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什么时候说过这个破规定!”不由得叫了起来。“……”“我总得吃饭吧!我跟我同事去吃饭。”“那是您的事情。”“靠,还有什么,都快说出来,别一会儿又搞出一个来!”“不要激动,激动也没用,都得按规矩来。不要把公司的规定不当回事儿!”说完就挂了电话。
妈的,真他妈的!环顾了一下周围,都是赶着下班的人,抬头一看,正好有个摄像头在上面对着他这个方向。靠,这该死的摄像头……想到了早上那个打碎杯子的情景,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怎么了,狄凯?”
“没事儿。”缓了一下气,说:“咱们不去那儿了,就吃地下的自助吧,我还回来做一些东西。”“都无所谓,那就地下吧。”……地下餐厅里人不是很多,零零散散的,不像中午吃饭时间。这会儿除了大楼里加班的人,就是些正好路过顺便在这吃饭的人。坐下来叫了服务生,正好那个四川伙计拿着菜单过来让他们点菜。D让老李点菜,自己跟老李要了根烟抽。“呵,你怎么也开始抽烟了?”“哦——”整个身子坠入深渊的感觉,很不舒服。抽根烟,没准能让自己漂起来。“怎么了?”“没事儿,有点不舒服,呵,最近太忙了,状态不太好。”“哦——”服务生开始上菜,俩人没再说什么,开始吃。D跟服务生要了几瓶啤酒,后又干脆换成了白酒,再要了一包烟。老李倒没啥意见。一会儿工夫,一瓶白酒差不多喝了大半瓶,刚才糟糕的感觉好多了,酒真是好东西。
“老李——”
“嗯?”
“你有没有想过死?”“干吗?”老李并没有回答,看了D一眼,自顾自地吃。“公司让你去杀人,不干那你就得完蛋,你说这活儿能不能干?”“看你自己吧。”“呵——是啊,看我自己的。”自己怎么是这么个命啊,怎么就找上自己了啊,这真他妈的窝囊。
D在那儿摇了摇头,还是喝酒吧。“我也不喜欢那小子,可这种事儿也没法说,大头子说什么就是什么,还能怎么样。”“唔。”“你也别太泄气,不就是没当上经理么,还年轻,前途还很光明,呵呵。”“老李,你这什么话,你也不老啊。”“是,不过起码我结过婚,该有的也都有过了,也就没什么遗憾了——你不一样。”咽了一口白酒,继续说。“你呢,你就好好活着,啊,替我好好活着。”“啊?”D看了一眼老李。“嗯,我想过了,一会儿就上楼,那地方挺高的,跳下来应该不会有闪失。”“你在说什么呢!”
“呵呵。”傻笑了一下。“我记得刚参加工作那年吧,那时候工资也就几百块钱,不过也正常,毕竟是大学刚毕业嘛。那时候一个人住单位集体宿舍,也挺孤独的,就想着早点成家。后来我们同事给我介绍了一个,就是现在的我老婆。我也没谈过什么恋爱,这就第一个,呵。然后就是买房子、生孩子、挣钱,就这样一天天过来了。可这孩子也好,房贷也好,得有钱啊。”
“哦……”
没想到真是老李,呵!D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一次我记得我们单位一同事说城里有一家子,因为家里很穷,连肉都吃不起。有一天家里买了很多很多肉,全家人一起坐下来包了全瘦肉馅的饺子,好好地吃了一顿饱餐之后全都死了——馅里放了毒药。当时就当人家的故事听,呵,没想到自己也这样……”
看了看D,说:“不好意思啊,大家好久没说过知心话了,竟说这些,呵呵。”“没,没事儿。”“哎——”长长的一声叹息。好一会儿,D开了口。“你说人死了会是什么感觉?”“……”没想到老李在那儿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李,老李,别这样,没事儿,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一切都会过去的。”
拍了拍肩膀……D叫了服务生。上前台付完账,老李也起身跟了过来。
“今天谢谢你这酒。”
“嗯,别客气。”
伸手握了握老李的手,老李看着D,手很用力。
俩人出了餐厅,坐电梯来到了一楼大厅。
“现在几点了,狄凯?”
“哦,快七点了,撤吧,家里老婆孩子还在等你呢,我也得上去干点活儿。”
“嗯。”
“呃……你不会,呵呵,你不会上楼去吧?”
“呵呵,嗯。”
点了点头。
“我走了。”
转身离去。
生活中包括生死这样的大事儿就像越来越变大的多米诺骨牌一样,是一步步从小变大的。当这些多米诺骨牌已经开始被推倒的时候,如果其中一个环节突然中止了,也许那最后的最大的牌,最大的大事儿永远都不会发生。这种可能性是完全存在的。而这中止却是由希望这最后的大事儿发生的人导致的时候,这就很有了戏剧性。D看着远去的老李,却毫无感觉。只觉得这事儿实在是荒唐,真是一个荒唐的游戏。俩人分开后D没有直接上楼去,而是走到大厅角落,打了个电话。“你好,狄先生。”“那个人我已经找到了。”“是么,那就恭喜您。”“接下来怎么做?”“这不用说吧,还需要我重复吗?”“有个问题,我不能干掉这个人。”“怎么,呵呵,你要想耍什么花招,我劝你还是省着点儿。”“我不用什么花招。如果这个人不是你们找的人怎么办?”“什么意思?”“我是说,我找到的这个人是想自杀,但并不是你们找的那个人,只是恰巧也想自杀罢了。”“呵呵,您觉得这也是个问题?”“难道不是吗,我要杀错了人怎么办?”“怎么会呐,哈哈哈……”这家伙在那儿大笑了起来,笑声很怪异,很无耻。“你笑什么?”“杀错?呵呵,怎么会啊。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很可笑吗,我说过你的任务就是帮助一个想自杀的人成全他,这就行了,什么公司找的,你找的,都一样。”“我不明白。”“好吧。我讨厌重复,不过也很少见你这样的。你仔细听好了,公司早就考虑过这种情况,所以公司把这种情况也算作完成了任务。也就是说,你不一定非得干掉那个公司预定的人才算完成了任务,只要符合公司要求的条件都可以。当然,这对对方就更无所谓了,反正都是想死的。”
“你是说我可以干掉别人、任何人,只要这个人想死。”
“可以这么理解。”
“呵,看来是一定得有人死了……”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提醒你没剩多少时间了。”
“那我杀了这个人,真的没事儿了?”
“你应该看过那个保证了吧,还需要我重复吗?”
D的脑子在飞速地转。
“我又不是傻子,一旦枪响,我也被抓,你们倒好,躲在后面一点事儿都没有!”“具体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没别的事情就挂了。”“等等,这个人,这个人叫李罗东。”“哦,怎么了?”“我是说,这个人,这个想自杀的人叫李罗东。”“……”没什么反应。D屏住呼吸,希望能从对方的气息声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一会儿电话那端传来了冷冷的声音。
“你是在向我求证吗?”
“不,那倒不是。我还不想用那个提问机会。”
妈的。
“证据在吧?”
“证据?对,我有证据,一封遗书,不过他现在不在公司,一会儿就来了,我一会儿给你们……”
嘟嘟嘟……那小子挂了电话,妈的。
D刚才是急中生智,想看看老李是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人。但是这个姓郭的太精了,很快反应过来。不过当听到“李罗东”这个名字时,这家伙没有一点惊讶。现在该怎么办。老李如果不是他们说的那个人——当然这也算作完成任务,但是,如果真的不是老李,那说明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到底是谁,能不能找得到还都是未知数。从内心深处,D不想把那个人跟老李联系起来。
可这帮家伙的动机又让D困惑不解。为什么要这样,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只要是想自杀的,都可以干掉,实在是匪夷所思。算了,没时间考虑这些,得开始做事儿了。D的脑袋还是很清醒,虽然走起路来因为酒精的缘故身子有些摇晃。走到了大厅一侧,盯着那个摄像头在琢磨。监控器?这家伙到底在哪儿看自己呢。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事情。
D注意避开那个摄像头,来到了大楼大厅的前厅位置。隔着有机玻璃,向外看了看。看到停车场还有不少车辆,但是有点远,看不大清那些车里的情况。接着又跑到地下餐厅,找到了那个四川小伙子。
“你叫什么来着?”
“我啊,我叫蒋传瑞,叫我小蒋吧。”
“小蒋,是这样,我现在有点小事儿,想让你帮个忙。这是我的名片,咱们也算认识的朋友吧?”“大哥,有什么事儿您尽管说,客气啥。”“行。你们几点下班?”“一般九点半吧,这儿晚上人倒是不多,所以下班早一些了。”“那好,等你下班后能不能到一楼外面的停车场,看看那边的车,那时候可能没现在这么多吧,你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异常情况之类的……这样,等你下班了,我再跟你联系,到时候具体说一下。”“哦。”“改天我好好请你吃个饭。”“那倒不用了,呵呵,就这个事情?”“嗯。”“行,没啥子,一会儿打电话吧。”“好的,一会儿联系。”直觉告诉D,这家伙肯定就在附近。要么在办公大楼里,要么在外面,反正没多远。这家伙既然是用监控器监视他,如果他突然想跑了,也得及时出来制止吧,就像刚才差点走出大门口一样。那如果这家伙在停车场的车里,那他既可以舒服地坐在里面监控所有进出大楼的人员,当出事儿之后也可以直接开车溜之大吉,非常方便。而且这个停车场的位置非常巧合——不仅对着正门,适合正面观测,地下停车场的出口也正好在这边,即使D开车直接逃出去……等一下,这楼下可不一定有监控器吧!
四川仔正要转身离开,D突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地方!赶紧拦住了他。“等一下,小蒋,你们这儿厨房应该有后门吧?”“有,干啥子?”“是不是通向地下停车场的?”“对的。”“好,赶紧带我过去吧。”“现在啊?这——”有点难办的表情。“就一会儿工夫,很快回来,就去看看,呵呵。”“那好吧,你跟我来。”D跟着四川仔来到后厨门口。心情有点激动。这厨房后门谁能想到安装监控器啊!D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等快要走出去的时候,丁零零,手机又在响。看了号码,妈的,还是那家伙!连这种地方都不放过,真是无语了。抬头看了看,一时找不到。到底安装在哪儿了,是不是那种针孔摄像头?电话铃还在响,妈的。
“狄先生。”
“哦,你好,郭先生……”
“我已经警告过你。不要试探我的耐心,这是最后一次警告!”
“什么最后一次?”
对方挂断了电话。妈的,最后一次,又在搞威胁啊,你他妈找出来非得收拾得干干净净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