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行人出发时天空还灰蒙蒙的,雾很大,道路随着视线慢慢向前铺展,硕大的鹅卵石沉睡在路边的小溪,振翅的白鹭惊醒......大地仿佛回归了伊始,一切都在重新的降生.40年了,迪尔第一次真正的观察过这个镇子,这个给他梦想又让他厌倦梦想的地方,贫瘠的土地不再像想像中的那般荒芜了,即便是破碎的土砾也好似孕育着一个时代的气息.大山,原来是这样子啊.迪尔深深的呼吸,口中默默的念着:“太久了,我们都等得太久了,是时候该回家了啊!”
琥珀池在一片雾蒙蒙中渐渐清晰起来了,镜子一般的湖水映着破晓的微光,淡淡的闪烁。迪尔望着前方,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在对群山呼喊:“出来吧,我来带你回家."
大地微微抖动着,树木一根根倾倒了,大地随着树木倾倒的方向崩裂开来,碎石像雨点般散落在地上.人们站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不像要展开生死决战而更好似要参加某种庄严的仪式.寂寞的等待,等待巨大的身躯完全的冲破黑暗的泥土,等待......等待荡漾的湖水静下了声息,等待.....等待40年前的家人们都再次聚在了一起,等待......
巨大的怒泉挣脱了泥土的禁锢,耸立着,树干般粗大的根茎如柳条般低垂向着湖水。迪尔没有说什么,轻轻的迈向了前方,竟有一丝淡淡的微笑悄然爬上了他的脸庞:“卡伦,还记得咱们初次见面时吗?我问你是否愿意离开这里和我一起回家,你只是握着冰冷的铁栅栏,一句话都没说,安静的哭了很久,而后又是那么坚定的点了点头。从那时你的眼中,我就认定了你一定会是我要用一生去珍爱的女人......”
狂暴的怒泉没有人的情感,在它眼中昔日的恋人或许只相当于一块肉或一顿美餐,坚硬的树枝如同死神的钩爪般向着迪尔挥去,迪尔没有去理会随时可能到来的死亡,只是不断向前,脸上的微笑如同初恋。
夜寻同雨昂一起向前冲去,匕首毫无刻意的在空中一划,几片枯木皮碎落在地。怒泉的攻击在半空中被拦截下了,破碎的枯枝迅速分裂,活像几条棕黑色的大蛇,绕过了两人直奔迪尔而去,忽然却又好似失去了重心,直接坠在了老人身旁,枯木上凝结了厚厚一层冰霜。秋末擦了一把冷汗,“冰冻药剂,总算赶上了么。”三人死死的守护住老人的周围,而老人只是静静的向前,仿佛奔赴一场美丽的约会。
“已经足够接近了,要得手了吗?”雨昂一边极力抵抗住怒泉的猛攻,时不时又将目光投向老人,汗水侵蚀了他的衬衫。此时的老人几乎已经站立在怒泉的面前,却丝毫没有要应战的意思。夜寻察觉到一些不祥的预感,渐渐紧张起来了:“迪尔!你在愣什么?炸弹出手啊!”
老人却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径直向怪物走去:“卡伦,你知道吗?后来我自己也做了一个风筝,它很漂亮,但我一个人,它飞不起来......”
所有人此时都被眼前镇长的举动惊呆了,“他要做什么!”雨昂有点不知所措,再远就超出他们能力的保护范围了。夜寻远远的望着,他认出老人胸前闪烁的吊坠,正是从杀手那里夺回的灭神!下意识的向后退了几步“要用自己做诱饵吗!”
枯枝不断从地下袭来让夜寻他们根本无法近身,怒泉的枝条将老人牢牢的卷起,抬到半空,而老人却没有任何的挣扎,只是静静的望着眼前的怪物,默默讲述着属于他们的故事:“我也好想,好想再和你一起放风筝,一起去偷摘园子里的苹果,在刷碗池边吵嘴,或是一起奔跑,只为追一个个光亮的气泡......到了这最后的时刻我才发现,自己想说的原来与你所说一模一样。”老人眯起眼睛幸福的笑着,泪水却不由自主的滑出来了,他回头望了望背后的夜寻他们,嘴里默默的念着:“孩子,你是对的,我们可以选择。但为了这个答案,我等了40年了。”
迪尔将头转回了前方,望着眼前的怪物,昔日的卡伦。怒泉的枝条将老人缓缓拉向怪物的嘴边,老人毫无惧色,依然那淡淡的微笑:“我说卡伦呀,我在想如果我们当初就没有任何的隐瞒,并肩面对当年的灾难或涅槃,或许我们可以改变,或许我们能一起走在生的道路上,或许我们会有上几个孩子。你说我会是位好父亲吗?我们一家人坐在一起欢唱到深夜......即便这样,有句话我好像还从未和你说过呢,虽然你已经永远听不见了......我永远爱你。”
白光在山的一面扩散开了,如同破碎的星,白天都从未有过如此高的光强。巨大的光柱照亮了幽深的山涧,照亮了琥珀池,照亮了封存在心底40年的昏暗......
待到光芒散尽,一群人呆呆的望着笼罩了琥珀池的一团浓烟。夜寻惊讶的发现刚才的大爆炸居然没有摧毁周围的土地,秋末静静的思索着,忽然她睁大了双眼,抬起手指向烟雾的深处:“你们看!”
迪尔站在琥珀池中央的巨石上,呆呆的望向前方,在他面前,有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前女人轻轻抱住了他,将自己的脑袋依在了迪尔的肩膀上,微笑着,泪水却一滴滴顺着脸颊滑落“你说的......我全都听见了。”
女人抬起头笑着对夜寻他们招了招手,声音温和而空灵:“谢谢你们。”而站在那边夜寻他们只是愣愣的戳在一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夜寻惊讶的望着完好无损的迪尔,心中一颤,是怒泉自己将爆炸吸收了么。
老人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望着眼前的卡伦,依旧是40年前的样子。卡伦很孩子气的笑了笑:“谢谢你啊,看来我的梦想已经实现了,我一直很不善长道别的,不过已经说过再见了呢。”黑暗种子从老人的衣间滑落,轻轻的坠在了地上,黑色的颗粒忽然焕发出绿色的光,光芒如同新生的藤蔓般在琥珀池中延展开来,整个山上枯萎的植被都慢慢复苏起来了,世界随着黎明的脚步渐渐苏醒,一时间,绿染三千,所有苍老与颓败都在迅速的奔向瓦解与衰亡。一缕晨光穿过了幼嫩的枝叶,穿过了卡伦半透明的脸庞,卡伦只是眯上眼淡淡的笑着。
迪尔转而也欣然的笑起来了,抚摸着卡伦那虚无缥缈的脸庞:“恩,今天起,我们的家就正式建好了,不要到处乱跑呀,我们回家吧。”忽然,她走了过来,踮起脚尖轻吻了迪尔的额头:“谢谢你,让我成为你的妻子,谢谢你给了我家,谢谢你实现了我的愿望,谢谢你......我从未离开的,因为......我永远爱你。”卡伦甜美的笑声和她的身影一起在黎明的光芒中消散了。或许是融于阳光了吧,永远守护着,温暖着,栖息在这上帝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