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人马连夜进发。正德要子玉和独孤行到御辇中休息,子玉不愿张扬,便谢绝了。
独孤行则只愿和子玉在一起。两人随大军并辔前行。
大军走了两个多时辰,到达绣女村时,尚不到丑时,大军又花了半个多时辰,在绣女村的东、北、西三面扎下三个大营。正德自带两千人马,驻在村东的一座小丘上。总兵王勋带两千人马驻于村西,副总兵张猊带一千人马驻于村北。
次日清晨醒来,却见漫天大雾,十几步远便看不到人影。到了辰时正,大雾不仅没散,反而越来越浓。正德面色不悦。
子玉道:“大哥有什么心事?”
正德道:“这么浓的大雾,乱兵恐怕不会来了。”
话未落音,村西、村北同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正德连忙派人去打探情况。半个时辰后,杀声渐稀。派出去的探子回来禀报,说是西、北两寨均已失守,总兵大人不知去向。
正德道:“不是说乱兵只有五百人吗?怎么两三千人打不过五百人?”
这时,王勋手下几名校尉冒雾摸到正德大营,个个拖泥带血,处处伤痕。
听了几人的哭诉,原来杀声一起,乱兵便突然从雾中冒出,官兵仓促应战,只觉身周全是敌人,几乎每一名官兵都被五六名甚至七八名乱兵围杀。
正德道:“如此说来,袭击你们的乱兵不是五六百人,倒象是上万人?”
校尉们道:“大将军明察,实际情况大概是这样。”
“什么叫‘大概’?”
“启禀大将军,只因雾大,实在弄不清乱兵究竟有多少人,我们几人,每人都是与七八人拼杀。”
“你们的王总兵呢?”
校尉们道:“我们只听到王大人在西边喊:‘弟兄们,向西冲,去保卫大将军!’大约喊了十几声吧,就听着一批乱兵呼叫着向西去了。”
“你们几个怎么没跟去?”
“启禀大将军,我们几个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因我们在寨子最东边,冲不到西边去,又想大将军在东面,我们几个想了,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护大将军的安全!”
正德沉吟了一会儿,道:“这王老儿消息不灵,忠心倒是可嘉,他是想将乱兵引开。好了,你们下去歇息去吧!”
此时又有探子来报,说是小丘四周全是乱兵。
正德对子玉道:“袭击西寨的有上万人之多,袭击北寨的该不少于三千人,加上居中调度的,乱兵将不会少于一万五千人。如果都来包围我们,那就是一敌七八的局面,形势严峻哪!”
子玉想到师叔和健儿、六猴他们尚无动静,必会有些动作,便道:“大哥,局面也许不会那么悲观呢!小弟的几位朋友,此时大约就在乱兵当中了。就是再不济,真到了紧要关头,小弟将不惜一切,保证大哥和公主的安全!”
忽听雾中穿来一个低沉的声音:“朱厚照,你窃据神器十几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你已经被我们铁桶般地包围,只要投降,也可饶你不死!”
正德道:“往日乱兵作乱,无非是要金银粮草,今日看来,竟是要夺我大宝!这样,也只有殊死一战了!”
子玉道:“大哥,这声音我有些熟悉,昨日在安抚楼听过一次,以前也听到过,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何处听到过。待我问问。”走到帐外,朗声道:“阁下是谁?报上名来,有事也好商量!”声音以内力远远送出,在雾中飘荡,久久不息。
停了一会儿,那个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朱厚照,你听好了,我乃义兵总帅王林是也!废话少说,过来投降吧!”
紧接着,一个尖锐如哨的声音响起:“妈了个吧子,你狗东西是老皇上拣的野种!享了十几年福,也该下去了!”
子玉一听,正是旋风鼋的声音,便道:“旋风鼋,你胆敢伙同乱兵造反!让宁王将你撕碎了,扔到鄱阳湖里喂王八!”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似乎是话没说完,便没有了动静。
独孤行对子玉道:“你说你是他师父。”
子玉道:“我是你师父,是天一教教主,我自然知道!”
“放屁!”旋风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教主他老人家是……”话没说完,又止住了声音。看来他身边还有高手在指点着。
沉寂,死一般地沉寂,丘上丘下都是死一般地沉寂!
巳时末,大雾渐渐散去,灿烂的阳光一泻而下,使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丘上的人大吃一惊,只见小丘下集结了大片黑压压的士兵和明晃晃的刀枪。
子玉随正德在小丘上转了一圈。形势果然严峻,四周全是密密麻麻的乱兵,最前面的十几排,每人手里持着一面半人多高的盾牌。看那阵势,进攻一旦发动,挤也挤死了小丘上的官兵。但并没看见旋风鼋在何处,看来,他们也不愿在此时暴露真实身份。
官兵的弓箭手也都个个箭在弦上,引而不发。
子玉道:“大哥,乱兵竟有近三万人哪!”
正德点点头,回到大帐,看了一眼独孤行,见其神态自若,似乎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正德道:“兄弟,恐怕今日你哥哥就要葬身于此了,小妹就托付给兄弟你了!”
子玉道:“大哥,不要悲观,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哪!”
正德道:“你大哥我命本也不能久长,就是我这可怜的小妹,总使我放心不下。有你和她在一起,哥哥我死也瞑目了!”
子玉不愿再说些伤感劝慰的话,便道:“大哥,你认得王林此人吗?”
正德道:“认得!”
“大哥给我指一指,让小弟设法将他擒住,擒贼擒王,有了王林在手,不怕乱兵不退。”
正德摇摇头道:“王林不在军中。来人,传神周!”
神周来到大帐,正德问道:“眼前这群乱兵的首脑是哪个?”
神周道:“启禀大将军,小人观察过了,为首的是王林的堂弟,自称替天行道大将军,就在南面乱兵的中军旗下,那个骑着白马的便是。那王林老儿则自称替天行道大元帅。”
正德走出大帐,见正南面竖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替天行道大将军王”几个字,正迎风飘扬。
突然,正南方响起了号角声,一号响起,百号齐鸣,东、南、西、北同时响起了号角之声。号音未落,乱兵中鼓声又起。鼓声一起,乱兵齐声呐喊:“杀!”接着便潮水般地从四面八方向小丘涌来。
四大太监和众侍卫立即站在正德身前五步之处,排成了一道人墙。许泰和江彬则分立正德两边。神周亦站在许泰身旁,握拳瞪目,作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架势。
这御前侍卫属江彬管束,先前他见两名侍卫竟在正德身边叙叙叨叨,却并不认识,正德则与他们谈笑风生,正自纳闷。这回大雾散去,人又离得近,仔细看了,才知是公主和那个混帐王八蛋顺天府尹!不过心下略慰,想,今日同仇敌忾,也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了,以后也许对自己会客气一些,听说这小子武功深不可测,果真如此,今日局面或许会好一些。
正当江彬胡思乱想之际,忽听乱兵中又“咣咣咣”响起了三声锣响。那是鸣金收兵的信号。刚刚前进了十几步的乱兵闻声突然停了下来,纷纷回头张望,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江彬毕竟做过边将,见机不可失,当即高声喝道:“放箭!”
官兵的几百名弓箭手轮番将羽箭射出,乱兵顿时倒下一片。
乱兵中鼓声又起,乱兵闻声又蜂拥上前。此时,东、北、西三面又响起了“咣咣咣”的锣声,前进的乱兵又止住了脚步。忽听东边一人喊道:“王大将军被射死啦!王大将军被射死啦!”接着,西、北两面也有人高呼:“王大将军被射死啦!王大将军被射死啦!”
子玉听出正是师叔和健儿六猴他们。他们这一喊,一下子提醒了子玉。子玉当即向士兵要了三只羽箭,全部搭在他的袖珍小弓上,瞄准了大纛旗下骑在白马上的王森,正要射出。忽然从乱兵的中军旗下飞出一只大鸟,直向东面的乱兵丛中扑去。四大太监和江、许二人同时惊呼道:“神武进士!”
子玉一见大鸟飞起,弓箭立即转向,朝着神武进士的去势,三箭齐发。三只羽箭呼啸着飞出,两只羽箭飞向神武进士的前方,意图阻住神武进士的去路,一只羽箭飞向神武进士的腰腹之间。只见箭到人落,神武进士从空中急速落下,掉在乱兵丛中,看不见了人影。有两只羽箭仍然呼啸着飞向远方。
“好!”丘上的士兵,甚至丘下的士兵齐声高呼。
正德道:“兄弟,哥哥这才知道你的功力,真是深不可测!”四大太监和江、许两人也是暗暗折服。
子玉摇摇头道:“没射着,箭被神武进士抓去了。”
此时,官兵的弓箭手连续将箭射出。乱兵人多稠密,动转不灵,被官兵射倒一片又一片。
然而,乱兵的鼓声催得正紧,后面的乱兵踏着前面的尸首,继续向小丘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