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还想让我承认你是我妈,就请你快点离开这里,这里没人欢迎你,你好自为之。”顾嘉木紧紧搂着寒月,字字句句说得很慢很清楚,让她离开,寒月才会安全。
陆青梅目光略显呆滞,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气场,像个失魂落魄惨遭历劫的妇人。她直勾勾看着景寒月,目光软弱又无奈。
顾嘉木慢慢扶起寒月,“我们上楼。”
寒月不住抽泣,仍旧浑身发抖,她顺从地站起来往楼上走去。
“嘉木,嘉木,我求求你,和我回家,和我回去好不好?”陆青梅突然扑过去,一把抱住顾嘉木的腿跪在地上哀求着。
“你放开,你这是干嘛?”顾嘉木厌恶地吼道,甩着腿,想甩开她的手,“你这样有意义吗?”
“我不管,我不管什么有意义没意义,十几年了,你还这样绝情,我是你妈,你就不能对我好一点,一定要我跪下求你,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跪下求你,给
这种哀求让景寒月不知所措,她受不了陆青梅的哀求哭泣和伤心欲绝,“你走吧,快走吧,你们都走吧……”她哭着对顾嘉木说,甩开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开,慌乱地伸手摸向墙壁跌跌撞撞往楼梯上爬。她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停留,简直像地狱一样痛苦,你磕头,我求你跟我回家,嘉木,跟我回家,好不好?”她无法承受的事突如其来发生着,几分钟前自己刚被男友的母亲冷眼嘲讽后明码标价践踏买卖,几分钟后一个母亲又声嘶力竭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自己的儿子。
她从来没有问过顾嘉木关于他的家庭,他的父亲母亲,她以为他和自己一样,有着普通的家庭普通的父母普通的生活,除了身体上的伤痛,他们之间没有差别,今天,她终于知道,原来自己想错了,几步之遥,就会令彼此痛不欲生。
“寒月,你听我说……”顾嘉木抱住往楼上走的寒月,“你听我解释……”
“你要再说了,我都明白,你们走吧,好不好,这里本来就不是你该留下的地方,我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安静。”
“嘉木,和我回去。”陆青梅依旧不依不饶哀求,紧紧抱着顾嘉木的腿,一刻都不肯放松。
“你到底要干什么?”顾嘉木彻底怒了,他失控地一脚踢开陆青梅,“你为什么要过来,如果没有你,这里不会是这样,都是你,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陆青梅吓得话到嘴边又转回去,张合的嘴,欲言又止。
“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你为什么总要干预别人的事,为什么?为什么?”顾嘉木站在两个女人中间,像个战败者,痛不欲生,“当年你活活逼死了我爸,现在又来逼我,你到底要逼死多少人才算甘心……你就是个恶毒的杀人犯……”话一出口,顿时整个世界安静了,寒月停靠在墙边,也止住抽泣,大气不敢出一动不动聆听着等待着。
“你……你说我逼死了你爸?”陆青梅重复着犹豫着,喃喃着,“你说我逼死了你爸?”
“怎么?不是吗?”顾嘉木直言不讳,“你以为我小,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你从来就没有看得起过他,为了你,他想尽办法让自己活得高高在上,为了迎合你取悦你,他每天做着自己不愿意的事,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还是被你赶出家,你像赶一只狗一样把他赶出家。你这种人太狠毒,现在还有脸再站在我面前,求我,给我跪下,别在演戏了,到此为止!”
陆青梅流着泪,疑惑地看着顾嘉木,她真的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怀疑眼前这个男孩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怎么做,你才肯原谅我?”突然,陆青梅问。
“这辈子都不可能!”
“嘉木,你就这么恨我?十几年了,你就这么恨我?”
“恨?”顾嘉木冷冷地望向脚下,“你根本不配我去恨!我怕脏了我的心!”
陆青梅的眼睛渐渐地下,透出一丝绝望,唇角却突然轻轻抽搐着上扬了一下,继而又收了回去,她吃力地想站起来,试了两下,却失败了,腿脚僵硬住像长在地上一样沉重得动弹不了,真是老了。
“看来你已经定心了,我以为我死了你就会原谅我……”
“你死?呵,你死了就能把我爸换回来吗?”顾嘉木有力地接过话,没有半点柔心肠,狠狠地说着。
“顾嘉木!”寒月突然喊道。她听出了大概的原委,却又觉得顾嘉木的言语有些过头,不免有些担心起陆青梅。
陆青梅用力扶了一把身边的桌子,缓缓起身后一下下抚平着裙子,又抹了几下散乱的头发,拿过手帕轻轻擦拭着鼻翼和唇角,她的妆已经哭花,疲倦地出了口气,环视了一圈房间,目光最终落在顾嘉木和寒月身上,表情无比镇定,嘴角上依旧还挂着浅浅的苦笑。
“我会走,你不用催,今天我既然来了,就不打算带着话走,事到如今你已心定,我也知道带不走你,不过有些话有些事你还是有权知道。”
顾嘉木撇了一眼陆青梅,觉得她又要小题大做,又要玩把戏,很厌烦,“有话快说,错过今晚,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机会。”
“好,今天我有两件事要澄清,也算为我自己洗脱‘罪名’。”她镇定地看着顾嘉木,解释,“洗脱你说我是你的杀父仇人的罪名。”
“快二十年了,你才说这些,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我不想有一天带着冤扛着罪终老,至少不想我儿子误会我。”陆青梅的目光转到景寒月身上,顿了几秒,又说:“我更不想有些人自以为是轻而易举就把一个男人迷惑。”
“你说什么呢!”顾嘉木吼了一声,他紧张地看了一眼寒月,怕她太过敏感,刺激到她,而这次寒月却出奇地冷静,静静地站在一旁,聆听着,像在听故事。
“对,我承认,我和你父亲的婚姻从来就没有幸福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错误。”陆青梅没有接顾嘉木的话,自顾往下说着:“顾万辉,你的父亲,当年还是美院学生的时候,在一次车祸中救了我的父亲,事后顾万辉就成了我家的常客,他是美院的高材生,天赋秉性好,虽沉默寡言,但为人老实厚道,对我父母亦孝顺,便十分得我父亲宠爱,顾万辉毕业那年,我父亲口头上竟许诺把我许配给他,而这份承诺从来就没有得到我的同意和顾万辉的点头,一切都是我父亲一厢情愿牵头拉线,我知道他这样做只为了报恩,让自己心里和后半辈子安妥。”陆青梅顿了顿,看了一眼顾嘉木,“呵,怎么?很吃惊?像听故事吧。”
“既然没有感情,你们还在一起,真正有问题的是你们。”
“对!真正有问题的是我们,我们错误的选择造成一辈子甚至是几代人的错!”陆青梅努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你以为我愿意?是顾万辉……”她突然停住,戛然而止,声音在喉咙里滚动着,发出咕咕的声响,“顾万辉答应娶我,但我知道他并不爱我,而且他心里一直有另一个女人,但看在我家世,我父亲的份上,他还是放弃他所爱,在富足的物质和清贫的爱情面前,他并不傻。”
“你胡说!我爸不是那种人!”
“那个女人家境普通,而我的父亲和家世能给他想要的,能让他一晚成名当画家,这是他努力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都难实现的愿望,你说他会选择什么?”
“不,不可能,他不是那样的人。”顾嘉木摇着头,“现在他不在了,你再说什么也是死无对证。”
“死无对证?呵,死无对证的话我能瞎说吗?”陆青梅微微一笑,眼睛看着景寒月,突然不再说话。
顾嘉木愣住,察觉到这细微的一举,不由也看向旁边的景寒月,满脸疑惑和不解,急躁的心境已经让他开始发抖,声音沙哑,卡在喉咙处,“你……你什么意思?”他突然压着声音问。
寒月感觉出身边的异样,他们的话,他们的声音,还有黑暗中她所感知的似有似无的细小的动作,她太敏感了,不由紧紧抓住旁边的墙壁,偏侧起头,耳朵似乎都竖起来了,嘴唇紧张而用力地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