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漫漫,好在沈意对唐韵礼照顾得十分周全,吃好喝好,无聊了还可以逗逗少年。
少年因为中了沈意的什么鬼毒,整日恹恹的,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那副神气,先开始还在唐韵礼面前故作深沉,也极其不屑去找苏幕与治他这毒,无奈他这副身体打不过唐韵礼,过几天又被唐韵礼“调戏”地没了脾气,不仅老实了不少,还断断续续地将那些往事都说来。
少年家乡一带姓吴的人家极多,等立了门派,干脆起了名叫吴门。他叫吴夙,当初吴门风生水起的时候,他阿姊是门主,他是少主。
阿姊功夫极好,很照顾他,他也很黏阿姊,二人同出同入,形影不离。只是好景不长,阿姊忽然大病一场,之后便再也好不利落。她忽然不再是那个几乎刀枪不入的,处处护着吴夙的阿姊,也常被病痛折磨地眉心常锁,不似从前那样爱笑……
直到她遇见苏幕与。
其实就是普通的狗血剧情,大概就是她逞强独自去出任务,没想到路上真的病发,好在遇到了当时恰好在当地的苏幕与。苏幕与及时施救,又亲自送她回吴门,她这才捡回一条命。苏幕与为了治好她,在吴门呆了个把月。这几个月里,她又变回原来那个十分爽朗的阿姊,不必吴夙小心翼翼照看,也不总轻皱眉头,时不时还同大家斗嘴。那时所有人似乎都觉得她身体完全好起来了。
吴夙絮絮叨叨讲了很多很多,眼神都是柔软的,可唐韵礼觉得故事里男主女主事实上都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只听得不痛不痒。
苏幕与并非总是无事在身,已经在吴门住了好些时日,总不能永远滞留在此。最后他只好留了几副方子,与一众人别过,启程回湟水去。
“他离开第二天,阿姊的状况忽然急转直下,前一天还精神焕发的一个人,一夜之间便形容枯槁,然后就这么去了……”
“阿姊走了,那时候我又尚小,阻止不了吴门易主。吴门流落到贼人手里,好好一个行侠仗义的光明正大的江湖门派,变成一帮烧杀抢夺十恶不赦的强盗,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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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夙没再多说别的,唐韵礼却是听出些门道。比如他阿姊,长年累月的体弱多病,苏幕与就算再厉害,也很难几个月就治好她。兴许她只是想在喜欢的人面前打起精神来呢。所以苏幕与离开不久,本就体弱再加上相思成疾,就好比给了一个黑暗中的人一缕光线,又毫不留情地将这缕光抽走。她是这样才被击倒的。
这可不是唐韵礼为了不怀疑苏幕与而自我暗示,而是因为她自己也遇到过这样的事。
那次是她男友约她吃饭,而她一早起来便发了低烧,头昏脑涨。可是那人还算有骨气的一个,还没有轻易对她老爹……的支票妥协。
她以为他们可以走到最后,她不想爽他的约,她甚至觉得他这次约她约的这么正式,可能是会向她求婚的……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精心准备了一天,哪怕到了傍晚她已经在高烧了,还能容光焕发地跑去赴约。
却不想他只是想和她吃一顿散伙饭。
她那顿饭说说笑笑吃了小一个钟头,最后当她听到他说分手的时候,只怔了一秒,然后就昏过去再也不省人事了。
她不记得当时她是怎么一边发烧一边快活了一天的,但是她还记得,当时苏幕与一眼便看出她病了,就劝她不要去。她也记得,那之后她一下病了一个月,还是苏幕与照顾的她。
可是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对那个时空的苏幕与,她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机会同他说了……永远……无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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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韵礼觉得,吴夙大概只是因为吃了点醋,就把阿姊之死、贼人叛变,以及诸如此类的悲剧全嫁接到苏幕与头上了。五年前吴夙当真没有多大,也许他根本就没有苏幕与勾结叛贼的证据,只是自我暗示久了,就连自己也当真了。
但是唐韵礼不想替苏幕与解释什么。她知道有些事还是当事人自己说清了好,也可能他们只要见一次面,清者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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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回,唐韵礼顺嘴问了一句:“苏幕与同你阿姊……呆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样的?”
“不识好歹。连句人话都不会好好说,也不知道一天天地都装什么呢,阿姊这般好的一个人,怎么偏偏会看上他。”
吴夙的形容让唐韵礼半天没回过味来。这实在和唐韵礼印象中的苏幕与差得太远了。
可当唐韵礼看到吴夙那种满脸又不屑又不满的神情,忽然又觉得这孩子说的话大概也不能太当真。
还有一回,吴夙讲着讲着便突然没了声音,唐韵礼转头见他阖着双目,只当他睡着了。唐韵礼不好叫醒他,又等不来后文,只好自己往马车外张望去。
哪知道知过了许久,吴夙忽然又低声道:“她不是我亲姊,我们没有血缘。”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哭过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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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吃了午饭,两个人架着一个病人从饭庄回马车上休息,路过一商铺时,唐韵礼眼尖,看见商铺门上贴一张纸,纸上写“雇镖师”云云……
唐韵礼将吴夙往沈意那轻轻推了一把:“你俩先回马车上去,等我一等。”
唐韵礼再怎么说也是一个女孩子家,她不多说什么,那二人也不便多问。
可是事实上,他俩一个不想扶,另一个不想被扶,无奈早被唐韵礼用种种条件威胁惯了。
沈意只好别别扭扭地提携着吴夙,吴夙只好不情不愿地被沈意拎着走,两个人就这么走出了一种极其奇怪的画面。
唐韵礼双臂环在胸前,看着他俩的背影笑了笑,转身钻进商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