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无力百花残。
这样的景致在今日是看不见的。艳阳高照的百花园里，真真是百花齐放，园如其名。园中穿梭的白衣女子为冷清的城楼里添了许多生气。小八看着来来往往的热闹景象，不知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但这些女子像是没有口舌一般，素来一问三不知，他也就只得静静的站着在一旁看她们到底在忙些什么。
只见园中的观瞻亭正中石桌上摆了一面古琴，琴面上的冰裂断证明了它不菲的身价。白衣女子撤去那亭下四角的旧花盆，换上刚开满的绣球花、一串红、茉莉、紫薇等等。
小八心道：莫不是又要斗琴了？他好些年没有听过古琴声了，纵然听到过，也是在酒茶楼等吵杂之地，算不得是真正的听琴。如今在这个美丽安静的地方，若能听上一首天籁之音，那真是美事一桩。
他伸手拦下一名从他身边经过的白衣女子，问道：“这是不是要弹琴呢？”一句话问出口，才恍然悟道这个问题可能没有人回答。不料那女子微微一行礼，毕恭毕敬的答道：“是。今日是教主每月的试琴时间。都由大祭司监督的。”她说完自去忙别的事情了，留下小八在原地愣住。不是诧异教主会弹琴，也不是诧异聂无伤监督弹琴，而是她们口中，聂无伤竟然同在小牟子等土家人的口中称号是一样的，不是南象王，而是大祭司！他百思不得其解，也自去屋里搬了一个方凳放在一棵树下坐着等待。
午时一过，一个绿衣女子从小八身边经过，走进亭中坐下，手扶上琴弦。她抬起头来望着坐着她对面的小八。颦眉如黛，肤如凝脂。眼眸中一划而过的调皮笑意在触到他身后的人之后收敛。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把她的年龄拉大的三、四岁不止，但即便如此，小八见到她已不再心乱，因为再像，她也只是柳青青。
他不用回头，光余光看到四下的白衣女子颔首推下，便知聂无伤已经站着他身后。不过他没有起身行礼，眼见柳青青开始弹琴，他便专心听琴。
琴音起。乐曲前段，抒情潇洒，恬静宜人；后段奔腾激越，动魂荡魄。全曲情景交融，云水奔腾，景色与心事浩茫之情，互为表里，是自南宋以来倍受各派琴家推崇的著名琴曲，南宋浙派琴家郭楚望所作的《潇湘水云》。这首曲子创作的历史背景据说是北兵南侵时，郭楚望移居湖南衡山附近，常游于潇、湘二水合流处，每望九嶷山为云所蔽，便引发他对秀丽山河的赞美，及对国势日危的关切和时势飘零的感慨，于是作《潇湘水云》，以寓其情。
琴音娓娓而述，婉转有余却豪迈不足。柳青青低垂着眼角，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忽听一声“啊！”小八抬头见柳青青放右手食指到嘴边，秀眉微颦，显是弹得太用心不慎伤到了手指。
他刚刚站起身来，一个人影从他身边闪过，几步跨到亭中握起柳青青的手细瞧起来。
聂无伤见那条细细的口子划过她嫩白的指肚，有鲜红的血丝渗出来，十分耀眼。他松开她的手，瞟了她一眼，冷冷道：“继续。”说完回身坐到亭中的石凳上。
柳青青用舌尖舔掉血丝，重又坐下开始弹琴。又是一曲《潇湘水云》。只是那琴音因为手伤的缘故，有些断断续续。
第三曲同样的《潇湘云雨》起后，聂无伤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离去。柳青青没有抬头，继续那首没有弹完的曲子。小八见聂无伤走远，跨到亭中对她道：“快停下吧，你的手指需要包扎。”
柳青青像是没有听见，手指继续扶动琴弦。一曲毕，她站起来向小八轻轻说了声“谢谢”。
她走到园中，伸手掐了一朵开的正艳的月季。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我掐下这朵花，它是没有知觉的。它不知道疼，也没有人会心疼。”她把那朵花放在阳光下，像是对它轻轻耳语：“你会继续开下去的吧，只是比别人枯萎得要早。可那有什么关系。”她伸出左手，一把握住了那花满茎的刺。
血从指缝中流出。她的话语透着一丝凉意：“我割过腕、摔断过胳膊、甚至把手伸进沸水中烫过，结果，还是要弹。弹这一首首我讨厌至极的曲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