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拉迪署长把一盘录像带塞进放像机,屏幕上出现了不久前莱钠德·勒克一家的复活节晚宴,除了柯拉拉·勃拉兹和母亲格罗丽娅·爱伯林外,从他们的交谈中得知,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是柯拉拉的父母。
屏幕上的莱钠德说:“我们离核战争仅一步之遥,我已经作好了充分的准备。一旦打起来,你们都知道到什么地方躲避。”
莱钠德一面切火鸡,一面以自信而权威的口吻向众人解释并回答他们的提问。他分析了当时的国际局势,认为核战争不可避免,而且战争的结果将是整个世界的毁灭。但是,他说,上帝不会让人类与地球一同毁灭,他——莱钠德·勒克——就将是新一任的诺亚或亚当。莱钠德说,他计划在各地修建若干钢筋混凝土的地堡,每一处住进一位夏娃,这些女人将成为新世界的母亲们。
录像带戛然而止,荧幕上满目雪花。
在那盘注明“卡茜/白兰达”带子上,现场的人们看到了他们已经熟识的蓝山路平房客厅。画面上只有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双手反铐在身后。刚开始是一片背景噪音,渐渐地,声音变得比较清晰起来。只听见一个男人在说:
“……麦可欠了我们的钱,不幸的是,他已经不可能还了。我们现在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卡茜,这可能将是我们给你的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你很听话,很合作,那么30天以后,如果你想知道确切的日期,那就是5月15日,我们或者是给你用点麻醉剂,或者是把你的眼睛蒙起来,或者是用其他的什么方法,总之,不让你知道从何处来,往何处去,然后把你带回城里,你就可以走了。至于在那以后你是否会报警,是否会跟别人说起什么,我不在乎。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他的名字叫查理。你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所以你说的话大概不会给我们带来什么麻烦……但如果你不愿意合作,你不在此时此刻答应与我们合作,我们可能就会在你的脑袋上崩一个窟窿,然后拖出去,埋在麦可身边。我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承认,我们很害怕、很紧张。我们不想露出一丁点儿的风声,我们不想被抓住,所以我们不会留下任何活口。这听上去是残酷了点儿,但是我们别无他法。
“你与我们的合作项目包括,提供一些麦可的情况,关于他的兄弟,关于他的银行户头,我们会让你把这些材料写下来,以保证所有的信息都准确无误。我们可能会让你给他的兄弟写封信,编派一个随便什么故事,就说麦可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你们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等等等等,总之,今后不会再有很多的联系。
“你在这儿的时候,我们不会让你闲着。你得给我们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还要和我们做爱。当然,你可以不做。但是如果你不想死的话,你恐怕没有太多的选择。”
女人说:“不,我……”声音很轻,听不见后面的话。
男人的声音又说:“实际上,卡茜,我确实喜欢你。我不想对你撒谎。你相信也罢,不相信也罢,那都不重要。我们不想和你争论这一切是否公平,我们也不想讨论我们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们关心的就是我们自己。两个自私自利的畜生,你可能会说。在今后的几周里,你肯定还会想出更难听的话来骂我们,但我们的游戏规则就是这么定的。
“在过去的24小时里,我们很累,很紧张,可能有点神经质。我们现在需要你做点事来缓解我们的疲劳。相信我,你也很需要放松一下。还是那句话,如果你很听话,很合作,我们将在许可的范围内尽量善待你。你要是不乐意的话,对不起,小姐,我们就把你扔到床上绑起来,再轮奸你,枪毙你,最后把你埋掉。好了,时间到了,作出你的选择吧。”
卡茜小声说:“好的,我与你们合作。”
“大点声,让我们听听清楚!”
“我愿意和你们合作。”
“这就对了。”男人的声音,“麦可真他妈傻瓜一个……你有没有手铐的钥匙?”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嗯。”
一个男人走进画面,那是莱钠德·勒克,他打开女人的手铐,“站起来,卡茜,脱掉衣服,让我们验验货。”
另一个男人走进画面,一个中等个子的亚洲人。“查理·伍。”电视机前的巴拉迪署长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其他人说。
当这段录像结束时,两个一丝不挂的男人正和同样一丝不挂的卡茜·艾尔伦朝着卫生间走去。
一片雪花闪过之后,另一幅画面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蓝山路木屋的主卧室里,白兰达·敖康侬双手铐在前面,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头顶就是那盏250瓦的强力照明灯。白兰达热汗淋漓,不时偏开头躲避灯光的烤射。伍其达和莱钠德·勒克分别站在她的两侧。
莱钠德说:“如果你一定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秘密。”
白兰达朝伍其达扬扬头,问莱钠德:“他到底把他怎么了?”
伍其达说:“我什么都没干。”
“你们是不是已经把他杀了?”
“没有,”莱钠德说,“我们没有杀他。”
“那你们打算很快放我们走吗?”
“可能不会。”莱钠德说。
“不会?”白兰达又问,“你们想杀掉我们吗?”
“这就看你了,白兰达。”莱钠德说。
白兰达转向伍其达:“你到底要拿我们怎么样?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我们恨你们。”莱钠德说,“周围的邻居都恨你们,从你们搬来的第一天起,我们就不喜欢你们。你们是一家子混账,白兰达,特别是你。隆尼还不算太坏,虽然我们不喜欢他在院子里射击,也讨厌他倒腾毒品,但你却是一个让人无法容忍的婊子,白兰达。你对我们非常的不友好、不礼貌,我弄不懂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们。”
“我有时候心情不好,你知道,这个地方太荒凉了……你们要是不喜欢我们,那就让我们搬走还不行吗?”
“哦,对了,你们已经搬走了。我们把你们搬走了,我们还搬走了你们的朋友罗宾·斯达立,我们还要搬走你们的孩子。”
“你们想把我的孩子怎么样?”
“南边的弗莱斯诺有一家人,他们没孩子。但现在他们有了。”
“你说‘现在他们有了’是什么意思?那是我的孩子!”
“那总比让孩子死了强,你说对吗?”伍其达插言道。
“白兰达,”莱钠德说,“你现在可以有两种选择。要么与我们合作,也就是说,老老实实地呆在这儿,听我们的吩咐,伺候我们,和我们做爱。当然你也可以说‘不’,那我们就把你捆在床上,强奸你,折磨你,然后再把你拖出去毙了。你自己决定吧。”
“我合作。”白兰达急切地说,“你们真的要把我的孩子送走?”
“对。依我个人的看法,你根本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
“告诉我隆尼在哪儿?罗宾在哪儿?”
“他们在后边的山坡上。我们也给过他们和你同样的选择。坦白地说,据我所知,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死了。”
白兰达说:“你们请我们过来吃晚饭难道就是为了这些?”
莱钠德“嗯”了一声。伍其达说:“这是我们游戏的一部分。”
过了一会儿,伍其达提着一把刀走过来:“你不是嚷嚷热吗,我来替你凉快凉快。”他一刀划开白兰达的T恤衫,上下端详,“让我瞧瞧我们又进了一个什么样的货。”然后用刀尖挑起白兰达的胸罩。
“请不要割掉我的胸罩。”白兰达央求道。
“你的?已经没有什么是‘你的’了,‘你的’一切都是‘我们的’。”伍其达割断白兰达胸罩上的带子,将胸罩挑在刀尖上旋了两下,远远地抛开。
“你可以哭闹叫喊,或挣扎反抗,就像别的有些人那样。”伍其达继续说,“但我警告你,那对你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我们俩都是——怎么说呢,就叫铁石心肠吧。”
白兰达很快便被两个男人剥得精光。在打开她的手铐之前,莱钠德拿过一条黑色的皮鞭,伍其达把一支电子枪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警告白兰达不可轻举妄动。
当伍其达和莱钠德推搡着白兰达走进卫生间时,她还在苦苦地哀求着不要把她的孩子送走。
按照标准的操作程序,旧金山警署失踪处已奉命将与本案有关的失踪人员档案移交卡拉沃若警署凶杀处。目前最令克劳德·巴拉迪署长头痛的,就是人力物力,用他自己的话说:“要人没人,要钱没钱。”
卡拉沃若警署的总共32个人中,现在已经有一多半被“困”在了蓝山路现场,留在“家里”的所有工作人员,包括秘书、档案管理员和“老弱病残”者,每日早出晚归,连周末都不得休息。现场的“精兵强将”们更是连轴转,每周工作7天,每天12小时以上。“照这样下去,我的人马迟早会被拖垮的。”巴拉迪署长忧心忡忡。根据联邦及州政府的《劳工法》,凡每周超过40小时以上的工作时间,必须按照正常工资的1.5倍付给加班费,也就是说,警署本月发放的工资将为平时的两倍以上,更不要说那些昂贵得多的花销:送样品到其他地方检验要钱,请专家咨询要钱,把专家请到现场更要花钱……所幸的是,他不必操心旧金山地区的调查和跨国境的追捕。
昨天来过一位森林专家,他注意到地堡后面山坡上的一大片野草生长得特别茂盛,但那里的土壤并不比别的地方更潮湿。经仔细观察,这位专家发现,有人不久前曾在那一带施过肥。谁会给野草施肥?答案显而易见:那个人想掩盖什么。
巴拉迪署长再次求援。他打电话给沙加缅多的加州自然保护区及森林署,对方说,他们可以派给他10名正在接受培训的小伙子。
现在,10位年轻人被领到了那一片茂密的野草山坡前,刚到“犯罪现场”时的兴奋已经荡然无存。这天的气温高达101华氏度。女警官艾琳·布鲁恩告诉小伙子们,他们将要做的事情可以说是毫无乐趣可言。10个人得手脚并用地趴在地上,拨开野草,一寸一寸地搜寻地面。“但是请你们记住,你们将要找到的,并不只是一块骨头,或一个随随便便的什么东西,而是一件证据,一件有可能帮助警方确定一名失踪者命运的证据。”
“为什么人们一定要确定他们的亲人或朋友已经死亡?”美国的年轻人最喜欢、也最拿手的问题就是“为什么”。
布鲁恩警官答曰:“所谓‘失踪’,实际上是一种未知。那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情形带给受害者亲友们的猜测、疑虑和恐惧,甚至比失去亲友本身更令他们倍觉煎熬,因为这种感觉是经久不散、挥之不去的。而且,请相信我的话,在生者不知道真相之前,死者也很难瞑目安息。这就是为什么古代会有那么多的招魂仪式,为什么葬礼上会有敞开的棺木。只有当我们看到了,当我们知道了,我们心中的伤口才会开始愈合。”
莱钠德·勒克业已畏罪自杀,那盘“卡茜/白兰达”的录像带足以对伍其达判处死刑,因为其中的谈话内容证明,两名案犯至少已经杀害了三个人:麦可·喀罗尔、隆尼·邦德和罗宾·斯达立。但是警方仍在蓝山路现场继续工作,与其说是为了收集更多的罪证,不如说是在寻找那些失踪者的下落。
星期五下午1点半,旧金山警署几位专案组人员带着搜查令来到列诺可街136号,伍其达的住处。
地下室客厅的电视机上连接着一台据查是从达勃斯家丢失的通用电器公司出产的录/放像机,旁边的书架上有几本书和一张旧金山市区地图,上面达勃斯家居住的玉昆路被用红笔画了个圆圈,书桌上放着一个刻有缩写“C.R.P.”的精美笔架,还有两只信封,一只是丹尼斯搬家公司给伍其达寄工资支票用的,另一只信封里装有一张隆尼·邦德的信用卡。办案人员还在一本影集里看到几张莱钠德·勒克的像片和蓝山路地堡施工时的照片。书桌下的一个纸箱里有若干录像带。
录像带的内容基本上都是新近转录的电视节目,其中一盘的开头部分出现了一个女人戴着手铐坐在椅子上的镜头,和“卡茜/白兰达”录像带中的场景相仿。画面相当短暂,不过三四秒钟,显然是有人先用带子录下了拷问女人的过程,后来又试图通过转录电视节目把原先的内容抹掉。经技术处理后,录像带上女人的静止图像被复制数份分送各地警署。
加利福尼亚州立大学旧金山分校的罗杰·海格腊博士是一位生物学家兼法医和人类学教授。当他抵达蓝山路时,一名警员正拎着两只牛皮纸袋从后山坡上走下来。纸袋中是堑壕里的新发现:杂志、食品罐头、公文包、各式纸张、衣服、玩具、小孩的外套、首饰、梳子、卡茜·艾尔伦的工作证、骨头、牙齿、焚烧后的灰烬和一颗不完整的骷髅头。
波义德·司狄文博士用手指托起骷髅头观察了一会儿:“头盖骨较薄,应该是一个男人。”
罗杰·海格腊博士仔细地数着颅骨顶部骨缝锯齿的数目,就像木材专家数着树木的年轮:“此人大约在30到40岁之间。”
男人,30到40岁。巴拉迪署长默默地把失踪者的名字在心中过了一遍:“胖子”乔斯·甘纳,36岁;摄影师哈维·达勃斯,29岁;莱钠德·勒克的弟弟唐纳德,33岁;本田普利路德的车主保罗·卡司能,39岁……
旧金山方面新近传来的消息说,城南ACE五金木材店的约恩·凯尔斯从照片上辨认出了伍其达就是那位穿派克大衣的亚洲客人;警方弹道学专家检查了保罗·卡司能的青铜色本田轿车,从车内的两个弹孔里各挖出一颗点二二子弹;地堡密室墙上的21张照片中,那两张有卡通人物和动物背景的是在旧金山城南少年宫,莱钠德·勒克的前妻柯拉拉·勃拉兹就在那里工作。但当专案组的警探们试图就此事询问柯拉拉时,在她新近聘请的刑事律师的授意下,柯拉拉拒绝合作。不过警方已经查明,那21张照片上的19个人依然健在。估计她们曾经是莱钠德和伍其达的下一批猎取目标。
不过在柯拉拉·勃拉兹聘请律师之前,她曾向办案人员交代了从莱钠德那里听说过的两件事,一是伍其达亲手枪杀了一个名叫唐·约勒梯的职业赛马骑手。那天伍其达企图抢劫一所公寓,他给莱钠德打了电话。但在莱钠德到达之前,伍其达闯进公寓,意外地撞见了唐·约勒梯。伍其达遂开枪击毙唐,并打伤了唐的同性恋人理查德·卡拉萨。
另一件事是,莱钠德说,他和伍其达发现蓝山路的邻居隆尼·邦德一家和他们的朋友罗宾·斯达立在自己家中被人杀害,莱钠德估计此事与毒品有关。莱钠德告诉柯拉拉,他和伍其达按照土着印地安人的方式,将尸体架在柴禾堆上焚烧后掩埋。莱钠德还说,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不想让警方发现后在附近搜查。
旧金山方面还带过来两份关于伍其达的卷宗。海军陆战队的档案上写着:
出生年月日:1961年12月24日;出生地点:印第安纳州布鲁明顿;入伍日期:1979年10月12日;家庭住址:加利福尼亚州贝尔蒙;所受最高教育及地点:高中,英国约克夏。
…………
1981年10月13日,正在军中服役的伍其达与其他三名同伙抢劫了位于夏威夷州奥葫的海军陆战队航空基地军火库,共盗走机关枪两挺、榴弹炮发射器三台、夜光望远镜一台、手枪七支,总价值:11406.00美元。
1981年11月11日,一名案犯自首后供出了其他三人,及部分被窃武器的藏匿地点。同日,伍其达被捕,并被开除军籍。几天后,从在押地点逃跑。
1982年4月29日,伍其达与莱钠德·勒克在加利福尼亚州菲洛镇被捕。
1982年8月15日,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并送往利文坞军事监狱服刑。
1984年6月29日,刑满释放。
另一份档案来自旧金山警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