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问道,“那女子不过是乡野的一个丫头,如何这般本事?”
“已经很清楚,王爷是被鬼迷了心窍,不过是个野丫头。只是……”段请与话语一顿。
太傅抬起眼,瞧着自己的女儿,最是知晓她做事风格,也不急着追问,却说道,“难道王爷真的对她这般上心?”
“哼!”段青玉冷哼,说道,“不过是生的了一对儿无用的大脚,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比起那个女人,她还差得远。”
“看来王爷还是忘不掉她,可惜,现在形势不同,而且已经成了大局,王爷也只能想想,再去寻个替身罢了。却不想,这替身本事更加了得,动用了三千精锐前去迎接,王爷到底在想什么?难道就是为了昭告天下,他已经与那个女人断了关系?”
段青玉对于太傅的分析也是赞同,可也对这种事实嗤之以鼻,于是说道,“那又如何,还不是替身一个,哼,不过即便是替身,我也不要留着她。”
一向沉稳的段青玉语气森冷,说不出的兴奋,她端着衣袖,站在门口,还望回头张望一番,瞧着屋内的杂乱,又将面前的房门轻轻掩牢,才继续说道,“爹,这件事儿我已经决定,你要帮我。”
“女儿,这件事可大可小,不能轻举妄动,尤其现在还不是时候,时机不成熟。”
“爹!”段青玉疾呼,“我知晓你在担心什么 ,最近朝中有传闻说王爷的势力如日中天,皇上想要打压却也没处下手,所以趁机拉拢,才会有上一次皇帝装病一说。可是爹,咱们家已经做墙头草这么多年,您还是放不下心决心要跟随哪一边?从前还有我大姐,她是皇帝身边得宠的妃子,又有我哥哥跟着王爷,所以才会保全一命,可你还不是失去了一双儿女?!”
“住口,这样的事儿以后不准再提。”太傅低喝,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折磨,谁人能体会得到。可若不是如此,他又如何保全段家上上下下几百口人?!
段青玉亦是心头一震,想起那时因为政变而牵涉其中的官臣,当日斩杀了上千人,一千多个头颅在地上滚动,她噩梦了长达半年之久。现在想来,依旧心有余悸,恐惧不已。
但是今时今日的段青玉已经身为人家的妻子,她不能再走这样的路,沉思了一阵,又说道,“爹,政变之后,后来老皇帝死了,您非要将我送进宫内,可是现在我已经嫁给了王爷,聂无欢就算是千万不好,我都是他的人了,难道爹还想继续左右摇摆?”
“女儿,这其中有着怎样的联系你不清楚,这件事儿还有待商榷,不可轻举妄动,若是被王爷知道了,怕是后果不堪设想。那咱们这么多年的心血可就白费了。”太傅将声音压的更低,拘谨的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左右看了看,又说道,“不行。”
段青玉瞧见老父亲不断阻挠,也心有打鼓,进退两难,可奈何她现在已经在府内多年,依旧不得宠,不管她对聂无欢如何的好,在这个院子里主事又如何,还不是得不到聂无欢的垂爱,尤其她现在连一根手指都没碰到,谈何说生出个一男半女来?即便是现在暗地里传言说他聂无欢迟早会推翻现在坐上国君,可也要依照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不管如何,段青玉都不能再叫另外一个女人插足她和聂无欢之间的距离,置于院子里其他人她从未在意。
苏酒即便远在万里之遥,只要她还在聂无欢的心理,只要她还会出现在这世上都会叫她不安。
沉思了一阵,那尖利的指甲不断的敲击着木门,好似在做决定,当声音停下,段青玉终于下定决定,靠在门板边上,“爹,这件事儿我决定了,你不能再加阻拦。”
“胡闹,那苏酒是什么人还不知,你就要动手杀人灭口?”
藏在暗处的碧珠身子一颤,手里的针织锦裘就落在了地上,不过黑暗之处,更是没有声响,父女两人皆没有察觉,待两人又说了些什么,碧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颤抖着身子缩在角落,一动未动。
当木门再次紧扣,碧珠终于浑身无力,跌坐在地,泪水无声的落在她的脸上。似乎身上刚刚愈合的伤口都跟着裂开了一样,疼痛难忍又酸麻不堪。巨大的恐惧和不安笼罩着她,碧珠却无能为力,脑海里连一丝一毫想要逃离的方法都没有,她就这样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着。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太傅被人搀扶着走出了院子,他不安的站在院子门口望了望院子内的段青玉,眉目之间尽是担忧,跟上再一次上前进行劝阻,却瞧见段青玉从袖子下拿出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呈在手心里。
太傅心底一惊,提起的步子就收了回来,铁了心要做的事儿,谁人能拦得住?!太傅一甩衣袖,如此就这样随了她的意愿吧!
仍然躲避在屋内的碧珠安静的坐在冰凉刺骨的理石地面上,她茫然的看向四周,该出去,逃出去。脑子里将刚刚听进去的话使劲的晃了晃,试图将想法甩出去,可还是回荡着“杀人灭口”几个字,好似一声声重重的木鱼,敲击在她的脑海里,一下一下,沉重无比。
她虚弱无力的站起身就要出去。
只听得隔壁段青玉的轻唤,“来人,去将碧珠找来,叫她把那件我从娘家带来的针织锦裘找来。这里的这些东西都怪酸腐,我睡着不踏实。”
“是,娘娘!”
脚步声远走,碧珠才推门而出,抬眸,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段青玉。
“啊!”碧珠惊叫。
“娘娘,娘娘……我,我在给您找针织锦裘。”
段青玉阴沉着一张脸,瞧着她,沉默了一下对碧珠说,“可找到了?我记得就放在这里,似乎在哪只柜子里,刚刚睡着做梦还梦见了被你抱在怀里,又不知是不是放的久了有些味道,你还嫌弃的仍在地上。”
碧珠身子一跳,直直的跪在了地上,头如捣蒜,“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起来说话。”段青玉恢复往常的语气和深色,侧身站着。
碧珠不敢起身,早已吓得浑身无力,泪水无声的落在眼角,她跪趴在地上,不住的求饶,一声又一声,“娘娘,碧珠错了,碧珠错了。”
“不过是一件锦裘,掉了就掉了,拿去洗一洗就成,何错之有?”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本宫叫你起来说话。”
碧珠身子一僵,跪在地上不动弹,她伺候段青玉多年,自是知晓段青玉此时已经怒气暴涨,不管她做什么都躲不开一顿毒打。
只听段青玉说,“起来吧,地上怪凉的,若是冻坏了身子该说我段青玉虐待下人。哎,父亲刚刚回去,我就想着回娘家去看一看,走吧,你陪我一块儿去。”段青玉伸出手,示意碧珠搀扶着她。
碧珠一怔,那颗突跳的心就恢复平静了,或许“死”就真的解脱了。在段青玉身边这么多年,碧珠忍受着段青玉的毒打惩罚,身上早已遍体鳞伤,过着非人一般的生活,如此,她还不如一死了之。
她扶着段青玉的手臂,亦步亦趋,一步一缓的往前行,待到府内最为偏僻的一处,段青玉停了下来。
碧珠茫然的望着四周,这里闲少有人过来,尤其在天色渐黑的此时,院子里所有的宫人宫女和丫鬟都在忙碌着个院子中主子的吃食,谁人都顾不得上过来走一走。
此地又甚是隐蔽,四周种植着粗壮的树木,地上更是铺满了植被,就算是那边的水塘亦是静的出奇,里面的游鱼更是习惯了这里的安静,纷纷默默的吐着嘴里的泡泡,沉到了水底。
段青玉也不说话,兀自站在那里。
碧珠更是低头不语,悄然的等待着暴风骤雨。
“吃下去。”
碧珠抬头,瞧见了段青玉手里的东西,一团被草绳包裹的药草,烦着漆黑的光。
碧珠迟疑着,没敢去接,“娘娘,奴婢不饿。”
“饿了,吃吧!”
“娘娘。”
“本宫叫你吃。”段青玉一扭身,顿时像换了一张脸,脸上精致的妆容之下掩盖着的丑陋嘴脸瞬间崩裂而出,似鬼魂,似妖魔。
“娘娘饶命啊,饶命啊!”碧珠又一次跪在了地上,不住的磕着响头,转瞬间,额头上起了血红,血水流了一地。
“起来,吃下去。”段青玉渐渐的缓和了气息,对她轻轻的说。
碧珠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六神无主,哪里会听的去那些,只管不住的求饶。
段青玉看着她的样子,无奈的叹息一声,说道,“碧珠,你跟我这么多年,为何学不会避让,学不会婉转,更学不会沉住气?这个东西本来是给苏酒准备,可不想,今日提前派上了用场,呵……今日自是给你一个教训,吃下去,不会要了你的命,只是会叫你从今往后都不会多嘴。吃!”段青玉一声低喝。
碧珠身子一僵,缓缓起身,泪眼婆娑的脸上皆是混着泪水的血水,她咬着薄唇,望着那团漆黑的东西,一抬手,瞬间抓了过去,不见她如何咀嚼就吞了下去,辛辣和呛人的味道致使她趴着奔向水池,连喝几口污水,再次抬头,那张白净的脸蛋儿上瞬间漆黑,鼻孔流血。
“呵……”段青玉冷嗤,提步就走。
留下碧珠趴在那里挣扎,却发不出一丝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