洒到你的身上,化作你的衣裳。那样你就会迅速长大,并很快投入死亡公子冷艳的怀抱。在他的城池中,你将背负着我干涸的血浆,永为罪人。来吧!(拍拍胸膛)
儿子:(把剑拄到台上)你又想以另一种方式来主宰我。你以为我会去杀一个败倒在尘埃中的无能之辈么?滚,回去卧薪尝胆,好好练练你的刀法,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吧!(退后)
悲剧站起,拾起刀,走到左侧停住。转回身冲着光区中的儿子作了一个威吓的手势。音乐和树上前拦住他。
悲剧:记住,起初我喜欢你,以同性之爱。但是现在,我是你的敌人!而且,仇恨会随着岁月而深化。我诅咒你,愿你终生都爱恋你梦中的女人,但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她!有一天,她会与一个男人合谋,用玫瑰花儿和婴儿车搭成一张床榻。你会乖乖地躺上去。(冷笑)记住,一个男人的怀抱在等着你。到那时,你将想起我今天的咒语!(下)
儿子扬着头,迎接着从悲剧下场的方向吹扑而来的冷风。
树跑到后景区带回几根带叶子的树枝,分给音乐,音乐接过,不解地望着树。
树:(挥舞枝条)这样,挥动它们,咒语就会被赶跑。快!
二人绕场舞蹈,驱赶着咒语。
灯光渐渐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