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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那边厢,只听樊大头又喊了声,“还不招?”她断断续续开了口,音线颤抖缥缈地说,

“我招!我招……”樊大头略松了脚力,楚姜窈喘着气说,“我将书简的竹片挖出中空,把消息藏于竹简空心中,再随其它书简一起递去书局。另有暗人会去查看红丝绦系捆的书简,接应消息……”

她编得很逼真,樊大头似乎信了,又问,“你的头儿是谁,藏在哪儿?!”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消息是直接报与秦王的,我没有别的头儿了……赵境只有会去书局接查消息的暗人……但我不认识,也没见过……”

虞从舟忽然眼神一愣,眉间不禁紧蹙纠颤。他一语不发,紧紧盯着蜷在地上的楚姜窈。少顷,忽然苦笑一声,却漠然转身,大步向地牢外走去。杜宾感觉到他的异常,快速跟了出去。

站在地牢之上,凉风吹拂在他脸上,他却觉得心底前所未有的浑浊。杜宾轻声问了句,

“公子?”

虞从舟仿佛自言自语,“她如果肯说,消息是缝于马鞍内侧,随马匹聚于驿站,她如果肯说,她的主人是王稽,消息最后上报与宣太后……我都还可以相信她有一丝一毫的悔过之意……但她仍旧满口谎言,仍旧一心一意要骗我到底!”

见公子知晓甚多,杜宾问道,“公子,秦国暗人中,你安插了反间?”

虞从舟并不作答。杜宾又问,“既如此,之前为何不让你的眼线确认她是不是暗间呢?”

“他们那批暗人都直接上报与王稽,我的人……他只能看到秘密报来的消息,却并不能知是何人所传……”

两人沉默一阵。风来风往,一点一滴地带走从舟眼中仅剩的余温。

一刻之后,二人又重新步入牢房。两个狱卒正拉扯着楚姜窈要她跪好,她身形摇晃,几欲摔倒,但看见狱卒恐吓的手势,她连忙倚在一根木桩旁,稳住自己跪住不摔。

拉扯中,一对黑白杂色的细绒织物从她怀里跌了出来,滚了几圈,落在她血泊中。她有些难过,蹙了蹙眉,低喃说,“弄脏了……”

樊大头警觉地抓起那东西,喝问说,“什么东西?!”

她张了张嘴,尚未回答,樊大头已经开始撕扯那对细绒玩意儿,她苦道,“只不过……是一对护膝。”

是她用牦牛毛编的一对双层护膝,她本想编完了给从舟。牦牛既然不畏极寒,或许其绒毛做的护膝对他的膝伤风湿会有好处……但如今,她再也说不出口。这样的小东西,在从舟眼里必定又是她想博‘感情签’的道具。她背上依旧火辣辣地烫着方才那根‘感情签’的刑伤,哪里还敢再提其它。

樊大头把那护膝撕成散乱几片,并未发现异物,便将碎绒扔在地上。

楚姜窈麻木地弓身跪立,低着头,眼睛虽睁着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虞从舟慢慢走来,她亦没有察觉。

从舟走到她面前,慢慢曲下左腿,以右膝撑地,目光平平与她双眼相对。她涣散的视线忽然有了聚焦之处,看见他的栗眸,她胸口的喘息声陡然翻涌凌乱。

他缓缓问道,“你留在我身边这么久,都是为了监视我,出卖我么?”

他看见她眸光一颤,泪水涌上,止于睫眶。

他在她眼中映出的影子倏忽全被泪波淹没。

她很想摇头,但她没有资格。她像一个散尽修为的小妖,被他的声音定在那一瞬。

他又失望了……但绝望之后何来失望。

虞从舟脸色平淡,仿佛石沉水底,再难起波澜。他慢慢站起,侧身立在光影中。

“你不是问过我,赵奢会带多少兵马,会取道西昂,还是占峰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的兵马离开邯郸两日之后,他已聚集六万军队屯藏于闾北以西。今日清晨,我们起兵去狭荣道之前,他已经率领骑兵取道西昂,此时已过西昂。以他急行军的速度,明日凌晨就会赶至石匣。”

原来‘若容兰’那夜的事,他根本没有忘记,只是将计就计,排下一个圈套。她没有落脚,却早已陷于阱中。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说,“谢谢你,帮我把假消息传给了秦军。幸好他们为了拦截我的军队,陈兵于狭荣道,赵奢在西昂行军才能一路无阻。”

她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默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但方才早已招认下了,自己又是实打实的暗间,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有人会信。

回忆在虞从舟脑海中一幕幕闪回,那些画面,那个人影,曾经那么温暖,那么轻灵,触动他的心弦,撞破他的心墙。如今想来却全是黑灰不定,阴阳难料。他冷冷叹了一声,说,

“你是秦国暗人……难怪护和氏璧归赵的路上,你似乎早就知道我们会被人擒劫……秦国牢狱里的那一场生死戏份,都是演给我看的吧?怪不得,你说四肢不能动,却又自诩有办法逃脱……”

她其实什么办法都没有,她那时只是想让他逃脱……但如今她已走上绝路,从前的是非又有什么分别。她紧紧闭扣双眼,默认一般低埋了头。

从舟想起逃出秦狱,返回赵国的那一路上,她点点滴滴可爱的模样……那时他的生命中,似乎只要有她一人,便可淡去世间纷扰。他曾每夜偷偷搂她入睡,渡她温暖,而她也曾双臂圈住他,唱起安抚的歌谣。

他曾经以为,她是一颗清晨淡香的花露,如今方知,那是一场黄昏溶毒的迷雾。她是想要溶蚀他的心,或许对他从未有过一刻真实。

一切都是骗局……从舟心中冷笑,面色渐黯,静静问道,“为何后来又没有让小盾牌偷了那璧去?可是因为,那时秦王受西面义渠滋扰,自顾不暇,不愿在那当口在东线与赵国交恶?”

他见她垂着头,看着地面,颤抖中微微摇了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你职别太低,你的主人没有告诉你原因?”

承认是罪,否认亦是罪,楚姜窈不敢再动半分。虞从舟却忽然弯下身,用手指扣上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另一手的手指逆着她的泪线抹过她脸庞。他嘴角牵起一抹苦笑,说,

“你的泪水很清纯。你演技也很好,从我第一天在一士安见到你开始,我就该知道。有时你演得可爱无害,有时你又顽皮疯癫,现在怎么了,又开始演起清纯可怜了?”

她苦涩的视线在他双瞳间游走难定,胸口喘息愈急。她似乎很想说话,但最后还是锁了嘴,目光在沉默中变得灰灰濛濛。

虞从舟手腕一撤力,她身形摇晃,差点跪不稳。他立起身说,

“除了演技,你的武艺似乎更好。”

楚姜窈闻言一怔,抬眼惴惴地看着他。

他斜过头,浅浅笑着,“你很擅长暗器吧,我见识过你的准头。师从何人?”

她想不出来从舟会是何时见过她用暗器,但一定是很久之前了。从舟早就怀疑她了?他没有揭穿她,或许是为了等到可以用反间计的那一日。

原来从舟一直都提防着她,恨着她。她心中骤痛,这般撕心裂肺的痛感,似乎比鞭子,断签更加残酷,直抵心髓。

“哦,对了,你的轻功也很潇洒!那夜电闪雷鸣,你说你怕雷,但转身你就换了夜行装,飞檐走壁而去,你根本不怕雷!是什么消息这么重要,让你等不及要风里来雨里去?”

她心头痛得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晚我只是……”

她居然开口了,他还以为她会一路沉默到底。

他靠近她脸庞,音线沙寒,

“你最好编得真实点,编得能让我相信。”

一个“编”字,使楚姜窈顿时无语哽塞。无论说什么,自己不过还是一个骗子。

没人会相信,睿智冷静的范雎会怕雷;没人会相信,她那一夜只是去充当一个渺小的耳罩。

她看着从舟冰冷的眼光,喉咙里咽下一丝麻木的绝望,双手在背后捏紧裤腿上的那点衣布,终究还是沉默地低埋了头。

“你也很擅长用剑么,为何始终瞒着我?”从舟的声音有些发抖,“是怕我会提防你?是怕有朝一日,我们也会刀剑相逢?”

从舟的手探向她腰腹,猛地抽出她腰间细带,双指一捻竹雕扣饰,细带瞬时坚硬锐利,变成一刃细剑。他挽出一道冷厉剑花,剑锋随之指向她额间,

“多年以前,晁也就同我说过,在魏国云衢楼,他曾看见你腰带间藏有软剑。我一次一次忍住不查,可你却一次一次地欺我!”

银剑的芒辉在姜窈瞳孔中闪烁。虞从舟戚声道,

“那年王与我密赴魏国议谈合纵,也是你泄漏的消息么?云衢楼中,那一剑刺在我身上,没有伤到王,你们很失望吧?若那时烛火未亮……你拔剑,可是为了补在我心口?”

楚姜窈如坠冥寒深渊,魏国那一剑,是她最无法面对的枉心之疤。因为赵魏相会的消息确实是她传出的,确实是她要令他们无法结盟。黑衣死士的那一剑,刺进虞从舟胸膛,也刻进她心里。

是啊,自己本来就不是一个无辜之人,从舟没有冤枉她。她的求死之心忽然漫溢,刺激着她仰头连声喊道,

“别说了,别说了……”

楚姜窈眼中流露一丝哀求。从舟说的越多,就会恨她越深吧。她心中空空荡荡,只剩半边绝望,半边内疚。她的确害过他,今生不敢奢求被他原谅,来生也不指望能还得清,只求一死了之,莫叫从舟恨她更深。

她双手隔着铐链互掐在虎口上,鼓起勇气,但还是声线颤抖,

“是我,全是我……我一直都想害你,我一直都在伪装自己。我是秦国死士……我……但求一死。”

从舟眼神滞楞,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么。他有些不能置信,她不单是暗人,竟然还是死士?她本是如花年华,究竟是什么让她变成敌国死士?

一滴泪从姜窈左眼滑落,她没有再忍,既然,是最后一滴。

她心中默叹,从前那些亏欠,本想用一生去还。

只是一生太短,来不及求缘,已走完了聚散。

楚姜窈向他跪行了两步,左胸抵上那细剑的剑锋,轻吸了口气,蓦然闭上眼,猛地将自己向剑上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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