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
舒靖云亦不知自己为何会来到此地,但丹阳果真是一个好地方,繁华的街市,秀丽的山水,汉中是无法与之相比的。细雨轻轻的落下来,吻着花儿的芳唇,拥抱着青枝绿叶,也弹走了舒靖云白衣上的点点尘埃。
自己离开巴陵已有数日,可每当想起那段日子,总忍受不住心中的感伤。他不愿相信,烟萝就是她。因为他明白,情殇阁乃当今武林正道的公敌,也是最强的对手,与之结交,不仅会受到武林人士的唾骂,若是从口中不经意的透露了倚绿山庄的机密,则是犯下了弥天大错,纵是有一万条命也是不不会来的。
这时,舒靖云才注意到,不远处还站着个姑娘,身披绯红的锦缎,独自一人在此徘徊,不时地用手中长剑拨弄身旁的花草,侧着身子,只能看见半边脸,却依然能看出她眼神中映照出来的落寞与孤单。舒靖云感到此人似曾相识,便快步走到她身后,低唤一声:“冰瑶……”
少女一听,不由多想便拔剑出鞘刺出。舒靖云大惊,以为是前些日子把她独自一人撇下,实属不该,多有歉意,也只守不攻,任其泄气。却发觉套路不妥,并非她所习之武,当下立即道歉:“在下大意,把姑娘当成一位故友,多有冒犯,还望见谅。”侧身避开了一剑。
不知她是否没听见,并没有要收剑的意思,反而更狠了,速度之快令人难以想象。虽然她的武功和烟萝相比实在相差太远,为了追求速度,每一招没点到便要变招,破绽百出,但她出手狠辣,丝毫不留情,直指要害。舒靖云见实在无力可退,便把真气贯注在一指之上食指指向剑尖往下约一尺半之地,将指力弹出,欲要折断她的剑。
舒靖云虽无杀意,凌厉的剑气却令人感到惊心。可是,长剑只是微微的偏了角度,少女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又反手再向他刺去。舒靖云暗自惊心,深知此剑非同一般。生命便系在这顷刻之间,不由多想,只好无奈拔剑。手一抖,剑光在胸前绞成一片光幕,少女只觉得手中长剑不受控制,虎口也感到阵痛,不觉地松开了手。瞬间,长剑落地。
少女弯下腰去捡地上的剑,抬起头,一副不屑的表情,却听舒靖云淡淡地道:“在下并非有意得罪姑娘……”他脸上本带少许歉意,但看到她后,却只剩下一脸惊愕。
刚才在雨中比武,看不清她的脸,那明明是一张根沐冰瑶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啊。可是,几日不见,她的武功竟进展飞速,还得了一柄绝世好剑。况且这个十六岁的少女的脸和烟萝一样,弥漫着忧伤的气息,出奇的镇静和冷漠令人畏惧。
“舒公子真不愧是沐庄主的得意弟子,功夫竟如此了得,难怪我那傻妹妹会对你这般痴情。”女子并没有因为他的惊愕而吃惊,反倒道出了他的身世。
“姑娘如何得知?”
“玄清部得来的消息,还能是假。”
这时,舒靖云才猛然惊醒,自己身处秣陵,乃情殇阁所在之地,当下即问:“姑娘是情殇阁之人?”
少女似乎早已料到,脸上露出些许得意:“不错,小女子乃情殇阁玄司部剑宗宗主,沐冰凝。”
情殇阁剑宗,并非钻研剑术,而是铸剑之术,情殇阁以宝剑出名,铸剑之术极为精湛。若要将其从阁中分裂开来,也只能算的上是武林中的三流教派,但仗着他们的兵刃,也足以在江湖上称霸了。玄司部以男性弟子为主,因此历代剑宗宗主皆男子居之。不知为何,上届宗主收了两名女徒弟,她们在宗主的引领之下,悟出了剑道之精华,对铸剑的各步骤都极为用心,甚至还自行总结出经验,比前人更上一层。不出五年,所学之成经超过了所有的同门师兄。两年前,她们前往天山,决意要找到一块上好的材料铸剑。可一年后,她们还没回到情殇阁,向南已接任阁主之位,剑宗宗主也将其位传给了她们其中一人。这就成就了情殇阁史上第一位剑宗的女宗主。
若她真的是剑宗宗主,那她手中的剑可谓是绝世宝剑,刚才的事也不足为奇了。但令舒靖云惊愕的,却不是此事。
他知道,沐冰凝确有此人。她也的确是沐剑臣的女儿,沐冰瑶的孪生姐姐。沐剑臣之妻死于难产,留下二女,长女冰凌未逾月而殇,因此,沐剑臣对小女极为珍爱,处处纵容她,宠着她,以致她现在到处闯祸。
可现在,站在舒靖云眼前的是活生生的一个人,他不但没有死,还是情殇阁的重要人物,与倚绿山庄在江湖中对抗。
这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
“那么,”舒靖云迟疑,“你为何不会去呢。大家都会欢迎你的。离开情殇阁,离开那个危险的地方,回到父亲身边,岂不更好。”
沐冰凝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如此狂放不羁,却丝毫不像妹妹般稚嫩。舒靖云终于明白当日向南的意思。十六年前,她们同时从一个娘胎诞生在这个世上,十六年后,竟是截然不同的两人。
沐冰凝止住了她那张扬的笑,舒靖云看到的,是他脸上的点点泪痕。只见她神色一厉,道:“那是因为我恨她!我恨她抢走了我本应该拥有的一切!我本可以在倚绿山庄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受所有人的万般宠爱!我现在每听到有关她的一切,就恨不得一剑把她给杀了!什么父亲,只有师父才是我的父亲。师父视我如同己出,沐剑臣算什么,他配吗?他也配做父亲?抛妻弃女也配做父亲?”
舒靖云知道,她幼时也像自己一样,到处流浪,受尽折磨,不由得产生了一种怜悯与关爱,将痛苦的她一把搂在怀里。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能给她一个暂时可依靠的肩膀,那才是对她最大的支持和鼓励。
夕阳渐沉,她依偎在舒靖云怀里轻声啜泣着,双肩瑟瑟发抖,在落日的余晖下愈显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