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中直跟随着韩毅,一路向韩氏的府邸而来。刚才耶律倩那垂泪欲滴的伤心模样,时不时还在宁中直的脑中浮现,宁中直对她并非无情,此时也很伤感。韩毅知他心情不好,回头大声说:“公子,此时已是将近午时,咱们不赶紧赶路,只怕在我们族长那里混不到午饭了。”宁中直见他只与自己相处几日,已经能用调侃的语气来逗自己,不由一乐,刚才的不快暂时扔在一边,“应元啊,(韩毅的表字)你放心,我一去你们族长就是吃过午饭,撑死也得陪我再吃一顿,你信不?”韩毅听完不由奇道,“公子……你这么有信心?”宁中直胸有成竹地说:“你不信咱们就到时候瞧嘛。”宁中直骑着马,心思仍然落在自己以后的走向上。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初入贵地的旁观者,宁中直无论在莫大叔那,还是捺钵营地,抑或是黄龙府的监狱中,他见识了这个契丹人建立的国家那野蛮、血腥、腐朽的一面,而之后崛起的金,蒙古人只会比这汉化了数百年的民族更加野蛮,嗜血成性。宁中直才不相信那些后世的“砖家”所满口胡喷的“值得歌颂的伟大民族大融合”,这所谓“民族大融合”血腥无比的代价是无数汉人被屠戮,多少人间悲剧发生在数十年后,自秦汉延续至今的灿烂汉族文明遭到沉重打击,之后再没恢复此前的文明,最后又遭到一个更愚昧的异族的统治,几乎让中国亡国。而后世人在无尽的奴性十足的“清宫戏”里,几乎快要忘记真正的汉族文明。来到辽国数月,宁中直已经融入这个时代,他不再是一个冷眼旁观的人,他觉得已经找到了他在这个时代的位置,有责任让那些事不关己的“砖家”所称颂的“民族大融合”的悲剧不要发生。什么“异族统治是当时的大势所趋”,宁中直在见过这个时代发生在身边的那些奴隶般汉民的悲惨生活后,他早已下定决心,就算逆这什么狗屁“大势”,自己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去阻止这数十年后的惨祸乃至改变现在异族统治下同胞们的命运。是的,这份努力也许是徒劳的,也许是无法改变历史车轮前进的方向,况且自己需要努力改变的东西也非一朝一夕能够改变,其中艰辛绝非等闲,但宁中直相信,命运让他出现在这个时代,经过这么多事后,他相信这是命运指引和赋予他这个弱小的人的使命,他必须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就算是命运的作弄,他也绝不后悔!
就在宁中直思绪飞扬之时,他们两人已经来到韩氏宗族宗家的府邸。这院落占地极广,气势恢弘,连同府门口前代承天太后御赐的韩府匾额,一起显示着韩氏数代以来在辽国建立的崇高地位。韩毅下马上前向看门人道,“这位是宁中直宁公子,尔等速去传报。”一人显然听过宁中直的名号,马上恭敬地上前一拱手,侧身欠身请宁中直随他先入正堂等待,而另一人早已小步跑进后堂。
宁中直走进正堂,这间大屋很宽敞,足有四十多平米。宁中直进了正堂并不坐着等待,而是观察起正堂的布置。正堂内除了放了两幅水墨山水画,只有几把红木靠椅和桌子,并没有摆什么珍玩古物,相对韩氏显赫的地位,实在有些寒酸。宁中直通过这正堂布置,不由对韩氏族长的评价提高不少,“看来是个有头脑的人。”宁中直不禁打起精神来面对这未知的韩氏族长。
“呵呵,海内闻名的宁公子今日怎么造访敝府?”爽朗的声音自堂后传来,宁中直整好以暇地注视着堂后屏风处。只见一位年逾五十的微胖的老先生从屏风后走出来,眼睛只是扫了一下旁边低头而立的韩毅,便一脸坦诚笑容地走向宁中直。宁中直见他走了过来,便抢先作揖,然后抬头道,“小辈宁中直前来拜见韩氏族长,小生这厢有理了。”这位老先生作势要让礼却真的受了,和蔼地对宁中直说;“宁公子大名我也是久仰依旧,只是公子一直在陛下捺钵,无缘相见啊,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啊。小老儿韩涤鲁只是比宁公子痴长几岁,宁公子不必多礼。”宁中直心中暗骂,“这个老狐狸,礼都受了,还在这儿假模假样的谦逊。我呸!”脸上则是一副敬仰的样子,“韩老先生,晚辈此次前来是向韩氏厚颜讨要此人,当今世道有些乱,我需一贴身护卫,韩毅甚合我意,还请韩老先生恩准。”
“哦?”韩涤鲁对宁中直这种直截了当的语言方式有些惊讶,但是却不置可否,眯起眼睛,说道,“宁公子,这韩毅是我族派往侍奉陛下的宿卫人选,如今这事纵然我答应了,也不作准啊。”宁中直却早已胸有成竹,微笑着看着韩涤鲁,“韩老先生,我初入这辽地不足数月,不禁对这当地还有些陌生,还请韩老先生能指点一番。我曾听闻河北韩氏也是当地大族,不知道与幽燕韩氏可有联系?”
韩涤鲁眯起的眼睛也不由一亮,“呵呵,这……祖上倒也好像有些远亲,只是自祖上先祖讳知古后,便已断了联系。公子提起此事不知是……”宁中直大笑,“哈哈,韩老先生,我曾闻狡兔尤有三窟,不知这辽地的野兔是不是也有这般习气。”宁中直借着说野兔,倒把韩氏小小讥讽了一番,韩涤鲁早已人老成精,也不生气,双手一拍,说道,“敌烈,出来见见最近成名的宁公子。”
宁中直此时不用看也知道屏风后之前便藏有一人,此时出现一位大约三十上下的俊朗公子,“宁公子,我也是刚至,请不要见怪。”宁中直依然是那副微笑的表情,“好说,见了韩兄,便知我这买卖已经作成了。韩兄,不知在下猜得对不对?”
韩敌烈见宁中直并不避讳旁边垂首站立的韩毅,已知韩毅只怕已经被这宁中直收复,自己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毕竟宁中直所说的“生意”正是他们韩氏这二十年来一直想实现的目标,一直苦于无人牵线搭桥,今日机会自己送上门来,于是便道,“宁公子如此俊杰人物,在下一见之下已经有心结纳,这韩毅自当由我韩氏向陛下乞还。”
“那在下便不作那客套之词,那生意只待我返宋,便一力为韩老先生促成。”宁中直也不含糊,先放出空头支票,到时候自己返宋若是得到这韩氏帮助,便更有可能成功。
然而韩涤鲁依然不罢休,说道,“若是宁公子他日飞黄腾达,只怕不记得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族了。”宁中直闻言,知道今日若不让这老狐狸得到他认为可靠的承诺,只怕还是一场空。于是宁中直手指天空,说道,“韩老先生,这落笔之物实在凶险,在下指天发誓,终一世必不忘幽燕韩氏之恩,如何?”
那时的人重承诺,尤其是指天发誓,若非毫无廉耻之人,绝没有违背之理。韩老先生望着宁中直,见他眼神清澈,看来并非作伪,便也放下心来,微笑道,“宁公子,即使如此,以后便请韩毅与我儿古烈联络,如何?”“自当如此。”两人伸出右手,两手相扣,算是定下盟约。随后,韩涤鲁命人摆下酒宴,宴请这位宁公子。
申时(下午3点到5点),宁中直和韩毅这才从韩府走出来,出了府门韩古烈还装模作样地嘱咐韩毅要好好保护宁中直,韩毅只能连连答应,而宁中直则暗笑这韩古烈的虚伪。二人上了马,这才慢慢向宁中直住所前进。韩毅上了马,半晌沉默不语,直到一处僻静处,突然转头轻声对宁中直说:“公子,今日之事可是与大宋宰丞有关?”宁中直很是欣赏韩毅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赞赏道,“应元果然很机敏,我知韩氏这些年已不比承天太后时受到重用,辽国的国力这些年逐渐衰退,他们也肯定是看在眼里,他们需要寻找退路,我便是看中这一点,还真让我试了出来。”
韩毅从那时听了宁中直与韩涤鲁的对话便开始苦思这“生意”,到此时才想透其中所有关节,见宁中直对点透此事却是轻松异常,不由对宁中直更加佩服,索性将上次他舍命查到的涅鲁古的异常举动说给宁中直听,盼宁中直能看出其中端倪。却见宁中直只听了个开头,便自信地笑着自言自语道,“哈哈,果然如此……”
韩毅不由一惊,难道公子早已看透重元父子所想,急忙问道:“公子,莫非你已经知道那重元父子所谋?”宁中直此时感到一种优越感,那是一种站在所有人之上鸟瞰天下大势的感觉。宁中直故作神秘道,“应元不必着急返回捺钵禀报此事,重元父子的行动已全然在我掌握,我们五月中必被耶律洪基召往捺钵,到时再做准备也不迟。”韩毅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宁中直,心中暗想,“难道公子是半仙之体,能预知未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