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礼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衣襟,忽然眼前模糊了一下,又听得“啪嗒”一声轻响:“不只是想告诉你……我也想自己认清楚……”
“你不是他。”
屋中忽而沉默了。
烛火跳动着,在墙壁上映下他有些瘦削的身影。
“若是我不放你呢?”他问。
“那要怎样才可以放我?”
“即便我放你走又如何,你知道他在哪吗,又知道该怎么去吗?”
唐韵礼沉默了一会,忽然又问:“在他身边的那个唐韵礼,是谁?”
都过了这么些天了,苏幕与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平白少了个人,他不可能不去找她……
再者九樱虽然看着高冷,其实挺温柔的,就算苏幕与真的有意甩掉她,九樱也不会不管她。
唐韵礼忍不住往悲观的地方想了想。
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那边还有一个唐韵礼在掩人耳目。
换句话说就是那边有一个人扮作她的样子,享受着真的苏幕与对她本就为数不多的温柔。
唐韵礼已经接受了太多原本不该有的“苏幕与”的关心爱护,再奢求什么也许又会显得她贪心。
这个假的苏幕与目的是什么她还不知道,至于真的苏幕与为什么对她好,她也不知,可她不能否认他的确对她挺好。
那么关键问题就是苏幕与现在正在对另一个女人好……一想到这个唐韵礼就有点急了。
“放心吧,那只是个施了法术的偶人。”
“……”
那只是个偶人,可不似这个有血有肉的他——它是不会轻易露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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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早上,大家没有像往常那样用了早饭便启程赶路,反而被苏幕与神神秘秘地叫到同一间屋子里。
原来苏幕与欲从一个名为九毒门的江湖门派那里买一枝赤箭芝来。九毒门最擅长用毒用蛊,而这赤箭芝的根除了能医眩晕头痛乃至瘫患不随等症,还可消除蛊毒恶气,乃是种十分名贵的药材。苏幕与先前派人去问过掌门,没料到这座城离泽畔阁所在的湟水城有些距离,那掌门本人似乎没听过泽畔阁的传闻,此事便一直被搁置不提。
然而就在前几天,苏幕与收到一封来自泽畔阁的信,信上说阁中收了一位因中蛊以致瘫痪并且生命垂危的病人,如今只缺一味赤箭芝做药引。苏幕与当时正好离此地不远,于是打算亲自拜访九毒门,将那赤箭芝买来。
沉冉听完苏幕与的计划,一脸严肃地朝苏幕与凑过去,胳膊绕过他的脖子架在他肩膀上,然后整个人都倚了上去:“这还不简单,咱晚上去,留下银子拿了药就走呗。”
沉冉比苏幕与小几岁,但身高却比他高一些。此时苏幕与虽面不改色,但怎么看都像是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显得十分不协调。
苏幕与微微摇头:“不可。九毒门不是我等随便就能招惹的,况且,九毒门掌门还算是个值得一交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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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的山中有一座寨子,它看起来与普通的山庄似乎并无不同,可这寨子里住的,无一不是九毒门门人。
苏幕与随一位门徒走过一条蜿蜒的窄道,窄道的尽头有一座白色的飞檐石亭,石亭四面有竹树环抱,郁郁葱葱。亭内依稀映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位自然是九毒门的掌门安淮,另一位想是安淮的夫人。
“师父,湟水泽畔阁的阁主求见。”门徒上前,对安淮低声说到。
“冒昧到访,扰了二位雅兴,实在不好意思。”苏幕与立在石亭下,向亭中二人行礼道歉。
安淮的夫人闻言,回了礼便与门徒一道退下,只留下安淮与苏幕与二人。
这二人寒暄了数句,苏幕与便不再耽搁时间,直接说明了来意。
安淮会意,态度倒十分客气:
“阁下的来信我已看过,只是我等九毒门人日日与毒相伴,这赤箭芝,我必须留存,以备不测,只恐不能双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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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此同时,九樱已经寻得了九毒门存放药草的院落。此时的她将头发盘起,用两支木簪固定,着一身裋褐,与山庄里的村妇的打扮无甚区别。
九樱远看前后院门都有小厮守着,便绕至侧墙,纵身跃入,落地也悄无声息。她直奔落了锁的正房而去,将那锁拿在手里细看,只见锁头有上下两个形状不一的钥匙孔,乃是一个需要两把钥匙的二开锁。
九樱解下一支簪子,将簪头卸去,竟从里面倒出一小把形状各不相同的细针。她取出几根,试了几回,便将这锁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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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韵礼坐在船头,双臂环膝,看着立在船尾的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背影。
可是她知道,站在那的人,不是他。
“喂……你把我困在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她移开目光,看着湖面上荡起的波纹。
“不为什么。”他在那头不冷不热地回答。
“那把刀其实是你的吧?”唐韵礼默了许久,忽然这样问了,他听罢一愣,转身看她。
唐韵礼于是抬手指了指他腰间用于固定佩剑佩刀的玉扣。
唐韵礼其实早就察觉到这玉扣上的纹样她十分眼熟。这几日她才想起来,这纹样她曾在一把做工极其精细雁翎刀上见过。
当时她做了个极其可怕的噩梦,醒来之后便发现那把雁翎刀便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房间里。
唐韵礼估摸着,那把刀原本就应当是固定在这副玉扣上的。
“你明明可以卸掉这玉扣,免得我见了生疑。”唐韵礼问他,“为什么还要一直戴着它?”
他没回答她,反而背转回身。
过一会,他道:“因为是你送我的……”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几乎就要湮没在行船击起的流水声里。
“什么?”
唐韵礼觉得她许是听错了。
可那边又传来一句清晰了一些的话:
“没什么,你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