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困惑
现代心理学的鼻祖之一卡尔?古斯塔夫?荣格(CarlGustavJung)说过性格决定命运。而一个人性格的形成除了先天遗传的一些因素之外,与其际遇特别是小时候的遭遇、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我的性格可能更多的遗传了奶奶家族的一些特征,沉静,谦和而又忧郁。在过小的时候就残酷地直面生与死的问题,奶奶的突然离去使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不断思索着宇宙和人生这样的沉重的哲学问题,“人从那里来,活着有什么意义,人又往那里去?”这些人类的终极天问就像梦魇一样,时不时地来访,时不时地困扰着我,每当思索这些问题而又没有答案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到无边的惆怅和沮丧。一有机会,我总爱呆呆地仰望天空,寻找那颗属于奶奶的星星,希望奶奶能给我答案,长大之后,接受了无神论、唯物主义的教育,虽然我至今也不是一个完全的无神论者,但是理智告诉我奶奶关于星星的故事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虽说宇宙浩瀚而神秘,人类科学对之所知还只是极少极少的一点,但是神鬼之说毕竟难以置信。所以有一段时间,我甚至不敢长时间地仰望星空,因为我无法接受一个可怜的生命仅仅在无垠的宇宙中像一粒微尘一样存在过短短的一段时间,然后永远消失不见这样的残酷事实,无法接受人生的虚妄、荒芜和无意义。
每当在朗朗星空下,看着天空上繁星点点,数不胜数,想到浩瀚的宇宙,无边无际,不知道有多少颗星星,而地球只不过这无数星球中一颗微尘,相对于宇宙来说,一个人连一颗微尘都算不上,那么人类在这个星球上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意义呢?短短几十年的人生,在无始无终的宇宙中仿如一瞬,那么人这一生勾心斗角,狗苟蝇营,奋斗挣扎,苦苦经营究竟有何意义呢?反正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都是难逃一死而永远永远地消失不见,为了人类的延续?为了子孙后代?但是,当人死去之后一切都归于虚无,不再存在,不再有意识,不复有知觉,子孙后代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呢?看着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明亮而璀璨,而实际上,我们现在看到的星星,其实却是远在几百甚或几千光年之外,我们现在看到星星发出的光,却是几百几千年前在遥远的天际发出来的。这残酷的现实足以让人神经错乱,甚至崩溃。我知道这些问题不能多想也不能深想,多少哲学家为此最终不是神经错乱就是自杀了事,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地会时常思索着这些问题。之所以还没有神经错乱、没有自杀了事,无他,只能说明我有着常人所没有的坚韧神经。
正是由于这样的思维,让我显得格外地与众不同,与周围的一切总是格格不入,总是那么地忧郁而孤单。哪怕是在高朋满座,酒酣耳热的时候,我也会常常地无来由地突然感到哀伤和难过,特别是初恋的情人不幸过早离世之后,我的性格就更加的忧郁和孤僻,正是这种种原因,形成了我现在这般忧郁、消沉的性格,多少人一生孜孜以求的金钱地位、事业前程对我似乎无足轻重,连缠绵悱恻、生死不渝的伟大爱情都变得可有可无。是非成败转头空,反正在浩瀚、深邃的宇宙里,人类的一切都不过只是一粒微尘而已,甚至连微尘都算不上,那么世上的一切又有什么值得耿耿于怀、患得患失呢?当然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一无是处,很明显的益处就是我可以相对比较超脱,稍微站在高一点的地方,俯看自己的人生。无论碰到多么深重的灾难、多么惨痛的失败、多么难以忍受的挫折,只要仰望星空,想想宇宙的广袤,想想人生的无意义,这些貌似难以逾越的障碍就会瞬间分崩离析、轰然倒塌,消除于无形。我不知道佛教的“四大皆空”是不是由此而来,当初佛教是不是就是这样而产生的,宇宙和人生的真相实在太过残酷,令人无法直视,于是人们只好幻想出种种美好的天堂、神祗、意义和价值,使得人生相对容易忍受,使得真相不显得那么生硬刺目,那么赤裸裸,那么令人惨不忍睹。“有信仰的人是幸福的”,我真心羡慕有宗教信仰的人,由于有了信仰,他们的精神便有了寄托,人生也就充实而快乐,也就比较容易忍受,无需直面宇宙的虚无和人生的无意义这一残酷的事实。
有一段时间,我什么事也不干,发疯似地搜寻一切我所能找到的有关哲学书籍,大量翻阅古代神话传说,《佛经》,《圣经》甚至《可兰经》,试图从中寻道找我需要的答案,可惜这些哲学经典,宗教教义都只是各自解释了大千世界的一部分,似乎都很有道理,但又各有局限,终究不能完全解答我心中的疑惑,既然宇宙是如此浩渺荒芜,既然人生全无意义,既然人生这一世,难逃那一日,终究都要归于虚无,那么存在与不存在又有什么不同呢?拥有和失去又有什么所谓呢?成功与失败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这样的思想决定了我不屑于为了所谓事业,成功而去阿谀奉承、拍马溜须,更不可能为了达到目的而出卖灵魂、出卖尊严,突破自己的底线。加上毕竟身上流着还是忠烈的血,继承了奶奶祖上正直、刚正、果敢的性格,同时具有典型B型血的过于理想化,情绪化的性格,使我常常忍不住会说出一些很不合时宜的话语,做出一些不符时宜的事情而得罪人,这样的性格在当今崇尚丛林法则、逆淘汰、无底线的中国,注定是不可能有所作为的,也注定了必然的失败。官场上的勾心斗角,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使人身心俱疲,而亲人的背叛、友人的逼迫更使人身心交瘁,万念俱灰。以至于到了今日,路越走越窄,生活也越来越窘迫,人也变得越来越落魄。虽然心里明白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我总还是活在尘世上,不可能真地做到四大皆空,长期的困顿让我不由得意志消沉,郁闷而又无奈。
南国大都市仲夏之夜,经过几场大雨的洗涤,难得地露出一丝丝的凉意,星星也冲破层层雾霾,天空罕见地繁星密布,闪烁明灭。深夜的大都市街上依然车水马龙,人们依然步履匆忙,望着这些匆匆而过的人流,不禁心里有点好笑,不知道这些人这样整天忙忙碌碌究竟为了什么,在繁忙的日子里,可曾想过停下脚步来,仰望星空,想想生命的虚无,想想宇宙的荒芜,人生的无意义?我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喜欢仰望星空,似乎每个人都是那么地冗忙、劳碌,唯独我一个人整天无所事事。也许忙碌一点并不是坏事,忙的话就没太多的时间,就不会像我一样老是思考一些不着边际的问题,就不用直面这么惨淡的人生和残酷的现实。我时常会想上帝造人的时候,为什么要同时赋予人类智慧呢?假如上帝造人时只是给予人类猪一般的智商,是不是人类的生活会比较轻松、惬意一点呢?
雨后的星空,晴朗如洗,一如儿时乡下的夜晚,凝望着漫天的星斗,不由得想起了奶奶临终时说的话,属于奶奶的那颗星在哪里呢?是不是现在还在看着我、守护者我呢?昔日的情人又属于那颗星呢?会不会也在看着我、守护者我呢?奶奶在天上过得怎么样呢?见到爷爷了吧?应该一切都好吧?再也没有尘世间的一切烦恼了,不用忍受思念的煎熬了。思绪所及,不由得想起了英年早逝的同学,好友,还有昔日的恋人,他们在天上应该都平安、喜乐吧?不然的话,为什么一去都不回来了呢?他们是不是早早地意识到这世界的虚妄和荒芜,所以决然毅然地离去呢?想到这,心里竟暗暗地有点羡慕起他们来,可以远离俗世的烦忧,再也没有无穷无尽的烦恼了。我站在阳台,仰着头,漫无目的地看着星星,厅里的灯光投射在我身上,在地板上拉出一条斜斜的身影,一种深入骨髓的孤独感又一次强烈地袭上心头,突然深深醒悟到这纷乱世界完全不适合自己,或者说自己完全不适合这繁芜的世界。
夜空是如此的清朗,星空是如此的美丽,宇宙是如此地深奥、神秘而荒芜,我一个人在阳台上伫立良久,又一次陷入沉思,恍恍惚惚间,遥远天际,隐隐约约地似乎传来一声声的呼唤,断断续续、若有若无而又真真切切,突然之间,心里有一种强烈的冲动,只想纵身一跃,从这高高的阳台上,朝着深邃的天际,一跃而下……
我的想法是如此的奇特,性格又是如此的怪异,以至于常被朋友都叹为“奇葩”,没有人能理解我的思想,也没有人会静下心来倾听我的心声,虽说朋友不少,但举目四望,竟没有一个人能倾心一谈,偶尔的倾诉,得到的不是同情、理解,更多的却是无情的嘲弄和讽笑。上帝太忙,世人太累,谁也没有闲心,谁也不耐烦静下来倾听我的心声、我的梦呓。
地球不徐不疾地旋转,时光不紧不慢地流逝,而困顿的日子依然如故,虽然孔子早就说过“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然而道是什么?什么是道?道又在那里呢?也许我不够聪慧,不能理解先哲们深邃的思想,也许我过于愚钝,不能领悟宗教教义的妙谛,也许我不够虔诚,聆听不到天堂的福音。既然我与这世界如此格格不入,那么就让我远离俗世,用我最虔诚的心,到离天最近的地方,去聆听来自天堂的福音,去兑现少年时许下的承诺,去完成这一生中最念兹在兹,无时不忘的一个夙愿,去寻找我梦中的香巴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