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宁中直询问，这信使奔到宁中直身前，单膝跪地，禀报道，“宁长史，权陕西转运副使范大人命小的前来告知足下，前些日鄠县境内的渭河堤坝决口，临近的甘河镇以及鄠县都遭灾严重，耕地破坏殆尽，人畜死伤无数，如今洪水已退，范大人命小的知会大人，奉圣旨，鄠县两万多无家可归的灾民已经在来宁县的路上，望宁长史早日派人向眉县方向迎接。”
“什么？！”宁中直一听眼珠差点蹦出来，这都人间四月天了，要说前些日子出现凌讯他倒也信了，可这时候怎么会出决堤呢？他不免带着疑惑问道，“渭河上游解冻已经有些时日了，我那时曾命人查看水位，河道水位并不算高，怎么下游会在此时候决口？”
信使迟疑了一下，还是实情禀报道，“有无知小民贪图河堤附近土地肥沃，在河堤旁耕种，加上近日附近的牛首山连日降雨，汇入渭河的涝谷水及渊溪水量大涨，河堤这才决了口。”
“这也行？”宁中直惊讶之下不由说了句他原来的口头禅，幸好信使并不敢追问这位宁长史。“嗯，好吧，你回报你们范大人，就说我宁中直已经知道了，请他放心。”
信使领命便告辞而去，徘徊在作坊外的宁中直则陷入了苦恼中。做人难啊，做好人更难。宁县这四万多流民他已经供养了快一年了，吃穿、耕牛、种子，乃至建造城墙，前前后后已经“吃”掉了他大概二十多万贯的钱财了，虽然他每月都从汴京收到韩家贩卖软椅所得的数万贯利润，但是绝大部分都投入到了这块他自己的地盘上了。宁中直为了保证不被吃得破产，一直在想办法创收，如今自己耗费了不知多少精力，这才将西北军械生产争取过来，眼见再过一个月也许就有不少盈余了，此时范纯仁这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家伙居然又给自己弄来了两万张嘴。宁中直一想到这多出来的两万张吃钱的嘴，顿时一阵头疼。
然而宁中直哪知道范纯仁的难处，范纯仁不是不想自己解决这些灾民的生路，原本两万多人的灾民，朝廷赈济起来并非难事，但是如今正好西北战事在即，采购军粮，军械使得朝廷军费激增，原本就不富余的朝廷收支已经几乎达到了举步维艰的程度。范纯仁曾经发了奏章到汴京奏请朝廷发赈灾款安置灾民，抑或是从这些灾民中抽壮丁转入厢军。但是在朝堂之上，已经被超支的各项费用搞得焦头烂额的三司使（相当于财政部）计相蔡襄马上表示坚决反对，他的理由也很充分，如今朝廷已经无钱可支了，而无论安顿这些灾民抑或是扩充厢军，哪个不是要花大笔的金钱，要钱？朝廷可没有。但是蔡襄显然还是给名臣范仲淹的儿子留了点面子，他提出，宁中直不是收留流民搞得风生水起么？就安置到他那去吧，朝廷出这些灾民到宁县的路上口粮的钱还是有的。宋英宗也知道朝廷如今确实用度紧张，朝廷为了西北战事也投入几乎全部的精力和财力，实在无力去做这件往日看来的“小事”。英宗听了蔡襄的话，见这也是个办法，抵不住不必花费多少金钱的诱惑，何况宁中直都是自己准备给儿子的宰辅人选，这点事他处理起来还不是小菜一碟？便就下旨命范纯仁即可安排灾民上路。范纯仁接到圣旨，虽然明知道这么办肯定会得罪宁中直，也只得硬着头皮命令官吏即日通知灾民们准备投奔宁县。而后来范纯仁得知是蔡襄出的主意，曾经在府邸中大骂蔡襄这个出馊主意的家伙，为此两人仇怨日深。
“宁先生，为何还在这儿？我看你在这儿快转了有一个时辰了。”马玉成的声音从宁中直身后传来，宁中直转过身来，马玉成发现刚才和自己聊起军械生意使还信心满满的宁中直此时表情却是愁云惨淡。“咦？宁先生，你为何忧愁？可是刚才信使传来了什么消息？是不是秦王又变卦了，不让民间搞军械作坊了？”
马玉成始终对官府允许民间制造兵器抱着怀疑的态度，一看宁中直愁眉苦脸的，马上便担心起这事来了。
然而宁中直却不答话，只是摇摇头。马玉成见不是这件事，便心安不少，“宁先生，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
宁中直叹了口气，这才说道，“马掌柜，鄠县的河堤决口，把鄠县都淹没了，于是朝廷又给我弄来了两万多的灾民啊，我如今养活这四万多人就已经尽了全力了，再来两万人，我怎么支持得住啊？”
马玉成听了一怔，而后却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宁公子，你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嗯？这话怎么说？”宁中直一听连忙拉住正笑个不停的马玉成，急切地问道。
“公子，你说洪水过后能够生还之人，应当是什么人？”马玉成却并不直接回答，而是循循善诱地提起了问题。
“洪水之后……那当然是身强体壮或者机智镇定之人，不然如何能逃过这样的劫难。”宁中直分析道。
“即是如此，玉成应该恭喜公子了，本来我还担心万事具备只欠东风，这下可解决我的大问题了。”马玉成眨着眼睛狡黠地望着宁中直。
宁中直脑中顿时思路清晰起来，这两万多人既然能逃过洪水，估计大半是男子，何况遇到灾难能想办法机智躲过，这其中少不了心思灵巧的人。如今马玉成的兵器作坊人手严重不足，怎么也需要数千甚至上万人，若是将这其中一些人学习兵器制造，有马玉成给出饭钱，自己还担心什么粮食不足啊。而宁县这四万多人抽掉三千精壮，春耕时劳力也许有些不足，让剩下的灾民补充进来，这么一想，自己还真是赚大了！
想透这些，宁中直也不由兴奋地说，“马掌柜，您说的还真对。不行，我得赶紧找人去眉县接，这些灾民我全要了，一个都不能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