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客栈内黑衣刀者表露杀气,众人凝神戒备间虽心生不满但却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眼见大家桌上不露声色,桌下却按刀以待,这样的姿态落在黑衣刀者眼里只显得虚伪滑稽只是一声冷笑,当下就有人忍不住拔刀而起,“找死!”
当众表露杀气已是挑衅,这声冷笑更是轻蔑之极,也难怪这人会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小弟,正事要紧!”
开口的乃是一旁不动声色的青年侠士,名唤蒋有,他口中的小弟自然就是方才跳起来的那只猫。自家大哥发话,蒋肴再不甘也只有偃旗息鼓收敛爪牙。两人也不多留,匆匆结了账离开。
掌柜的捧着一锭黄金笑得见牙不见眼,躬身送客出门。
他这间若水客栈每十年开放一次,一次只开放一个月,客栈内物价是寻常店铺的百倍不止。一开始这两兄弟对店内开销还颇有微词,没想到走的时候竟然这么干脆,丢一锭黄金眼都不带眨的。声色俱厉地吩咐完跑堂的仔细招呼客人,掌柜的乐滋滋地咬着金元宝进了后屋内室,似要将这笔财富谨慎保管起来。
大堂内众人早已见怪不怪。这掌柜简直就是掉进钱眼儿里了,一应开销都是漫天要价,即便是些经常将钱财乃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些至理名言挂在嘴边的人被他一通宰,也不免要一番肉痛。
他们哪知道掉进钱眼儿里的掌柜进了内室只是将金元宝随手化为虚无,脸上也不复之前财迷模样,反倒透出几分洞若观火的凌厉,捻着胡须寻思道:这两兄弟形迹可疑,需尽快回禀城主。
蒋有蒋肴离开若水客栈一路向穹山而行,不多时便发现被人跟踪。
来人身披黑色的宽大斗篷,半张脸都藏在兜帽之下,只隐隐露出削薄轻抿的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颚,腰间悬挂的一口墨刀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气息,可不正是之前才在客栈才见过的黑衣刀者。
一开始两人只当他是顺路还不以为意,后来发现对方始终跟在十步开外,几乎到了亦步亦趋的地步,蒋肴首先按捺不住,回头嚷道:“喂喂,你都跟了大半个时辰了,要动手就快点!”
“阁下不妨直言来意。”蒋有不温不火,对方若要对他们不利何必等到现在。
黑衣刀者闻言走得近了些,“在下执一。听闻你们在找人,特地来为你们指条明路。”
蒋有这才看清对方面容的全貌,斜飞英挺的剑眉,以及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整个人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又盛气逼人。
“你知道我们找的是什么人!”蒋肴斜过头瞟了瞟自家大哥,见他微微点头,才姑疑道。
“君子剑柳下惠,情丝一刀段风月,凭虚御风波无痕。”执一转身背对两人,他素来不喜被人打量的目光,古井无波的声调只余清冷的气息。
“那你一定是知道这三个人的下落了。”蒋肴立刻喜形于色,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知。”
“不知道三个人的也无妨,知道其中一个人的下落也可以啊。”他们找了半个多月连这三个人的衣角都没摸着,蒋肴觉得这对于无心插柳的执一来说确实有些为难,好在他们也不是一定要都知道这三个人的下落。
“不知。”
“不知?”蒋肴一怔,随即眉毛倒竖,“不知!你指的什么明路!”
“我虽不知此三人下落,不过却知他们都曾在云中湖会上夺得魁首。你们要找的原本就非是人,而是进入云中湖的方法。我所指的明路就是——”执一浑然不为对方的气愤所动,继续道:“我能带你们找到云中湖,问题是,你们能拿出什么样的筹码。”
“阁下既然肯白白陪我们走大半个时辰,想必心中已经有所考量。可惜我们兄弟人微言轻做不了主,但你若能将此事办成,我可以将你引荐给主上。”蒋有转身,一马当先,“走吧,入穹山!”
执一也不拿乔,三人一路向穹山而去。
天外城离群索居已久,作为唯一与外界正式接触的云中湖会自然也成为唯一能展示自家实力的契机。为此,荅焉阁众人无不尽心尽力,以求让这场十年才筹办一次的聚会开展得气势恢宏,盛况空前,决不能让外面那群土包子看扁了。
说到这里,又不免要叹一句,风光终究只是表象。
与以往一样,泪江心遣派焉逢篁尘为除却荅焉阁和方塘水榭之外的其余十宇递上请柬。池鱼得知后决定随行,后来两人无功而返。
对此,小竹气得俊脸皱成一团,咬牙切齿道:“哼!这些人根本就不把师尊放在眼里,可恨!”
焉逢篁尘的反应则淡泊许多,相比于以往只有吃闭门羹的份,这次各宇前辈能看在池鱼的面子上礼遇接见,虽然结果相同,情况已是好了太多。再说,依照各宇与荅焉阁的关系,也断然不会同意与会观礼,递请帖不过是表表诚意,走走过场罢了。相信这点,泪江心再明白不过。
只是此次,焉逢篁尘明显察觉到他的不同。
“师尊,有何不妥吗?”以往没有各宇参与,云中湖会不照样有声有色,焉逢篁尘不明白有什么好担心的。
“莫有。”泪江心手中的玉扇晃得快了些,似是要扇走面上隐隐若现的忧色,最终却一声长叹,道:“只是觉得,云中湖不会太平了。”
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离日月交食,三光尽晦的天时越来越近,正是为准备解救那人做铺垫的好时机,魔道却销声匿迹毫无动作,这般低调蛰伏背地里不知道挖了多大的坑等着他跳。
焉逢篁尘年岁尚浅,阅历也不足,不明白前情是非自然不会懂得其中关窍。池鱼却是明白他的忧虑,正打算开口安慰几句,却见泪江心神色一变向自己道:“我有事离开,这里就交给你了。”说完一晃影就没了。
上一刻还忧心忡忡,下一刻就急着要走。跳跃性太大,焉逢篁尘和小竹不明所以,转头齐齐看向池鱼,却见池鱼望向一旁长廊下的一朵六瓣白花,顿时恍然大悟。
这花名叫六月雪,一株双生,是泪江心一位友人所赠。因为双生花相互间有所感应的特性泪江心一直很爱惜,特意以自身功力令六月瑶雪常开不败,并将双生花分为两株,分别养在荅焉阁和不归亭,作为传讯之用。
六月雪花开六瓣,晶莹似雪,盛开百年不改其貌,如今荅焉阁这株一瓣无故化作水露,不用想也知道是不归亭那边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