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外婆总是张开她那温暖的臂弯:“阿暮,快到外婆怀里来。”我如归巢的乳燕一般猛的扎进外婆怀里,笑声荡漾,银铃似的响起在多年后的我的心房,给我温暖和力量。外婆的怀抱是那么的暖和,像冬日里明媚的太阳。可是现在,我在也没有外婆的怀抱了,也寻不回那段温润明朗的好时光……我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再也回不去了。
外婆是前年去世的。外婆的身体一直都很好,很硬朗,也没听她说过有哪里不舒服。生命真的好无常,甚至容不得你转个身,有些人家这样退出了这个舞台,留你一个人在台上流泪。但再伤心,戏还是要演下去的。
外婆是在二舅(其实是我二姨,但我一直都喊二舅)家病到的。因为二姨承包了一份给别人打烤烟的活,外婆便来帮忙。中午太阳很热。外婆吃完饭后说要回家。二舅和表姐留她,说:“好不容易才来一次,就多住几天再走吧。然后看她很坚决,就又说:“就算要走那也等凉快一点我让人送你去。”外婆拿了她的伞,走到门口就直歪歪地倒了下去。二舅见了连忙跑过去扶起她,脸色慌张,急得发白:“妈,你怎样了?”又是喊又是掐她的人中。但没什么用。二舅急慌慌地找了人,把外婆送到医院。检查后,是脑淤血。
外婆住院的时候,我只见过她一次。那时我还在学校,一点消息都没听到(我是住宿)。是妈妈趁我们中午午休时接我和弟弟看她的。到了医院,一股浓浓的药水味道闷得人心慌。外婆躺在病床上昏迷着,呼噜打得震天响。看着她,一股辛酸笼在我的心头,眼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因为手术,她的头发已经剪掉,光秃秃的头上打着点滴。记忆里,姥姥有一头长发,因为要忙农活,所以她总是戴着一顶帽子。妈妈问舅妈:“妈一直都是这样?”舅妈抹了一把泪:“一天几乎都是昏迷着的。”我看到妈妈的眼里也有泪花,只是倔强的不肯落下。妈妈让我喊外婆。我俯下身子,喊:外婆,外婆。她悠悠地睁开迷茫的眼睛,看了我一眼,对我笑,她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所以笑起来有些狰狞。她说:“小暮,你们来了?”然后眼皮像是很疲劳的上下眨动,又睡了过去。那是她在医院时我唯一的一次去看她。
后来,外婆出院了。做了手术之后,她已经好了很多,能够自己拄着拐棍走上几步路了。但还是要吃药。院子里整天熬着一锅黑糊糊的中药。熬的不仅仅是漫长的光阴,还有苍老的人。熬着熬着,外婆就伴着岁月熬成灰,不见了。
有一次,我们去看望她。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厚厚的睡衣坐在炉火旁。我喊了她一声,她没有回我。外公问:“小暮喊你。”她苍老而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至今都让我觉得心疼和后悔的话:“不认识。”外婆已经病得这么重了?后来,我才知道她是故意的。因为她又拉着我的手和我聊天。屋子里就我和她。她问了一些我的近况,我如实回答。她又问了我父母的身体,我又回答了她。最后,她问,你们为什么现在才来。我知道她是责问我们为是么不早点来看看她。我竟无言以对。见我不说话,她有絮絮叨叨地说了些,比如母亲生病时她是如何如何地尽心照顾等等。
她还给我说:“小暮,你所喜欢的一切,最终都会消失不见,离开你,抛弃你。这是正常的,所以你不要难过。”舅舅们都说在她所有的孙子孙女里,她最喜欢的是我,最疼爱的也是我。比如,她总是会塞钱给我,三十五十,有时至是一百。她总是会买新衣服给我。如果我在她家,她每次去赶场回来总会买来零食……我一直都坚信,她是不会离开我的。可是,再也没有人会塞钱给我让我好好学习了,也没有人赶场回来给我零食吃了。最后,外婆变成了一块碑。她永远的睡了,变成了朝圣者的魂灵,离我远去。慈爱宽容的耶和华,请永安她的魂灵。
我仍记得那天晚上的风是寂寥的。天上的月亮像是一颗浑浊的泪珠,陈旧,模糊,凄凉,悲哀。落在幽蓝的天幕上。我紧紧地握着外婆的手,泪流满面,一滴,一滴,像曾经细碎的记忆,无法忘却和割舍。“姥姥,你不要离开我们好不?好不好?我再也不调皮,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了。”“小暮,你不要难过,否则外婆会心疼的。”外婆的声音渐渐茫远,茫远,最后飘进了凄凉的月色里,消散,又仿佛没有消散,化作点点泪花,滴到我的心里。中天一轮圆月满相思,像一面斑驳的镜,照出人间的悲欢离合,世事的无常变迁。第二天,雨,淅淅沥沥地下了。
外婆的故事已经落了幕,而人们的故事还长得很。人生就像是一条路,你一路走一路遗失,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永恒,所以,我们要学会疗伤。而那些人,就把他们珍藏在回忆里。
据说,每一个死去的人都会升入天堂。天上的星星就是他们的眼睛,所以,我要学会坚强,让外婆看见会微笑的我。
月光下,外婆的声音苍老而疲惫,她说:“小暮,你不要难过,否则外婆会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