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陵视角
当年的真相如今已经无处可寻,但是林溪仍然固执地想要弄清,灵犀、时初和沅陵之间的故事,究竟是不是他们强行灌输给自己的版本。
沅陵看到林溪对他露出的猜疑,心里的确很难受,但是更加难受的是,当年的真相他根本没有办法去解释清楚。三个人,两段感情,实在太过浓烈也太过混乱。沅陵无法否认,自己在这段关于记忆的描述中存在某些隐瞒,但也绝对不会是林溪自己所想的那样。
林溪以手环胸,不让沅陵有更多一步的靠近。
沅陵静静立在一旁,脸隐没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林溪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得不像话。“你究竟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沅陵知道这个问题她迟早会问,但是对于林溪突然的变化还是有几分的措手不及。“林溪,你要知道,我并没有隐瞒你太多。隐瞒的部分都是不好的记忆。”
林溪的表情突然变得无比的决绝:“那也是我的人生!你凭什么剥夺我的记忆!”
沅陵看到了林溪颤抖的指尖,垂下眼睫,并不说话。
沉默延续了很久,沅陵才缓缓开口:“林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我真的没有信心把那些伤口挖给你看。”
沅陵转身离开,在门外静静看着林溪终于在一个人的寂寞里,泣不成声。
沅陵连续很多天都没有再去找林溪。魔宫有九层,与九重天一样。层数越高,段位越高,却未曾听人说,寂寞也越深。
沅陵独自度过了几千年,突然遇见了灵犀。林溪现在可以理解了,是灵犀打扰了他的生活,而不是他闯进了灵犀的日子里。
灵犀从来都不会孤独,以前有时初,有大大小小的神仙们陪着灵犀长大。可是沅陵不一样,从小到大,魔界的竞争都是残酷的,弱肉强食的规则,从来都不只存在于动物之中。力量弱小的魔,徒有虚名,连一个修道的小道士都可轻易杀死,沅陵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除了变得更加强大,根本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在不断的变强的过程中,他开始变得残忍而张狂,可是遇见了灵犀,一切的规则都被打破,他的世界里除了残酷不忍,已经多了一个魔所不能够拥有的感情。
有了感情的魔,就是战场上丢盔弃甲的战士。
沅陵叹了一口气,深深把头埋进了自己的手掌。他遇见灵犀,只是一场意外,却从没想过,这样一场意外,竟然就带来了接下来的千年羁绊。
沅陵遇见灵犀,是在一个夜里。灵犀趁着九重天把守最为松懈,偷偷跑了出来,却未曾想从天上摔了下来。落在云层间的灵犀全身经脉都受了不算轻的伤。
沅陵当然不会行善积德,见到灵犀,也只当她是个命薄的小丫头。
可是灵犀虽然受伤,一直还是清醒的。她对沅陵说,自己时九重天上的灵犀神女,只是被通天树的枝桠刮伤了。沅陵大惊。
当他还是一条小黑龙,便得到九重天神女灵犀相救,如此一看,果然就是当年的灵犀神女。
沅陵便救下了灵犀,将她带往人界。
有了沅陵的照料,灵犀的伤恢复地很快。人界热闹,灵犀在九重天上住惯了,虽然衣食无忧,但是总觉得生活没有什么味道。
另外,灵犀不愿意回去的更重要的原因,是沅陵。
一段时间的相处,沅陵在灵犀心里,已经有了颇不一样的地位。灵犀不愿回去,就是不想以后与沅陵再也无法见面。
沅陵私心里也不愿意,但还是顾忌着灵犀的神女身份。若是再不回去,指不定会受到九天娘娘怎么样的惩罚。
最后,沅陵还是狠下心,把灵犀送回了九重天。
可是在他回到人界的路上,却遇上了时初,灵犀口中的那个时初哥哥。时初自远处而来,白衣乌发,仙气飘飘。沅陵不欲和他正面交战,便想要避开。谁知时初竟然趁他不备便给了他一击。沅陵那时修为尚浅,生生挨了时初的一掌,已经受不了。可是偏偏又来了清尘。他们作为上神,却将旁人往死路上逼。
沅陵从九重天坠落,身受重伤。
后来当他恢复过来,才听闻灵犀为了他,从九重天被罚下,经受了天雷,失去了仙气。沅陵很恨,却无奈自己的身体尚不允许他与九重天抗衡。
沅陵站在魔宫大殿里,眼神随着回忆拉长。那么多年的煎熬,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对灵犀,究竟是爱情,还是感激和愧疚。如今林溪的出现,才让沅陵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如果灵犀和林溪是共存的,自己究竟会不会牺牲林溪去解救灵犀?
这些问题,从前的沅陵想都不会想,可是上天却让他遇见了林溪。
林溪这样的女孩子,单纯自然,没有人会不稀罕,就算他是魔,也照样喜欢。可是如果有机会,让灵犀的魂魄回来主宰这一具身体,他究竟有没有勇气去直视林溪的眼睛,把这样的决定告诉她。
他对林溪的心软,莫名地令沅陵惊慌。
他这一生,活了那么多年,从来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如在心尖的柔软感情。他把林溪带来魔界,是因为灵犀,可是他不能确定,他如今对林溪的在乎,是不是因为灵犀。
他还记得,在他尚未成形的时候,自然中的一切都会让他觉得新鲜有趣,生活过得安逸而快活,可是一旦修成,对周围的世界的观察和感受,也随之淡了很多。
他对上一任的魔君,也就是他的父亲,是没有太多情感的。但是他至今记得父亲的一句话。在他即将成为魔界少主的时候,父亲教会他要残忍。“如果不残忍,就会成为别人利用的目标,会失去你选择的权利。”
他一直以来接受的,都是残忍教育。他没有童年,也从来没有过过小孩子的生活。生活在魔界,身为魔界少主,沅陵是人生始终是寡淡的。就连对待灵犀,也是淡然处理所有的感情。他的张狂,只不过是为了维护魔界的利益,骨子里的他,并不在乎他争抢的那些东西。
灵犀的深情,如果是他所收到的第一份来自世界的爱,那么林溪,就是更大的一份。与林溪的相处,让沅陵感受到了活着的好处。以前的他总是以为,他是为了魔界而活着,但是遇见林溪以后,他想为自己活一次。
忘记利益,忘记争斗,为自己活着。
沅陵迈步在宫殿的长廊上,心情仍然有几分复杂。林溪仅仅在他的生命里出现了这么几天,却已经产生了如此重要的影响。沅陵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