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起一条鱼,用刀背在鱼颈部轻轻一击,那鱼便不动了。
接着如庖丁卸牛一般,动作麻利干净不带半分拖踏,她发现他摘出的鱼腮竟都是完整的。
原本是一件多么残忍与恶心的事情,而在他手中便如同弹琴泼墨一般,那样自然、那样飘逸。
双手托着下巴,东珠的目光有些痴迷,“你怎么什么都会呢?”
“额娘曾经在我五岁的时候,把我一个人丢到山上。三天三夜,让我自生自灭。”他说,“那时我刚刚学会开弓,于是我打了兔子,但是却不知道要剥皮,就连着毛皮一起烤了吃。我摘了树上的野果子,却不知道其中哪些是有毒的。我从河里抓了鱼,也不知道如何去鳞……后来,阿玛找到我的时候,我常身滚烫已经烧的不省人事了。”
他嘴里自顾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滞,将洗好的鱼放入盆中,又捞起新的一条。
东珠的心觉得很疼。
“一向对额娘言听计从的阿玛都怪额娘心狠。我也有好些日子不理额娘。后来,还是姐姐告诉我,额娘这样做的良苦用心。我虽然出身满州亲贵之家,但是身体里这一半汉人的血统注定我的一生将不会平顺,所以要在顺时尝遍百苦,要学会在各种条件下都可以安身立命。”他的神情极其淡定,仿佛口中诉说的是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情,但是东珠知道,那是他心底永远的痛。
他和乌云珠的额娘,是明朝江南豪门士家的千金小姐,精致富贵的生活因为满人入侵而陷入战火之中。明末清初的战乱与血腥屠杀让她遭受了一夜之间失去亲人、身陷囹圄的巨变。
她不再是享誉江南的才女,也不再是娇养深闺的千金。
国破家亡,命如草芥。
而不幸之中的幸运,她遇到的不是暴戾荒淫的草莽,她遇到的是一向崇尚汉人文化、为人谦和自律的鄂硕。
即使如此,也是满汉有别,她并不想遭天下汉人唾弃。
于是,她曾经以头触壁,想以死明志。
而鄂硕,也是个非同一般的男人,有心胸有气度更有一颗持久的耐心,他始终对她小心呵护,以礼相待。
整整一年待若上宾的尊重,终以正室福晋之名,三书六聘之礼,将她迎娶入门。
“你额娘,是个了不起的女子。”东珠由衷赞道。
他的面上露出一丝苦涩而悠远的笑容。
他不再开口,只专心手上的鱼。
“你,带我走吧。我现在不是昭妃,只是这御膳房里一名什么都做不好的杂役,少我一个,恐怕别人都不会发现。”东珠声音如兰,小心翼翼带着万分真诚的乞求。
是的,在他的面前,她可以放下一切去乞求。
他,依旧没有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