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瞧见他没哭,打的更大力了,最后一挥手,那拳头险些就要砸向小柳子的后脑勺。
苏酒一惊,上前推了一下柳贵。
柳贵身子一歪,跌坐在地,“呵……你这没过门就想着帮着他了?好,你们我一块儿大,一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柳贵一起身,带着一股烟尘和浓重的酒气就扑了过来,拔地而起,拉着小柳子往旁边躲闪,彼时那边护子心切的女子也跑了过来,拉着柳贵的衣裳往后拽,对着苏酒大喊,“都是女人,你护我儿子,我帮你,你快走。”
苏酒愣了愣,拉起小柳子就要跑。
“啊……”回身的间隙,听得一声惨叫。
苏酒惊得回头,瞧见那女子倒在了血泊中,眼珠子泛白,嘴角流血,浑身上下都在抽搐;柳贵红了眼,硕大的拳头再一次砸向了那女子的头。
这时,从屋子里传来了妇人的大吼,“臭小子,你又伤人,住手。”
柳贵好似没听到,红着眼之时,那拳头就落下了。
“啊……”这一声惊叫的是小柳子。
柳贵身子一颤,回过头来,也顾不得面前之人是谁,那拳头就挥了过去。
苏酒浑身一惊,觉得苗头不对,握着剪刀跑了过去,冲柳贵晃了晃,拉过小柳子往后退。
小柳子不住的喊着娘,小腿儿四处蹬踹,苏酒怕拉他不住,弯腰要去抱他,却不想那小子一把将她手里的剪刀躲了过去,直接冲向柳贵。
柳贵大笑一声,大拳头砸下来,小柳子倒是灵巧,身子一歪躲了过去,再一回身,却绊倒在地上,柳贵也被地上的女子拉住一头栽倒,庞大的身子扑在了小柳子的身上。
“额……”柳贵一声闷哼。
“啊,我的儿,我的儿……”妇人的惨叫声从屋内传出来。
苏酒愣了愣,不等她再次上前,瞧见小柳子身上一大滩血,她哭着上前,将柳贵推开,却见柳贵胸前插着剪刀,正中心脏。
“小柳子!”苏酒拉过小柳子,连连后退,瞧着奄奄一息的柳贵,无助的躲在角落。
“哈哈哈哈……”女子突然大笑,指着柳贵,张着血红的嘴,“柳贵,你也有今天,咳咳咳……哈哈哈……儿子,这就是你爹,哈哈哈……死了,报应,报应啊……咳咳咳,额……”
这个夜,苏酒躺在那只窄窄的木床上,听着窗外陌生的虫鸣声声,身上捆绑的粗麻绳子死死的捆住了身,她四肢僵硬,唯能抬首左右张望,漆黑如墨的房内空落落的冷。
月华浅浅,天幕下跳动着细细亮光。
咯吱,木门起了。
一个小小的身子钻了进来,漆墨的眸子里闪烁着一丝喜色,“苏酒?”小柳子低低的唤她。
苏酒缓缓转头望去,面前正蹑脚走来的小柳子歪头打量自己。
苏酒艰难的扯动下被束缚的手臂,忽地叹息,放弃了。她对着他淡淡的笑着,同样望着他。
“现在我不能放你走,放你走了我娘就不能下葬,奶奶说要是我把你放走了,直接把我娘扔到山上喂狼。等我娘下葬以后,我一定过来救你。”
苏酒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轻言道,“这件事你不要管了,我有办法逃走,你去看看你娘吧,也是苦命的女人。”
“我不去,我娘不是好女人,我知道。我只想给她最后一个家,一个不用再挨打的家。”小柳子半跪在木床边,小手拖住圆乎乎的脸蛋,好似那双童真的眼中懂的很多,可又在这么小的身躯里,叫苏酒觉得眼前的他如此的令人怜惜。
“好样的,小柳子。”苏酒淡淡的笑过,撇头不想再去看他。她内心中有着复杂的情绪正不断的交织叠加,令她虚握的手实实的捏紧。
两厢寂静,小柳子又道,“苏酒,我会告诉你家里人的,叫他们过来救你,你别怕。你救了我,我这辈子都记得,除了我娘,这里没有人对我好。”
“小柳子,你奶奶在找你。”彼时,外面一个声音在叫喊。
小柳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已经被他捏的有些发黑的包子塞进了苏酒的嘴里,“吃吧,一会儿我再来。”说完,小柳子回身轻轻带紧了房门,悄悄的走了。
空旷寂寥的夜,如此昏昏沉沉间过去了。
晨起,一记惊天的爆竹声响惊醒了梦中的苏酒。她不禁身子一个激灵,忽地起身,发现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换上了血红的嫁衣,可这嫁衣与之前的不同,怪异的颜色怪异的装扮,若是白色,她还以为自己是给人家跑丧事。
“苏酒,我来救你。”小柳子蹦跳着跑来,同是一袭火红。
“小柳子,过来。”妇人的低喝。
小柳子望着被绑着的苏酒,抿抿嘴,又跑走了。
苏酒就要说什么,却瞧见那边的妇人拉过小柳子,对着他的脸蛋使劲一甩,脆亮的巴掌声仿似一道惊雷,惊得苏酒浑身一颤。
小柳子被打,也没哭闹,他又颠颠的跑来,对苏酒说,“现在由不得我,我也没有办法,谁叫我现在还小。”小柳子怯生生的说, 脸上带着一道红红的掌印,可见那妇人打的不轻。
见苏酒侧过的身不断颤抖,小柳子亦是伤心的不知所措,立在原地,低语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别伤心。”
苏酒忍住继续落下的泪水,对他点点头,“我很好,一会儿就该拜堂成亲,是你的媳妇了。”
小柳子愣了愣,瞧着苏酒,又瞧着那边的妇人,对苏酒说,“不是我,不是我,你是要嫁给我爹。”
“你爹没死?”
“死了。”
苏酒大惊,冥婚?
说话间,苏酒任由来人拖拽着出了房门。
苏酒只觉天旋地转间,脚下如踏在了柳絮中,任由喜娘牵引着一路机械的行进。面前的喜堂之上挂着诡异的黑白布条,那具被束缚的柳贵的尸身僵直的立在那里,四周被绳索固定,手脚捆绑,风一吹来,整个身子沉重的一晃,他的胸口早已处理干净,血水凝固,那张苍白的脸上好似还露着笑容。
苏酒浑身战栗,看的毛骨悚然。
不知何时,耳边丝竹远了,随着面前的木门疙瘩一声闭合,阻了一室的喧嚣。
结束了。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天色暗了,正如她的心。
一切都在一个公鸭嗓子的老者嘴中的调令中行进着……
凉风习习,掠过斑驳疏疏密密的枝叶,闻着外面依旧齐鸣的管乐,一路叫嚣远远飞向正急着赶路回来的苏老汉脚下。
苏老汉闻得消息,不等小山喘口气,苏家父子两人一前一后疾驰而来,马车颠簸声声,入了山路间的路自是行进缓慢。苏老汉索性落下马车,一路小跑着飞奔开去。
入了村口,他一屁股跌坐在村口的土路边。
晚了,一切都晚了。
身后跑来的苏小山拽了苏老汉,“爹,快,把人抢回来,成亲之事没有一家之主认定,谁能说那就是礼成?”
苏老汉连连摇头,“迟了,迟了……一切都迟了。”
“老伯,一切都未成,我们现在过去还赶得及。”说话的正是打探到消息前来送披风的周祥。本以为会是欣喜之事,那苏酒会感激,却不想听到苏酒还未回来,周祥便开始觉得不安,于是在附近转悠了一圈,瞧见苏小山匆匆归来,上前一打听,才知苏酒出事了。
周祥亦是焦急,听说过那柳贵打死人的事,当下毫不犹豫,拽着马车就跟了来。
苏小山瞧着他,拱手道,“周大哥,多谢一路相送。”
“不过是举手之劳,哎,说那些都是徒劳,现在最关键的是将人救出来。在下前去一试,小兄弟,你拿着这个去那边的边塞,就说是周家的人要用人,调兵过来,事关紧急,快去。”
小山接过牌子,瞧了瞧,心中一跳,“这是爵爷?”
“日后再作解释,快去就是,救你姐姐要紧。”
“哎!”小山抢过牌子,扭身就往边塞军营跑。因为军营那边土路甚多,又是狭小的山道,除了骑马就只有双腿,所以小山顾不得脚上冒着血水的血泡,再一次飞奔了起来。
军中营帐之内,聂无欢正捏着牌子细细的瞧,而后问苏小山,“你是何人,从何处得来,此事当真,即便当真也不允许一个爵爷在这个时候随意调兵。从前可有这样的先例,那周祥人在何处?”
苏小山皱着眉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该说出实情的好,可不说,如何调兵去救人,柳家权贵势重,家中很多打手,自己孤身一人真的帮不上什么。
见苏小山不吭声,聂无欢又问道,“此牌子只有爵爷才有,你是何人?”
小山支支吾吾,拿了别人的牌子做事这在朝廷上可要被抓的,可是为了救姐姐还是将实情说了,当即一跺脚,抹了下额上的汗珠子,双膝跪地,对聂无欢说,“我姐姐,我姐姐苏酒,被人掳走。这是周祥大哥借给我的,他说调兵过去……不是我偷来了的,真的是周大哥交给我要我去救人的。”
“哪个苏酒,今年多大,何种样貌?”
“啊?我姐,我姐十六,生的俊俏,一对儿大脚……”
“呼……驾!”
小山茫然,话未说完,只听耳边一声风声刮过,紧接着那将军的人就没了影子,待他起身,与军帐中的副将对视一眼,帐子外,聂无欢已经骑上马背,一甩马鞭,顷刻间就不见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