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小灵儿早就困乏的倒在地上睡着了,碧珠也被人带走去看身上的毒,聂无欢则看着桌案上的图画若有所思。
一柄尖刀被一个黑衣人握在手里,面前摆着一摊子酒。
他想了又想,都不相信这是段青玉能够做出来的事儿。
在聂无欢眼中,她段青玉至少还保有秉性纯良,端庄淑荣的品行。犹记得她那年进入王府之前,聂无欢在时隔多年再次见到她,瞧着穿了一身雪白长裙的她,在还是小小年纪的当时,比所有的千金小姐叫他欣赏,更因为她自幼与聂无欢相识。聂无欢相信,即便她为了家中,为了自己私利,都不会做出杀人之事。
从前泼辣的窦青青时长给他惹事,段青玉在一旁不言不语,做着自己份内的事,她高贵,她识大体,所以很多事聂无欢不愿意相信那些都是段青玉在背后指使。
可今日……
他在小灵儿回来之前就已经派人去了府中探查此时,当他还未见到段青玉只前,聂无欢已经猜到了一切就是段青玉所为。
不出所料,这里的一切果真如小灵儿所言。他率先叫人将小灵儿藏起,并且制造小灵儿出逃的假象,试图激怒段青玉。利用她的心虚,演一出好戏。
他的目的不是叫段青玉亲自承认此事,只是想叫段青玉收手。
至少,在多年有名无实的情分上,他聂无欢不想做的那般绝情。可他没有看到段青玉因为后悔而做出丝毫的让步,甚至变本加厉。
早在碧珠将这些歪歪扭扭的画勾勒出来的前一刻,聂无欢就已经查出段青玉叫人送信去太傅府上,跟着就有黑衣人四处离开皇城,不用想也知道,目的是游侠山,目标就是苏酒。
聂无欢心底如横着一柄钢刀,此刻正被段青玉握在手里,那锋利无比的一面就对着苏酒的脖子,而另一侧对着自己,他想要救苏酒,就要打破府内多年的沉默,相信这件事儿之后,一切风险和暗中的激流才刚刚开始。
遥想在苏酒进府之前,聂无欢会在一定时间内收到皇上送进来的女人。聂无欢皆会置之不理。后来,这些女人也相继消失。他曾问过段青玉那些女人的下落,段青玉只说打发出了府,不能白白浪费人家的大好青春。
起先,聂无欢并未怀疑,可现在看来,那些条无辜的生命,怕是早就成了院子里某一处植被下的肥料了。
他望着自己偌大的王府,从前厅再到后院,从高额的楼宇再到低矮的草地。若干的院子之中住着的主子,丫鬟,宫女和宫人。这里面又有几人是他身边的人?
除了皇上借助个中缘由安插进来的眼线,除了那个走了却还在府内留有踪迹的女人安插的亲信,除了各大臣之间为了相互勾结相互利用而放在他府里的女人,他的身边围绕的都是荆棘,处处透着危险。
如此想来,聂无欢在这闷热的夜晚里突生了一身的冷汗,他在也安奈不住,当即抓着身侧的马鞭,飞奔出了房门。
夜里,一匹快马驰骋在漆黑的漫道上,直到翌日夜里,马蹄才在游侠山的山脚下停住。望着天幕下的漆黑,游侠山尽收眼底,同时,聂无欢看到了那边飞驰而来的黑衣人。
黑衣人腰间的佩剑预示着他们的身份,都是各个官臣之间为了看家护院而训练的死士,他们虽然没有任何身份的象征,每个人都被割了舌头,可从他们惯常的装束上来看,就是死士无疑。
聂无欢命暗卫将死士驱散,他独自策马上了游侠山的山道,直奔苏酒的家。
天黑下来了,苏酒家中催烟袅袅,很远就可以听到院子里苏家人的说话声,更有苏酒那尖利的吼叫。
“小山,你给我出来,这么晚了还看书,小心你的眼睛,快帮我把这些果子洗了扔进酒缸。”
许久没听见苏小山的回话,苏酒将怀里的无花果放在地上,抄起地上的扁担就跑了进去,跟着传来了两个男子的惨叫。
“啊……姐,疼!”
“啊,苏姑娘,疼!”
“不疼谁打你们啊,给我把破棋盘扔了,给我干活来。周祥,你在这里好吃懒做也就罢了,还教坏了小山下棋,还不给我干活,瞧你那一身身的破衣裳,有多么的难洗你知道吗。你快给我滚出来,不听话,小心我赶你走。快点!”
“哎哎哎,苏姑娘我这就来,哎呦!”周祥捂着被苏酒踢痛了的屁股,叫唤不已。
苏老汉则靠在树下,哼着悠扬的小调,一脸的惬意。
苏母做饭的声音从后厨内传来,偶有随风飘来,带着一股子饭菜的香气,叫那边的小山发出一顿感慨,“周大哥,今天我娘做了你最爱吃的菜,哎呀,看来我这个亲儿子要失宠了。”
“嘿嘿……”周祥得意而不好意思的抓着脑袋,站在那里捧着苏酒递给他的无花果傻笑。
“递给我啊,别傻愣着。”苏酒低喝,
“啊,来了,嘿嘿……”
温馨的画面映在聂无欢的眼中,他坐在高头大马之上,遥望院子里的他们,嘴里泛起一阵苦涩来。
笑闹声好似一柄尖利的毒刺,直接刺向聂无欢的心脏。
他躲在暗处,勒住马僵,等待着山另一头的厮杀结束,却看着眼前那些与他毫无干系的欢声笑语。
不知他在暗处躲藏了多久,只听得苏家院子里传来了鼾声,可他依旧盯着院子里那道倩影不放。
“谁?”苏酒低喝。
聂无欢身子一颤,将马缰绳一松,打马退后几步。
苏酒推开院门,盯着那边的漆黑,总觉得那里有人在看着她,可又因为天黑,山上野兽繁多,更因为此处为边塞,经历过几次事情之后,苏酒变得胆小的起来。她没有再次靠近,只站在门口细细的打量一番,觉得没有异样,才回身将木门掩住。可仍是狐疑的不断张望,偶有停留,便会对着黑暗处发问,“是谁,出来?”
聂无欢不语,默默的看着她,借助苏酒手中昏黄的灯光,瞧着她最近有些瘦弱的脸颊,伸出手指,在漆黑的天幕下隔着万重黑暗,好似摸到了她的脸,心底默默的叫着她的名字,“苏酒。”
苏酒好似感知到有人在摸她的脸一样,身子一颤,顿了顿,还是将心中的名字叫了出来,“是你,聂无欢,出来。”
聂无欢心底一惊,慌乱的将马背一拍,掉头就跑了。
听的那边马蹄声远去,苏酒的心开始“咚咚”的狂跳起来,她急走两步想要上前叫住他,却在门前突然停住了脚步,甚至吹灭了手里的灯盏,无奈的叹了口气,“不要相见,最好!”
山脚下,早已捉拿了两个黑衣人的暗卫终于等到了聂无欢的马,不等聂无欢上前发问,暗卫就按着一个黑衣人对聂无欢说道,“主子,人抓到了,一共五人,死了三个。”
聂无欢瞧着被按在地上的两个黑衣人,他们没有因为身上的伤口疼痛而发出一丝的低吟。
聂无欢轻蹙了一下眉心,对暗卫点点头。
暗卫会意,拉着黑衣人往林子的深处走去。
当聂无欢的马停在游侠山的吊桥上时,听到了两道利刃割破喉咙的声音,跟着,尸身被推下山崖,发出一路撞击树根和蔓藤的闷响,直到声音远去,又恢复了往日夜里的平静,聂无欢才打马继续前行。
“主子,不在这里等一等吗,依照形势来看,好似还会有人过来。刚刚他们发出了暗号,是红色,看来是求助了。”
聂无欢一怔,段青玉想要斩草除根的决心叫他心底一惊,对暗卫说道,“留守,本王去去就来。”
“是!”
聂无欢的马蹄飞速的在小道儿上飞奔,嘚嘚的声响像是撞击在他心底的一块洪钟,直到他赶到了军营之中,那鸣钟才渐渐结束。
扔了马鞭,聂无欢匆匆进了营帐,看着营帐之内的陈设,好似一个熟悉的身影会从屏风之后探出头来对他笑一样,奈何那里漆黑一片,连许久无人睡过的床榻之上都染了一丝惆怅出来。
他心底的苦闷顷刻间就爆发了出来,眉头拧起老高,对着一旁的副将低喝,“近来有不明黑衣人夜里杀害游侠山百姓,为何不上报?”
副将一愣,眨巴着眼想着这件事,这……从何说起啊,不管是不是事实,就算是传言他都没有听过啊。可身在皇城的王爷却一清二楚,叫副将不得不怀疑此次聂无欢深夜来此的目的。
“王爷,这……是属下失职,属下这就派人去查!”
“罢了,多加人手,不管何时何地,又要在游侠山一带巡视,直至此事过去为止。”
“……是”副将抬眸偷偷的打量了一番聂无欢,当即没有丝毫犹豫,立即领命。
“来人!”
“属下在。”副将出去,来了一个年长的兵长。
聂无欢还记得此人,离开军营之前就听说此人年岁已高,已经到了要告老还乡的年岁,可为何至今未走?于是发问道,“为何没有回家乡?”
“啊,回王爷,是属下舍不得这里,而且,家里也没有了亲人,不如在这里还能为军中尽一份力。”
聂无欢无奈的点点头,像这等情况的人不爱少数,可也暂时毫无办法。看着那人,聂无欢竟然忘了为何叫他过来,无意间,看到了他别在腰间的酒壶,想起了曾经第一次见到苏酒时候的样子,那荡漾在嘴角笑容悄然的移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