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玉回到住处,见房间里灯已经亮了起来。推开房门,见是赵萍在屋里,忙道:“萍儿妹,还没歇啊!”
赵萍道:“未见你的人影,你当别人便能安心吗?你到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郡主叫去吃饭了。”子玉坦然答道。
“哼,郡主,郡主!不怀好意!”
“谁又不怀好意了?”
“不理你!”赵萍气哼哼地甩手而去。
次日,吃过午饭不久,子玉被一名蓝衣丫鬟带去见蓝堂主。子玉见那丫鬟,象似那天在蓝堂主轿前打灯笼的一个。
出了兴隆客栈的门,拐了几个弯,来到一处叫做“天一客栈”的所在。
子玉一见“天一客栈”四个字,便想:“天一客栈?蓝堂主?天一教?”子玉想着这些江湖门派,尤其是什么教,神秘兮兮,处处透着诡谲,原不存任何好感,但这位蓝堂主的援手之德尚未感谢一番,倒也想见见这位蓝堂主。
这天一客栈规模也颇宏大。穿过一进院子,丫鬟将其带至西厢的一个房间,说道:“公子请进。”
子玉进来,见那日所见的蓝堂主仍是那日的打扮,正襟危坐。
子玉立即上前先打了招呼,道:“温志宇见过蓝堂主。”
“温公子毕竟是谦谦君子,与一般自命不凡之徒真是天壤之别。公子不必客气,随便坐吧。”
子玉坐了下来,听蓝堂主又道:“温公子连日来又是刘大人召见,又是郡主接风,真是不亦乐乎!恐怕早就忘了我这个神秘兮兮的江湖小女子了吧?”
“堂主说笑了。堂主援手之德,在下没齿难忘,却不知如何报答才是。”
“果真如此,小女子深感荣幸。”
“不知堂主招在下来……”
“公子不以真实姓名见告,我哪,也不以真实面目示人,无面目对着假姓名谈话,岂非乏味?”
子玉想说:“那便将你的面纱揭下来好了。”话到嘴边,一想到那日蓝堂主对自己的委婉指责,便改口道:“堂主莫要见怪,我想,假姓名总有说出真姓名之日,堂主的面纱也总有揭去之时。谈话重在推心置腹,姓名与面孔倒是无关紧要。”
“温公子真是人中龙凤,想的既现实又长远。既是如此,我便直言不讳了。我今天见公子的目的,是想劝温公子加入本教。”
“加入贵教?天一教?”
“是啊!”
“可是我对贵教一无所知,岂能贸然加入?”
“温公子的话,也就是说,公子并不彻底拒绝加入本教,而是在了解本教的教义、规矩之后,倘若合了公子的意,公子还是可以加入的。我的理解是这样吗?”
“也不然。我总觉所有江湖门派,尤其是什么教之类的组织,都透着神秘诡谲,向不光明正大,且有许多不合人情的清规戒律。”
“对公子之言,本堂主如有不同意见,可以说吗?”
“人之相交,贵在知心,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公子所说的神秘诡谲和正大光明并不能表明善恶正义与否。譬如公子行走江湖,遇到不平之事,有时明打明斗,有时暗箭伤人,有时白天行动,有时黑夜出手。但这些并不影响公子见义勇为,不能表明公子时而正义,时而奸邪吧?”
子玉只有微微点头。
“所以,判断是与非,正义与邪恶的标准,绝不是是否神秘诡谲,或者是否光明正大。”
“堂主认为那是什么?”
“圣人曰,民为贵。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谁就是好皇帝,好大臣,好官吏,放到江湖上也是一样。温公子认为还有别的标准吗?”
“贵教目的又如何?”
“一统江湖,拯救百姓。”
“一统江湖,便可以拯救百姓吗?”
“咱们江湖人士能够做的,也只能是如此。”
“鄱阳三凶却也是贵教之人,凭这些人,便可以拯救百姓吗?”
“凭他们怎能救百姓于水火?佛曰,普渡众生。将旋风鼋等置于本教管束之下,用教规强迫他不能做坏事。譬如那日,他对公子肆凶,本堂主要一正教规,他不便罢手了吗?本教一统江湖,正是要将这种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局面,变为造福于百姓的一统局面,不是很好吗?”
子玉不想再谈这个问题,于是问道:“堂主身兼两堂,请问,堂主也善于用毒吗?”
“哦?想不到咱们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哪!”蓝堂主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道:“这正是我想与公子谈的第二个问题。至于第一个问题,公子可以观察,可以考虑,可以假以时日。我敢保证,本教绝不会强迫公子加入本教。”
蓝堂主说到此处,停了一停,似乎在透过面纱观察子玉的神情。
子玉忽然感到自己正处于不利的地位:蓝堂主可以观察到他的神情变化,而他却不能看到蓝堂主的面部表情。
只听蓝堂主又道:“那日听旋风鼋说,你们放跑了邋遢铃医王宾?”
“却不是有意放跑,而是见一群壮汉欺辱一位百岁老人,有点看不过去。”
“那王老人手中有一部书叫做《毒类本草》,却是本教五毒堂的镇堂之宝。公子也听说过这部书吗?”
子玉想,那王老人手中的《毒类本草》明明是王老人自己的抄本,怎么又是你们的什么镇堂之宝?刚才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要维护什么正义,让百姓过好日子哪!听到蓝堂主问话,便道:“恕在下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此书。”
“公子也未见过茅山华阳洞前的碑文吗?”
子玉心中一凛:“我的行动尽在他们掌握之中吗?”于是问道:“堂主是在怀疑在下?”
“那倒不是。本教对你的关心已有不少时日,从徐州就开始了。”
子玉心中一惊,心想:“那王老人赠书一事?”
只听蓝堂主又道:“不过,本教对你的观察,也有几日断线,就是从历居山到太平关这一段。所以,本堂主想郑重其事地问问温公子,这段期间是否见过王老人?”
“一定要回答吗?”
“公子如果有不便之处,也可以不回答。咱们可以谈点别的。”
“我可以回答你。换个人,我便无话可说。”
“这样说来,温公子倒是很看重本堂主。”
“在下本来就不认识这位王老人,那日虽有一面之缘,却并没有瞧得清楚。王老人的来龙去脉,何去何从,在下的确一无所知。”
“既是这样,那也就算了。我现在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不会用毒,更不是用毒高手。我身兼五毒堂堂主,只是暂理庶务,实际上是虚位以待。云南五毒教已同意加入本教,其教主蓝嫣红出任本教五毒堂堂主,目前尚未到位,我仅是挂名而已。”
子玉一听,“毒书”一事似有转机,便道:“请问堂主,《毒类本草》被王老人窃去,是道听途说,还是有真凭实据?”
“道听途说。”
“既然如此,为何又纵容旋风鼋等对一位百岁老人苦苦相逼?焉知《毒类本草》不在五毒教手中?”
“温公子所说,本堂主也有考虑。只是江湖中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尊敬的堂主,我不希望你所说的是你的真实想法。”
“什么意思?”
“仅凭道听途说,便要兴师动众,苦苦追逼一位百岁老人,那么,贵教所谓维护正义,拯救百姓云云,岂非成了无本之木?”
这一回轮到蓝堂主哑口无言了。过了许久,蓝堂主悠悠说道:“与温公子说话,实在是一种享受,本堂主受益非浅。本堂主所说的全是肺腑之言。你不要看本堂主年纪轻轻,却也是历尽沧桑之人。所以,一切对本堂主的浅薄想法,只能是有害无益。”
子玉道:“尊敬的堂主,我也有同感。与堂主谈话,连这一次,虽仅两次,但每次都如同醍醐灌顶。如果不是堂主身份尊贵,在下倒愿意与堂主成为诤友。”
不料蓝堂主却“呵呵”娇笑了两声,道:“温公子,世事茫茫难自料,江湖终究险恶。公子一片赤诚之心,一定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否则,你的意愿,你的理想,就会全部化为泡影。温公子对我这番话,不会有不同意见吧?”
“堂主,还是那句话,醍醐灌顶!我希望能够与堂主有更多的交谈机会。”
“温公子,世事茫茫,人生坎坷。能与温公子交谈,也是我的希望。咱们这就告别吧。送客!”
当日晚间,宁王召见子玉和紫衣秀士。二人来到大厅,见宁王和刘养正正在等候。二人忙上前行了礼。
宁王道:“二位侠士不必客气,请坐下说话。”
四人坐定后,宁王道:“小王今日有事麻烦二位。”
子玉抱拳道:“我等在王府叨扰多日,无可效力之处,正自惭愧,王爷有召唤,我等愿效微躯。”
宁王道:“如此甚好,我绝不拿几位当外人。那王守仁虽饱有学识,堪称一代大儒,却甘愿做昏君鹰犬,灭了几支义军兄弟。最近又以阴谋手段诱灭义军詹士富等两千余人。眼下他又屯兵赣南,对本王虎视眈眈。小王打算劳二位大驾,前往打探一番,看看王守仁那老匹夫欲对本王有何不利之举,我们也好作些防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