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太后叹了口气。
其实皇后也没什么不好，也算是多才多艺，为人又颇能识大体，只是稍嫌活泼了些，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唯独一点，皇上对她太过痴情了，她怕皇上会步上先帝的后尘，宠出个奸妃来。
即便宠不出奸妃，也无益于繁衍子嗣。
“皇后，你入宫三年一直无所出，怎么着也该为皇嗣着想吧？”
“皇嗣会有的。”郁书抬头看着太皇太后，眼中闪烁着不服软。
“你能保证？就算你能生得出来，什么时候？该不会等哀家入土都等不到曾孙吧？”太皇太后一看郁书的态度，火气又上来了，“总之，皇上一定得纳妃，越快越好！”
“皇上说过只会有臣妾一人，还请太皇太后勿要陷皇上于不义之中。”郁书是真的生气了，“另外，皇上童年之所以过得战战兢兢，不正是拜这后宫所赐？如今，太皇太后是想让您未来的曾孙也陷入这样的境地么？”
“放肆！”
“母后息怒。”一直没出声的太后眼见场面火花四溅，不得不出声安抚，“母后，皇后是个识大体的，她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罢了。不如先让她回去想想，过些时日，她自然会想明白的。”
“臣妾永远不会明白！”
“你不明白？！你必须得明白！你这皇后的职责可不是用来阻止皇上亲近别的女人！有空管这些，不如好好管管你那些娘家人！皇上不管不顾那是顾念你，你若真顾念皇上，便不该让这些事烦了皇上。”
“朝堂之事，臣妾不便多话。臣妾只知看好自己的男人！”
“皇后！”太后急了，“你是想气死太皇太后么？自古男人都是三妻四妾，何况是皇上？你有听过哪个皇帝只有一个皇后的？你是想让天下人耻笑咱们皇上惧内么？”
“太后，这不是惧内，是爱惜自己的妻子。天下人不会耻笑，天下人只会赞皇上至情至性。”
“你可听过唐初时的宰相房玄龄？人家是怎么说他的？”
“……”郁书久久无言，而后幽幽地道，“太后，当年先皇心里明明只有万妃一人却娶了您，娶了您却又独宠万妃，敢问太后，若能让您重新选择，您还会进宫么？”
“这……”太后语塞，眼中流露出怎么也掩饰不了的浓浓伤痛。
“太皇太后、太后，那万妃真是生来就如此恶毒么？她会变成这样，还不是这座皇宫给逼的。”
“……”太皇太后与太后沉默不语。
“你是在威胁哀家？”久久，太后问道。倘若皇上纳妃，她便要做第二个万贞儿？
“不，臣妾是在恳求太皇太后。”她没那么心狠，做不了第二个万贞儿。
“这是祖制。”
“规矩是人立的，自然也可由人来打破。”郁书急切道。
“胡闹！哀家说了，这妃非纳不可！”为了皇嗣，她决不能心软。
“皇上不会同意的。”
“是么？”太皇太后冷笑，“自古以来，哪个男人不喜美色？你以为咱们皇上会例外？你们成婚三载，早过了新婚，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
“不，即便天下的男人都会，皇上也不会。”
“那皇上若是答应了呢？”
“皇上若是答应了，臣妾只求太皇太后一件事。”
“什么？”太皇太后皱眉。
“请太皇太后成全，放臣妾自由。”
“你要皇上废后？”太皇太后与太后吃惊。
“不，不是废后。废后只能呆在冷宫，哪能算是自由。臣妾是要出宫。”
“荒唐！堂堂皇后怎可随便出宫。”
“可若不是皇后呢？皇室中不是常常会有暴毙之人么？”
“你……”太皇太后与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果真就如此无法容忍皇上纳妃？
“臣妾保证一辈子决不以真名示人，还请太皇太后成全。”
“……”
“书儿，你今日为何与皇奶奶顶嘴？她年纪大了，你该多体谅才是。”今日朱祐樘一下朝便被太皇太后派去的人请去了清宁宫。想着太皇太后的叨念，他头都痛了。
“……”
“书儿？”以前无论太皇太后如何刁难，她都能淡然处之，今日是怎么了？
“你这是在兴师问罪？”郁书冷冷瞟他一眼。
“不，我没这意思，我……”
“没这意思是什么意思？”不等他解释，郁书便出声打断他，“若真没这意思，你又何必追问？”
“我只是问问。”看她心情不好，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问？有什么好问？既然你那么喜欢问，那我们今天索性问个明白。”她抬头瞪着他，“你可知今日之事到底所为何事？”
“知道。”
“知道？”听到他的回答，她火气直冲头顶，“知道你还问？怎么？一个、两个还不够，非得出动第三个？看来倒是我不识趣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郁书冷哼，“什么意思你还能不清楚？”
“书儿！不要闹了。”
“我闹？！朱祐樘，现在闹的人是我么？才三年！她就那么迫不及待非要为你纳妃，她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这几年来，我处处让着她、忍着她，小心翼翼地侍奉她，可结果呢？结果就是她处心积虑要破坏我的幸福！”
“书儿，那是她不了解，她不了解我们的感情，只要我们始终坚持，终有一天她会折服的。”
“终有一天？”她苦笑，眼中泪花闪烁，“终有一天是哪天？要是她一直坚持呢？你也终有一天会折服么？”
“当然不！”
“若是她以死相逼呢？若是她让你在我和她之间选一个呢？”以前她一直觉得那种问男人会在母亲和自己之间选哪一个的问题很傻，今日她才明白，会问那种问题是多么无奈。
“……”他默默看着她，没有回答，可眼中为难与丝丝歉意已让她明白。
都说孝顺最重要，但此刻他的孝顺却让她有些发冷。
“书儿，皇奶奶不是这样的人。”他看着她的表情，很是不忍。
“那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她老人家只是担心皇嗣，等咱们有了孩子，她自然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朱祐樘，你是真的天真还是在装傻？即便我们有了孩子，她还是会想着开枝散叶。你以为她会嫌孩子多么？”
“的确不会。可有了孩子总能分走些她的心思，也不至于会如此步步紧逼了。”
“你这是治标不治本。哄得了一时还能哄得了一世？”
“不然你想怎样？”面对郁书的咄咄逼人，朱祐樘渐渐不耐烦。
“我不想怎样！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就是看我不顺眼，我到底哪里惹她了？”
“书儿，我们成亲三年多都没孩子，她着急些是难免的。”他捺着性子安抚。
“孩子会有的！”还不止一个。
“可她并不知啊。”
“那她就不能再耐心等等？再等个一两年就有了啊。”
“她已经耐心等了三年了。”
“三年都等了，还差这一两年吗？”
“书儿，你讲讲道理好不好？都说了她不知道。”
“我不要讲道理！我讲了一辈子道理，就不能任性一回吗？”
“任性事情就解决了吗？”
“没解决又如何，至少我心里痛快！”
“张郁书，你今日是存心要与我吵吗？”
“我存心要与你吵？明明是你要与我吵吧？不知是谁一进门就质问我？”
“我说了没有。”
“你明明就有！怎么？该不会太皇太后的提议正中你下怀吧？看了我三年多看腻了，想换换新口味了吧？”
“张郁书！”朱祐樘怒喊。
“喊什么喊？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
“对！真是对极了！”他负气之下索性承认。
“那你就去娶啊，娶个十个八个女人进来给你生个一大群。”
“正如我意。”
“你！”郁书气极，“有本事你以后别找我生。”
听闻此话，朱祐樘定定地看着郁书，久久没说话。他的沉默让郁书忐忑不安。
“张、郁、书。”朱祐樘一字一顿地唤着她的名字，“你以为你真能生出孩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都三年多了，你的肚子没有丝毫消息，你真有把握再等个一两年就一定会有？”朱祐樘笑了，笑得无比残酷。
“谁说历史就一定不会错？深宫之中，最不缺的就是秘辛。”
“……”郁书震惊地看着朱祐樘，突然发现她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书儿，乖乖的做你的皇后，将来无论是哪个女人生的孩子朕都会挂在你的名下。放心，不会有女人威胁到你的地位。”
“……”郁书睁着双眼看着眼前陌生的朱祐樘说不出一句话，眼眶的泪水慢慢滑落，渗进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你好好想想，等想明白了就搬回坤宁宫吧，朕这几日暂时就歇在养心殿。”说着转身便离开。
“皇上！”从头到尾跟在郁书身旁插不上嘴的宫女瑾润唤道，“娘娘是无心的。”
朱祐樘脚步顿了顿，但还是头也不回，径直出了乾清宫。一直伴在朱祐樘身旁的离群默默地看了郁书一眼，也跟着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