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的内府位于正通镖局的后面,而向府的后府中有一座独立的跨院。院子很大,分外清幽雅致,它有一个很美的名字--栖蝶院,光看名字就不难想到,院子的主人正是向天行夫妇的独生爱女向海蝶。夜色如水之时,向海蝶的书房中灯火通明,向海蝶坐在綉墩上看书,叶天扬却站在窗口,望着天上的明月发呆,眼眶中已经满是泪水。
向海蝶见了,当即放下书,取出丝帕递上道:“天扬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不过。。”
叶天扬转身接过丝帕抹去眼泪,强笑道:“我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往事有些感触罢了。”
向海蝶正色道:“天扬哥,我们都不是孩子了,所以必须坚强起来!”
叶天扬叹了口气,点点头。
向海蝶看着叶天扬的脸道:“对了天扬哥,请恕我直言,难道你的身子也很弱么?”
叶天扬一怔道:“没有啊,我虽然不会武功,可是身体却很好,现在什么病也没有。”
向海蝶一声轻呼道:“什么?你也不会武功?”
叶天扬的脸微微一红,轻轻地“嗯”了一声。
向海蝶道:“你爹是大名鼎鼎的江南大侠,连我也听说过他的名号,他为何不教你武功呢?”
叶天扬苦笑道:“是啊,我也一直都不明白,不过他就是要我一心做学问,他说希望我能考个状元,今后当个大官光大我们叶家门楣!”
向海蝶道:“这倒是有些稀奇,不过读书之人身子自然羸弱,难怪你的脸色也像我这般差了!”
叶天扬道:“不,其实我的面色很好,只不过。。”
向海蝶道:“不过什么?”
叶天扬道:“不过我的脸有些与众不同,我怕吓着别人所以平时都戴着一副极薄的面具,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会取下来,所以你看到的并非是我真正的气色。”
向海蝶大奇道:“你的脸如何与众不同,你能否取下来让我瞧瞧?”
叶天扬道:“自然可以,不过我怕会吓着你。”
向海蝶立道:“你放心,绝对不会的。我虽然身子弱,可是胆量一点都不小,你快取下来让我开开眼界吧!”
叶天扬只得在自己的脸上轻轻一揭,一层薄薄的面具应手而落,只见一片夺目的白光跃然而出,奇怪的是房中几盏大灯笼发出的满堂红光竟然丝毫无法掩盖它的光芒,在这明亮之处更是熠熠生辉。而叶天扬的脸虽与戴着面具的时候一模一样,不过此刻布满了白光愈加显得英气勃勃俊朗不凡,向海蝶自是看得目瞪口呆。
叶天扬正欲将面具戴回去,向海蝶忽道:“等一等!”
说完就将房中的灯笼一一吹熄,叶天扬尚未反应过来,就听见她一声惊呼。
叶天扬道:“小蝶妹妹,你怎么了?”
向海蝶并未出声,他又问了一遍,这才听见向海蝶长吁一声道:“天扬哥你放心,我没事。”
说着点起灯道:“方才我只是想看看,你的脸在黑暗中是何模样。”
叶天扬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你可把我吓了一跳!”
向海蝶歉然一笑道:“对不住天扬哥,方才我也是突发奇想,其实是该先说明一下的。不过你的脸光居然比灯光还要亮,这可真是闻所未闻,只怕普天之下打着灯笼亦难找到第二个了!”
叶天扬不好意思地笑笑。
向海蝶道:“天扬哥,你这是天生的吗?你的脸有没有什么不适之感呢?”
叶天扬沉吟道:“是否天生我亦不知,反正自我记事以来便是如此。当年我娘曾领我看遍名医却无人能治,不过好在并无不适!”
向海蝶道:“天扬哥,你可不可以把面具给我瞧一瞧?”
叶天扬毫不犹豫地将面具递了过去,向海蝶非常仔细地看了一会道:“天扬哥,这副面具是什么材质做的,不仅又薄又细滑,就连颜色亦与正常的肤色如此相近,而且只是遮住了面颊,却将眼,耳,口,鼻,眉全都露在外面,怪不得你戴着它旁人一点都看不出来!”
叶天扬道:“不错,这副面具是我娘请苏州城里手艺最好的师傅用最薄的羊皮为我做的,它确实非常贴合我的脸,所以不知道的人极少能够看出我戴了面具的。”
一提到母亲,他的眼中蓦地泪光闪烁起来。
向海蝶看着他的脸道:“目前虽无不适,不过这等怪病还是治好为宜。天扬哥你放心,我就是遍览群书也要找出治你这个病的法子来!”
叶天扬心中一暖,哽咽着道:“谢谢你小蝶妹妹,你实在对我太好了!”
向海蝶脱口而出道:“说来也是,不知为何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似曾相识特别亲切,从那时候开始就不由自主地只想跟你交朋友了!”
她说完后才发觉似有不妥,登时粉脸通红,然而一双美目却偷偷地瞟向叶天扬。
正通镖局的大厅中,向天行夫妇坐着喝茶,可是两人的眼睛却一直望向门口。
向夫人忧心忡忡地道:“这么晚了,二弟三弟怎么还未回来?”
向天行道:“是啊,照说他们今日下午就该到了,也不知因何耽搁了。”
向夫人道:“这趟镖是大生意,但愿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向天行道:“夫人你放心,他俩武艺高强,而且二弟又是出了名的足智多谋,这次我让他俩一起出镖就是以防万一,我想应该不会出什么差池的。”
向夫人道:“可是这些天我的心里一直都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好像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似的。”
向天行眉头一皱道:“你是说此事,还是说咱们收留了叶天扬?”
向夫人道:“究竟是一件事情或者是两件事情我现在还说不清楚,不过我想了几日,越来越觉得叶家那桩惨案绝不简单!”
向天行道:“愿闻其详。”
向夫人道:“当日叶府高手如云,先不论他人,单说叶宗德,丐帮帮主陆奇峰和排教教主朱明,这三位当年与陈天明大侠联手铲除武林公敌日月教的人物是何等的武功,如果只是府中失火,纵然火势冲天这些绝顶高手岂能无一生还?而且接着又有人千里追踪吴伯和天扬杀人灭口,这就更加说明叶家惨案不简单了!”
余音未杳,厅外忽然响起了鼓掌之声。二人齐齐看去,只见一名穿着黑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而在其身后还跟着六名同样一袭黑衣却腰挎长剑的面无表情的青年男子。
中年男子道:“夫人高论,在下佩服。”
向天行走镖多年堪称相识满天下,然而眼光朝这七人脸上扫过却发现一个也不认得,心道:都是些生面孔,毋怪无须蒙面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朗声道:“诸位是哪条道上的朋友?簧夜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中年男子双手一拱道:“向总镖头好说,在下有位故人之子家中遭遇巨变不幸流落至此,此番冒昧前来就是想跟贤伉俪要回这位世侄,带回去好生教养成人,让我过世的义兄义嫂安息。”
向天行点点头道:“哦,请问阁下说的孩子姓甚名谁?”
中年男子道:“就是尊夫人方才言及的天扬侄儿!”
向天行微微一笑道:“不错,这个孩子确在此处,不过朋友既然与他相熟,便请赐教贵姓大名,在下也好命人告诉那孩子,若他果真识得朋友又愿意随你而去,我便将他交给你,如何?”
此言一出,对方只得道:“如今在下亦不便相瞒了,其实我是受人之托来带这孩子回去的。”
向天行的心中雪亮,面上却仍是笑容不改地道:“这也无妨,朋友只消将贵友的名号相告,只要孩子熟识,我想他定然也会欢天喜地地随你同去了!”
对方更是满脸通红,道:“这。。”
然而“这”了半天也未有下文。
向天行心中暗笑不已,脸上却立刻换了一副颜色,缓缓地道:“阁下簧夜带人上门要人,向某念在同为武林一脉本欲成全此事,哪知道你竟是存心相戏!既然如此就对不住了,在下实在不能将那孩子交给阁下,尚请谅解。”
话音甫落对方就道:“在下本不欲刀剑相见,可是贤伉俪如此不讲交情就别怪我等无礼了!”
向夫人冷笑道:“阁下果然是图穷匕见了!”
对方苦笑道:“事已至此,也唯有动手一途了!”
向天行冷冷一笑道:“不必多言了,阁下请吧。”
没想到对方却丝毫不动,淡淡地道:“待向大侠胜了他们,在下自会出手。”
说完突然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口哨,身后六名青年男子立刻取剑在手,一言不发便将向天行围在了中间,六人同时长剑一展从不同的方位疾取向天行各处大穴,声势极为骇人。但是向天行毫不慌张,展开身法就如一条滑不溜手的泥鳅在一片剑雨之中腾挪游走起来,转眼之间六人已经出了十余招,却连向天行的一片衣角也没有碰到。
中年男子情不自禁地喝道:“好一个浮光掠影身法!”
虽然无法伤害向天行分毫,可是六名黑衣人丝毫不容向天行喘息,六道剑光如影随形地跟着向天行,渐渐地终于将其笼罩在了一片剑网之中。
中年男子看见自己的手下占了上风,脸上反而露出了一种极为奇怪的表情,轻叹一声走到向夫人面前道:“素闻林家堡的玉女剑法乃是武林一绝,今日说不得也要请林女侠赐教一二了!”
原来向夫人本名林秀莲,出身于滁州府数一数二的武学世家林家堡,可说是家学渊博,而且出嫁以前她凭着一手玉女剑法亦在江湖上闯出了不小的万儿,因此绝非普通的妇人可比。
向夫人笑笑道:“无论如何来者皆是客,我身为主人自不能教你白走了这一遭。请出招吧!”
说罢捏了个剑诀,凝神而立。
中年男子道:“请恕在下冒犯了!”
话音刚落,他的袖中就忽然弹出一金一银两支短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幻出无数剑影直取向夫人周身大穴,向夫人不敢怠慢只得舞起一片剑影护着全身,金铁之声顿时不绝于耳。中年男子试出向夫人的功力不及自己,更是奇招迭出,连绵不绝地攻向向夫人。
向天行忽道:“阁下原来是幻剑金童于兄,向某久仰了。”
中年男子道:“向总镖头果然见多识广,名不虚传。”
他口中说话,手下却是丝毫未缓,二十招过后向夫人逐渐落了下风。她知道这么下去将对自己越来越不利,见对方又是奇幻莫测的连环三式攻来,索性把心一横竟然毫不遮挡,反而一剑疾刺幻剑金童的心脏部位。这显然是一招两败俱伤的打法,幻剑金童不愿硬拼只得回剑挡开,向夫人趁机夺回先手,方才将局面扳成了均势。
叶天扬与向海蝶正在专心看书,向海蝶的丫鬟巧儿猛地推门而入,大声叫道:“不好了小姐,前面来了七个黑衣人,此刻正在镖局大厅中与老爷夫人打着呢!”
不料话刚说完叶天扬已是旋风般地冲了出去。
向海蝶大惊,急忙喊道:“天扬哥,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见叶天扬头也没回,她立即追了上去,巧儿也只得在后面跟着。向天行夫妇正与黑衣人们战成一团,叶天扬一到就躲在镖局大厅的门口观战,眼见六个黑衣人的剑招越来越紧,向天行如同一叶扁舟行在一片惊涛骇浪中,似乎随时都有倾覆之危,叶天扬正要惊叫出声,忽从身后伸来一只柔软无比又带着一股淡淡少女幽香的手掌将其嘴巴紧紧地捂住了,叶天扬回头一看是向海蝶。
向海蝶轻声道:“嘘,高手过招最忌分心。”
叶天扬道:“咦,你不是也未练过武功吗,又怎会懂得这么多呢?”
向海蝶道:“我虽然从未习武,但是自幼熟读百家书,无论天下武功,机关之学,甚至是使毒解毒,药石医术均略有涉猎。”
叶天扬轻呼道:“使毒?这岂是侠义道当学的本领?”
向海蝶微微一笑道:“常言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善恶之别本不在器,而在于施用者之心!”
叶天扬看着她,眼中满是钦佩之色。这时幻剑金童陡然一声大喝,登时剑光暴涨疾向向夫人卷去。叶天扬瞪大了眼睛,同时连忙将自己的嘴巴捂了个严严实实。
向海蝶知道他是担心自己爹娘的安危,恐怕忍不住喊叫出声才会如此。便道:“天扬哥你莫担心,对方这记“夜战八方”虽然威势惊人,不过娘的玉女剑法中有招“雾笼寒江”尽可防守得住!”
只见向夫人果然使出了一招“雾笼寒江”,舞出一片森森的剑光将周身护得严严实实,一阵金铁碰撞之声过后,二人依旧胜负未分。
叶天扬虽然难以完全看得清楚,却早已如痴如醉,不觉喃喃地道:“如果我会武功就可以替我们叶家报仇了!”
向海蝶正欲开口,忽闻向天行大喝一声:“着!”
两人再也顾不上说话,赶紧将视线移回了场中,只见向天行一掌震开了一名黑衣人的长剑,六人的剑阵立时出现了一个缺口,向天行趁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掌指兼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六人握剑的右臂一一点残,并将其击倒在地。幻剑金童见状大惊失色,而这一分神就被向夫人趁虚而入刺中右肩,右手短剑应声坠地。向夫人随即将剑抵在其咽喉上,幻剑金童立时面如死灰。叶天扬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人真刀真枪地动武,看到己方胜了居然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向海蝶,向海蝶从未与任何青年男子这般亲热过,羞得低下了头,然而脸上丝毫没有不豫之色。
看到向海蝶的表情,叶天扬方才霍然而省,连忙松开手,红着脸道:“对不住小蝶妹妹,我并非有意冒犯!”
向海蝶尚未说话,一旁的巧儿已是掩着嘴笑了起来。
她笑什么向海蝶自然不会不知,粉脸一下红了,娇斥道:“你胡笑什么?”
巧儿伸伸舌头做个怪脸不敢再笑。
向海蝶转首道:“天扬哥,这里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便当先而去,巧儿随后跟上,叶天扬不舍地望了厅中一眼,也悄悄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