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
太皇太后与太后面面相觑，看着沉默的朱祐樘，两人心里七上八下。
“皇上，你来了好一会儿了，怎么一句话也不讲。”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太皇太后终于妥协了。
“孙儿来了那么长时间，也没听皇奶奶说什么话啊。”朱祐樘悠闲地喝着茶，丝毫不受两位长辈坐立难安的情形影响。
“皇上，你今儿个总不至于是专程来听哀家讲话的吧？”
“谁说不是呢？”
“这……”太皇太后糊涂了，弄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母后，皇上既然想听您说话，您说便是了。您和皇上也好久没这样坐下聊聊家常了。”太后笑着建议道。
“母后误会了，朕今儿个来可不是来听皇奶奶聊家常的。”
“那皇上想听什么？”太后问。
“皇奶奶自然知道。”朱祐樘淡淡瞥了太皇太后一眼，继续喝他的茶，大有今日太皇太后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喝个一整天的架势。
虽是淡淡一瞥，却让太皇太后的心“咯噔”了一下，心下明白皇上怕是为了皇后而来。
“皇上日理万机，还是以国事为重，听我这老太婆唠叨啊，什么时候都可以。”太皇太后装傻。
“朕的确忙，可听皇奶奶唠叨的空还是有的。”朱祐樘四两拨千斤。
“唉！罢了！”太皇太后眼看敷衍不过，只好说道，“皇上是想听皇后的事儿吧？那日哀家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哀家只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她便冲着哀家瞪鼻子上眼，这样的皇后成何体统！”
朱祐樘盯着太皇太后看了许久，久到太皇太后不安地移开了双眼才开口。
“皇奶奶误会了，孙儿今日也不是来听这事的。”
“那你要听什么？”太皇太后疑惑。怎么？这皇上何时转性了？
“皇奶奶真不知？”
“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朕听说皇奶奶为朕物色了两个女子。”朱祐樘不带喜怒地说道。
“……是。”太皇太后猜不透他的心思，迟疑地问道，“你要听听是哪两家的千金么？”
“听说皇奶奶就等朕的定夺了，不说给朕听听，要朕如何定夺？”他没有正面回应她的问题。
“母后，这就让臣妾来介绍吧。”太后说完又转头问朱祐樘，“皇上，你看可好？”
“也好。”朱祐樘点头同意，“那就有劳母后了。”
“这两位千金分别是太皇太后与哀家两家的娘家中人，太皇太后娘家姑娘名唤周倩柔，哀家娘家姑娘名唤王清莹，这两个姑娘可是太皇太后几经比对千挑万选出来的。她们不仅是通琴棋书画的才女，更是享誉京城的四大美人之二。最为重要的是她们的性子端庄、大方、温柔、贤惠，定能成为贤妃辅佐皇后打理后宫。”
“这么说来倒都是难得的可人儿了。”
“是啊，皇上。太皇太后亲自把关的，哪能差啊。”
“皇奶奶把关的自然不差，朕自己选的就差强人意了些，是不？”淡淡的语气，话却不轻。
“哀家可不是这意思，皇后当然也是难得的。”太后这话倒是真心话。从见到郁书的第一眼起，她就挺喜欢她，虽不似一般大家闺秀文静，可活泼些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太皇太后一直不怎么喜欢她，皇上又为了她一直不肯纳妃，就更不得太皇太后待见了。
“是不是都不重要，朕说了，朕今日不为皇后而来。”朱祐樘看着太皇太后道，“皇奶奶，您选的这二位姑娘真让孙儿定夺？”
“这皇上纳妃，自然是皇上自己定夺。”太皇太后见朱祐樘并无反对的意思，不禁欣喜。
“既然皇奶奶这么说，这两位姑娘朕便定下了。”顿了顿又问，“皇奶奶不反对吧？”
“怎么会呢？哀家说了，皇上定夺便好。”一听他说两个都定下，太皇太后心里乐开了花，“不过，皇上准备给她们个什么位份？”
“位份？什么位份？”朱祐樘一脸疑惑状。
“怎么？皇上想让她们无名无分进宫？这可不成，她们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太皇太后一脸严肃。
“进宫？朕何时说过要她们进宫了？”
“咦？刚刚皇上明明说定下啦。”
“啊呀，皇奶奶误会了。孙儿是想呢这两位姑娘如此难得，又怎能委屈她们做小？正好，这新科文武状元都没娶妻，朕就下旨赐婚成就两段良缘，也是美事一桩。”
“这进宫为妃岂能算委屈？即便是做小也强过寻常人家正室百倍。”
“为妃又如何？不也一样是妾？是为正室提鞋都不配的妾！”朱祐樘沉下脸，言语之中冷厉尽现，“如此，皇奶奶仍旧坚持要让娘家人入宫为妃么？”
太皇太后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看着他。
“好了，事情解决了，朕也该走了，还有许多奏折等着朕看呢。”朱祐樘起身往外走。
“慢着！”太皇太后回过神喊住朱祐樘的脚步。
“皇奶奶还有事？”
“周、王两家的你不喜欢，就选别家姑娘。”太皇太后吩咐道，“夙茵，你去哀家寝房把画像都拿来，让皇上自己挑。”
“是。”宫女夙茵领命。
“慢着。”朱祐樘出声阻拦，“没朕的命令谁也不准去！”
“皇上，今日这妃你纳也得纳、不纳也得纳！”太皇太后强硬道。
“皇奶奶，当日你便是这般‘随口’对皇后说了几句吧？”朱祐樘面无表情。本想点到为止，可有人却不懂放弃为何物。
“这……是又如何？她虽是皇后，可哀家是太皇太后，还不能说她几句？”
“你既是太皇太后自然说得。可太皇太后，朕是皇上。这后宫是太皇太后说了算，还是朕这皇上说了算？”
“……自然是皇上你说了算。”
“既然如此，纳妃之事就此作罢。从今日起，朕不想再听到任何有关纳妃的事，太皇太后明白了么？”
“皇上，这是祖制，你见过哪朝哪代的皇帝没有妃子的？”太皇太后不愿轻易放弃。
“那又如何？朕就偏偏要做这第一人。”
“皇上！”
“太皇太后，朕说过，此事到此为止！”
“哀家若偏不呢？”
“太皇太后的养育之恩朕此生不忘，若太皇太后以此恩胁迫，朕自然遵从。可往后皇后在哪儿朕便在哪儿。到时太皇太后可别怪朕不怜新人。”
“……”
“太皇太后自家的姑娘怜惜，别家的姑娘总不至于就不顾其死活了吧？”
太皇太后语塞。她本来想着先纳了再说，等人进了宫再想办法。如今被他这样一说，话硬是说不出口了。
“太皇太后不说话，朕就当没意见了。”顿了顿又道，“索居，最近宫中流言四起，看来是朕疏于治理了，呆会儿你去处理一下。”
“是。”
“你告诉他们，这一次便罢了，若有下一次朕决不轻饶。”朱祐樘一脸冷肃，“谁敢惹皇后伤心，朕便让谁不好过，包括朕自己，听明白了么？”
“是。”
太皇太后与太后听闻此言皆万分震惊。太皇太后眼神复杂地望着朱祐樘，看来他已知这流言是她刻意派人渲染的，这话分明是说给她听的吧。孙儿养大了，娶了妻便忘了她这祖母么？
“皇奶奶，书儿是个好妻子、好孙媳，更是个好皇后，孙儿希望您能摒弃成见，好好看看她，行么？”看到太皇太后脸上的感伤，朱祐樘放柔了语气，反正他的警告已经收到了效果。
太皇太后勉强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好了。”朱祐樘笑了笑，“那孙儿便告退了。”
“等等。”
“皇奶奶还有何吩咐？”
“皇上，哀家可以试着喜欢皇后，可皇嗣……”若是断了后，她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祖宗？
“皇奶奶放心，孙儿跟您保证，您很快便能抱曾孙。就烦请皇奶奶再耐心等等。”
“若是一直没呢？”
“孙儿答应您，若是再过三年书儿仍无所出，一切但凭皇奶奶做主。”当然，他是知道历史才敢这么说。
“当真？”太皇太后喜出望外。
“当真。”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太皇太后点点头，“还有件事儿，皇后娘家兄弟的事儿皇上不会没听过吧？”
“皇奶奶想说什么？”
“你即便再宠皇后，也不能一味护短啊。他们如此横行乡里，不处置难以服众不说，更是愧对天下百姓。”
“皇奶奶，您何时见朕因私忘公过？”
“这倒没有。”
“那便是了。朕既然不管自然有不管的道理，况且有些事就如同最近的流言，是真是假，又岂是外人能明白的？”
“皇上的意思是？”
“朕没什么意思，朕只是想告诉皇奶奶，朕无愧于心，书儿也是。”
太皇太后看着他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这时清宁宫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朱祐樘皱了皱眉：“索居，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索居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却见他抱着郁书进来，“皇上，娘娘昏倒了。”
“什么？！”朱祐樘快步上前接过郁书，“快！宣太医。”说着便抱着郁书往外冲。
“皇上，抱到哀家寝房去吧，皇后也不知是何病，少搬动为妙。”太皇太后忙拉住朱祐樘。
朱祐樘此时已是六神无主，一听太皇太后所言才反应过来，急忙转身往里走。
太皇太后眼看朱祐樘对郁书如此在乎，不由暗暗叹息。罢了，既然皇上非卿不爱，她又何苦枉做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