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爹为何叹气？”
“爹不知道收你做女儿是对还是不对。”
咦？他不是她亲爹？朱祐樘发现从刚刚他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都处在震惊之中，每次刚回神，马上又陷入下一个震惊中。
“爹为什么这么说？爹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像你这么乖巧的女儿上哪儿找去？”张峦放下手中的碗，抬头看着天上的新月沉沉叹了口气，“只是这月色我们张家不知还能看多久？留你在这，怕是总有一天会累你和我们一起上黄泉。”
“爹这话女儿可不爱听。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亲人，若不是爹娘好心收留，认我做女儿，我怕是早已饿死街头，即便不饿死，恐怕也是堕入风尘，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与其如此，那我倒情愿陪着你们共赴黄泉，起码死得其所，还赚到了好多家人呢，您说是不是？”
“郁书啊。”张峦深深看了郁书一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教养出这么优秀的一个女儿呢？”
“爹真的认为我优秀吗？”
“当然。”
“那么爹只要记住不管是什么样的人教养出了这样一个我，此时此刻这个优秀的我已经是您和娘的女儿，此生此世都是。”
“是啊，你是我和夫人的女儿呢。”好不得意。
“那么优秀的女儿我有几句话想跟爹说，不知爹想不想听？”
“什么话？”
“天下人大都认为朝政是男人的事，女人无需也不该多言，不知爹怎么看？”
“你要说的话与朝政有关？”张峦吃惊的望着她。
她静静地回望张峦，但笑不语。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沉吟良久，张峦决定听听她想说什么。他没有那么迂腐，不认为女人就不会有她的见地。
“谢谢爹。”郁书微微一笑，顿了顿才又开口，“敢问爹，您堂堂一个太学生，为何会沦落至此，到这兴济当一名小小的知县？”
“哼！还不是万贵妃搞的鬼，她拉拢我不成，就想方设法把我贬离京城。”
“也就是说您得罪了万贵妃，因而被贬了职，甚至还被她追杀？”来到明朝两个多月，很多事她已经了解清楚。
“是。”
“爹觉得这么做值得吗？”
“你这叫什么话？！”张峦重重一拍桌，“嗖”的一声站起来大怒道，“难到我应该接受那女人的威胁利诱，当她的走狗不成？”
郁书轻轻一叹，抬头望着张峦：“您当时该不会也是用这种态度给万贵妃回话的吧？”
“用这种态度怎么了？这还算客气了！她把我张峦当成什么了？”
“爹，亏您还是个文人呢。”
“就因为是文人就更该这样，这是一个文人该有的气节！”
好气魄！朱祐樘和索居不约而同地点点头，真是个不屈不饶的真君子！
“爹呀，您认为是您的气节重要还是朝廷重要？您有没有想过，您这样一怒之下开罪了万贵妃，您的气节是保住了，可太子身边却少了一个像您这样忠心不二的好臣子？”
“这……”张峦表情微僵，他从来不曾这样想过。
“其实您归不归顺万贵妃，对她来说并不重要，整个朝廷向着她的人还少吗？就是当今皇上，这一颗心也全在她身上。倘若您肯归顺那很好，您若是抵死不从，对她来说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太子就不同了，他身边的忠臣本来就不多，失去其中的任何一个对他都是一大损失。”
有道理！不远处角落里的两颗头颅再次不约而同点了点。
“想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只为复国大业，而像爹您这样的忠臣良将为何不能为助太子保基业而忍辱负重呢？”
“没错！你说的很对！”张峦懊悔万分，“我要是能早点遇到你该多好，现在晚了呀。”
“不晚。”郁书慧黠一笑，“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此话怎讲？”
“您被贬至兴济，太子身边固然少了一个要臣，可也多了一份方便哪。您以前身处京师要地，做起事来总有不便，如今天高皇帝远，只要您小心行事，还怕无法为太子集结更多的忠臣死士？可爹您要继续在这里唉声叹气、郁郁寡欢下去，那就真的是太子的大大损失了。”
“哎呀！”张峦重重一拍自己的额头，恍然大悟，“郁书，谢谢你，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哪！我现在就去书房，想想看有什么方法可行。”说着，便转身走出凉亭，往书房疾步而去。
“等一等。”
“怎么了？”
“在这之前，有一件事您得先办了。”
“什么事？”
“像您这样的臣子，朝中不会没了吧？倘若万贵妃也想拉拢他们，他们又会如何呢？”
“啊！”他们一定也会跟他走上同一条路！
“所以，目前您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告诉他们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远近皆备，才可保万无一失。”
“郁书啊，你要是身为男儿身，必有一番非凡的作为！可惜啊。”张峦无不遗憾地看了郁书一眼，便回书房去了。
听了张峦的话，郁书笑了笑，抬头看着天上的新月，喃喃自语道：“那个朱什么的太子啊，你可千万不要是昏君啊，要不我今天就是助纣为虐了呀。”
“姑娘多虑了。”
“谁？！”突来的男音让郁书吓了一大跳，她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惊疑不定地看着那个从角落的花木丛中走出来的身影。
如果说第一次的相遇让他为她动心，那么这次的偶遇绝对让他惊艳、为之倾倒。
如果说上一次的短暂交锋让他就此陷落、开始沉沦，那么这一次无意间的窥视绝对让他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如果说那天他见识到了她的小聪明，那么今天他绝对见识到了她的大智慧。
朱祐樘不曾想过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见到郁书，他更不曾想到他再次遇见她的时候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爹呀，您认为是您的气节重要还是朝廷重要？您有没有想过，您这样一怒之下开罪了万贵妃，您的气节是保住了，可太子身边却少了一个像您这样忠心不二的好臣子？”
“想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只为复国大业，而像爹您这样的忠臣良将为何不能为助太子保基业而忍辱负重呢？”
“您被贬至兴济，太子身边固然少了一个要臣，可也多了一份方便哪。您以前身处京师要地，做起事来总有不便，如今天高皇帝远，只要您小心行事，还怕无法为太子集结更多的忠臣死士？可爹您要继续在这里唉声叹气、郁郁寡欢下去，那就真的是太子的大大损失了。”
“所以，目前您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告诉他们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远近皆备，才可保万无一失。”
这些话深深震撼了他，一个如此普通的平民女子，却有着如此的见地，长远的眼光，她不畏世俗，有如男儿一般高谈自己的政见，聪明自信，心思细腻。
诚如她爹所说她身为女儿身确实可惜，可是他却无比庆幸。他已经深深迷上她，迷上了这个不似一般闺阁女子的女人。
她将会是他的妃、他的后，他携手共度一辈子的女人。
“那个朱什么的太子啊，你可千万不要是昏君啊，要不我今天就是助纣为虐了呀。”
“姑娘多虑了。”听到郁书的喃喃自语，朱祐樘忍不住开口回应。他不想再呆在角落里偷偷窥视她，他要光明正大和她有所交集。
“谁？”听到不远处传来的陌生男音，郁书惊疑不定。糟！她怎么会忘了隔墙有耳这句话？
“我。”朱祐樘缓缓从花木从中站起，走向震愣在凉亭里的郁书。
看到主子现身，索居也跟着从花木从中走出来。
随着朱祐樘越走越近，郁书双眼也越睁越大，“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里风景不错呢。”看着她无法掩饰的惊讶，他顿时又兴起了作弄她的念头。几天不见，他很怀念那天的交锋呢。
“这里不是大街。”她嘴角微微抽搐。
“当然不是，更何况也没人会那么晚出来逛街。”
“是吗？我还以为公子与众不同，行为处事异于常人呢。”非傻即疯。
“呵呵，姑娘过誉了，我也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个平凡人罢了。”嗤嗤！真毒啊，骂人不带脏字。
“公子过谦了，像你这样的人这世上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平凡人？这种话他也有脸说出口？他要是平凡人，这世上就没有疯子了。
“这么说来，在姑娘眼中，我是独一无二的？真是太好了，也不枉我对姑娘念念不忘、朝思暮想。”
念念不忘？朝思暮想？她很想口吐白沫给他看，这是什么鬼话？他们有这么熟吗？
“公子真爱说笑。”
“错！本公子我很爱说笑，可是这一次绝对不说笑。你在我眼中可是举世无双的。”他深情望着她，这句话他可没闹她。
可惜某人玩笑早已开过头了，她一丁点儿也不信！
“公子深夜到访，该不会就是为了寻我开心吧？”她翻翻白眼。
“不，我是来看你的。”
听到主子的话，索居转过头，偷偷翻了翻白眼（他可不敢像那位姑娘那样明目张胆翻白眼），明明是在躲追兵，主子他还真敢说。
“……好，那看够了吗？看够了可以请了。”她的耐心所剩无几。
“姑娘要放我走？”他诧异。
“放？怎么？我有绑着你吗？”她纳闷。
“姑娘忘了我是个强盗？”
身体本就虚弱的索居差点站不住脚。主子……是强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人知会他一声呢？
“是吗？”她淡淡瞥了他一眼。
“不是吗？”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可以算是吗？”她瞪了他一眼。
“可以算不是吗？”他看着她轻轻笑了，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你说呢？”她开始咬牙切齿。
“说什么？”他耍无辜。
“说说你的感想啊，是不是觉得很好玩啊？”双眼开始喷火。
“唔……这个嘛，确实挺好玩。”
虽然索居不太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可他也很清楚、很明白，主子的回答似乎、好像、真的有点……呃，是好多点给他那个在玩火。
看看、看看，那姑娘眼中的那两簇小火苗已经燃成熊熊大火了。
“小女子真是荣幸，居然有这本事娱乐公子。”
“好说好说。姑娘的荣幸，也就是我的荣幸。能让姑娘感到荣幸，是我毕生最大的骄傲。”
“你！”她一手指着他，气不打一处来，“报上名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