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杜润秋大叫,“今天我不是来跟你讲茶道,也不是来跟你讲棋道!我喝茶就是饮牛,解渴为止,下棋我只会下象棋,围棋那种太高雅了不是我这种庸俗的市井小民能玩的!我是来请教你一件事情的!”
康源有点好奇地扬了扬眉头。“请教我?你不是一向对我的‘学说’很不屑吗?今天怎么转性了?”
杜润秋的脸色,骤然地阴沉了下来。他的声音里也染上了一抹少见的苍凉,几乎跟他不相符的悲哀。“因为我已经发现,很多事情不能够以常理和科学来论之。”他忽然自嘲地笑了笑,“我还以为我八字很重呢。”
康源的眼神闪了一闪。“你遇上什么了?”
“别管我遇上什么。”杜润秋把一张撕下来的旧报纸放在桌面上,“你知道这件事吗?你能告诉我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吗?”
康源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了。他迅速地抓过了那张旧报纸,三下五除二地撕了个粉碎。杜润秋压根都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就在他对面大张着一张嘴,看着康源把报纸的碎屑一把扔出了窗外。
那天的天气很好,天空蓝得近于透明。杜润秋看着那些黑白相间的纸片,在蓝色的天空背景下,像是清明节烧的纸钱。
他伸手重重地按在了康源的手背上。“别以为把报纸撕了就行了,你太天真了吧!我杜润秋想知道的事难道还有不知道的时候?拜托问不了你我可以问别人,极品毛峰贿赂不了我可以用西湖龙井,西湖龙井还不行我就用寒潭飘雪……”
康源掀开了他的手,厉声说:“你把这事当成一个游戏?可是这件事决不是一个游戏!你的好奇心太重了!”
“是有人叫我来查这件事的。”杜润秋一挺胸,相当神气地说,“一个警察局长!”虽然谭栋是副局长,但是也算局长吧。
康源的神色更警惕了。“谁?是谁会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杜润秋一摊手。“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再告诉你,怎么样?”
康源怀疑地看了杜润秋好一会,然后说:“我说了,你信吗?”
杜润秋回视着他,终于答了一句:“我现在什么都信。”
“不瞒你说,作为一个C市的人,从这案件一出来我就在开始关注了。”康源语出惊人,“你知道我有个叔叔,他是C市某辖区的警察局长……”
杜润秋“哇”地一声:“不会吧,难道你叔叔就是管这案件的?我还真是找对人了啊!啊!我还真是有眼光!”
康源在桌子下用力地踹了他一脚。“闭嘴!你究竟还要不要听我说?”
杜润秋缩回椅子,无精打采地喝了一口没味的菊花茶。“好吧,好吧,您是老大,您老继续说吧,我耳朵已经洗干净了。”
“那孩子的生辰八字十分罕见,生在重阳之日,死的时辰正是他十三岁又十三天的时候。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说,这孩子是纯阳命格。十三岁又十三天,是道家的采割之日。”
杜润秋插话说:“采割?什么是采割?像割麦子那么采割?用镰刀还是用什么?你不是在耍我吧?”
“你就一文盲。”康源冷冷地说,“道家的采生折割,在古籍里比比皆是。不管是元典章还是大清律例,都有明文记载。”
杜润秋耸了耸肩。“你不知道现在流行文盲么?是,好吧,我知道,所谓的采生摘割,就是民间迷信的收集生魂。”
“明朝严令,凡采生摘割者,凌迟处死,殃及妻子,但仍然屡禁不止……”康源眉宇间很有些慨叹之意,“你可想而知,这么损阴德的事居然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地去干,只能说明一件事……”
“有利可图!”杜润秋大声地说,“他们要图的是什么?收集生魂,究竟有什么用处?难道到了今天,仍然有极大的用处,让罪犯甘冒大险去干?就像报纸上登的那则新闻一样?”
“那孩子死的时候,身上所穿的红裙和黑色泳衣(你可能不知道,那泳衣是孩子的姐姐的),衣物都是阴物,所以说,那个凶手是为了提取一个至阳至阴的精魂。”康源也不管杜润秋是不是听得一头雾水,自顾自地继续说,“孩子额头上的金针是散魂,胸前白花是引魂,脚上砰砣是锁魂。白花属金,砰砣属金,这双金之下五行循环就打破了,金主肃杀,两金汇集,一聚一出,再以金针刺顶就是聚满泻出之势。脚离地(地为土)是防魂魄随土而走。而孩子是吊在房梁上死的,梁为木……”
“金?木?水?你在说五行?又跟五行有关?”杜润秋打断了康源的滔滔不绝,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又跟五行有关?”康源重复着,“你究竟碰上了什么?是不是跟这件事有什么牵联?”
“我不确定。”杜润秋匆匆地说,“你说下去。”
康源把茶杯重重地放下了。“我已经说完了。再多说,你也不会明白的。你不是这一行的人,跟你说太多了……”
“泄露天机?”杜润秋打了个哈哈,“你是不是会折寿啊?”
这句话一出,他就看到康源的脸色又变了。杜润秋知道一定是刚才那句话击着了康源的什么软肋,他赶紧在心里过了一下。关键词就一个--折寿。他把头探过了桌子,凑在康源前面,小声地说:“我说准了,是吧?”
康源紧紧盯着杜润秋的眼睛。过了很久,他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道:“听着,不管那个人是谁,他这么做只有一个目的,是为了炼制一种法器。他需要收集十二个特别的精魂,才能炼成,这第一个魂魄是最重要的引子,所以费了那么多功夫。我能对你说的都说了,记住,杜润秋,如果你接触到某个人,他的身上有一件比较奇怪的东西--别问我是什么,我也不确定,但是如果你见到你会反应过来的--那么你就立即逃开,越远越好。这是作为一个朋友,我对你的忠告。收起你的好奇心!”
说完这番话,康源掏出钱包,放了一张钞票在桌子上,冷冷地高声说:“我自己付自己的茶钱。”
杜润秋被他呛得一口茶都喷了出来,全喷在了那张钞票上。
康源走后,杜润秋给晓霜打了一个电话。
“喂?晓霜吗?我看过你发的行程表了,成,我这就准备。到时候G市见。”
杜润秋从未到过那样的地方。如此壮阔,如此苍凉,如此萧瑟,却又如此美丽,美丽得不可思议。他是清晨下火车的--丹朱和晓霜是坐飞机到的,杜润秋在的城市没有直达的飞机。那个小小的火车站到G市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的车程。
杜润秋也从未见过那样的路。直,直得令人惊异,一条黑色的路,一直延伸向天边。没有转弯,两边都是黄色的戈壁。平直的一条路,车飞驰在路上的时候,杜润秋只有一种感觉--是不是会开到天边?天边又是什么样?
他下火车的时间是清晨七点。就在他赶往G市的路上,他看到了大漠戈壁上的日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日出,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满天的艳红洒在黄沙上,风吹过的时候,仿佛被鲜血染红的暗黄沙尘,铺天盖地,迷了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