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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下午四点时,林家耀到达了旺角警署。

时间过了十几分钟,达叔才被一个警察带进来。不到两个月不见,达叔已苍老了许多,满脸胡须,林家耀看到达叔这个样子,不经鼻子一酸,心里难受起来。

达叔看到林家耀,脸上顿时有了笑容,人也有了精神,他连连说道:“阿耀,阿耀,你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语气甚是关切。

“今天早上,达叔。你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今天刚到就来看我,阿耀你太有心了。警察没找到你吧?”达叔又问道。

“没有,达叔,风声已经过了,我现在安全了。您的身体怎么样,在里面没有受苦吧?”

“我身体没事。虽然事情已经过了好长时间了,你还是得小心,警察还是在查那件案子的,万事要小心啊。”

“嗯,我知道。达叔,你要保重自己。你放心,我一定给你请律师打官司,阿水那混蛋,他别想打咱们场子的主意,您很快会出去的。”林家耀为了让达叔有信心,激动地说道。

达叔听到林家耀这样说,把手从林家耀手上松开,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林家耀颇为不解,不知道自己哪里说的不合适了,惹得达叔不高兴了。只听达叔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阿耀,你不要为我请律师了,我不打官司。”

林家耀很是惊讶,“什么,达叔,为什么啊,这明明是阿水陷害你的,你是清白的。”

林家耀还在说,但达叔则把埋着头,用手示意林家耀不要再说了,林家耀看到这样,也不好再劝达叔。达叔听到林家耀不说了,便抬头看着林家耀,说道:“阿耀,这半个多月来我左思右想终于想通了。你知道吗,我从十二岁就入社团,跟基哥混,可是三年后基哥被人在石硖尾杀了,我又跟昆哥,跟了十三年,昆哥对我恩重如山,把我当亲兄弟,可是他被号码帮在荃湾炸死了,当时我就站在他身后,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死去。之后我还跟了四个老大,琛哥是第七个了。我没本事,一直没当上大哥,但我并不难过。进入社团三十多年,我发现,你知道吗,阿耀,我突然发现我都在做错事。这几天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觉,我就爬起来靠着墙想我前四十多年都做了什么,我除了在社团里混了点辈份,在尖沙咀买了一套房子,别的什么也没有,一出社团人家说得好我们是黑社会,说得不好我们就是古惑仔,是矮骡子,我已经四十多岁了,我不想被人砍死在大街上。以前一直打打杀杀,跟人争街头,为社团抢生意,三天两头打架,搞得三十多岁都没女朋友。后来有个女孩,她对我挺好,可是我还是管不住自己,兄弟们一叫我便拿起刀去砍人,她终于忍不下去了,就跟着别人去了英国,把女儿也带走了。现在一年才能见一次女儿,更要命的是就是这几天女儿回来看我,而我却被抓进警察局,我真不想让女儿知道我是黑社会,我不想让她也看不起我。”达叔说得动情了,声音有点哽咽,没有再说下去。

林家耀听着达叔这样说,心里有点震动。别人都说黑社会不是好人,他都不理,因为兄弟们在一起都生活得好开心,干嘛要理会别人的看法。但今天第一次听到达叔自己否定自己,林家耀不免有点震惊。但他觉得还是应该劝达叔,不能让他失去信心,于是说道:“达叔,如果你想女儿,你可以出来后去英国看她啊,跟她一直呆在那边,但如果不打官司,你就会出不来了。”

达叔苦笑道:“阿耀啊,江湖是一条不归路,我出来了也没法断绝跟帮会的关系,一旦加入帮会,这辈子就绑在一起了。你也要好好想一想。”达叔突然把头凑得近一些,低声对林家耀说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琛哥死了,不是只有阿水一个想搞事情,我这次进来很可能不是阿水搞的鬼。”

达叔这几句话听得林家耀目瞪口呆,眼珠子都没转一下,傻傻地看着达叔。“你也不想想,阿水要陷害我,干嘛要用自己的货,这样的话兄弟们都会知道是他害我的。”

“我们兄弟们都会保护你的啊。”

达叔笑了笑,说道“我不想有人为我而死,不应该再死人的。上次琛哥出事,一次就死了六个,不能再死人了。相反,我呆在这里,有警察保护,有什么不好,我还正在考虑~~”达叔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接着又说道:“阿耀,你好好想想,你还年轻,不要为社团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上,能走就走吧。去美国,去加拿大,都很好啊。”

林家耀看着达叔,眼前的达叔让他惊讶,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阿耀,出去好好想想,江湖会有场厮杀的。还有,我女儿琪琪在家里,她还不知道我出事了,过两天她就要去英国了,你照顾一下她,不要告诉她我出事了。”达叔说道。

“好了,时间到了。”警察进来了。

“你放心,达叔,我一定让琪琪安全离开。”

达叔站起来然后被警察带走了,林家耀坐在那里看着门,好像达叔还不曾离开似的。

林家耀从警署出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四点,他想到达叔的女儿,便没有去欧健那里,而是去了位于尖沙咀的达叔的家里。

快到那里的时候他打电话到达叔家,随着“嘟——嘟”的几声响过,电话那边出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喂,你好?”

“呃,是琪琪吗?”林家耀这时都不知她只是叫钟琪还是是一个三个字的名字。

“嗯,你是?”钟琪问道。

“我是达叔的朋友,他现在在外地,不能回来,所以叫我照顾一下你。”林家耀说道。

“喔,那好吧。”钟琪知道爸爸不能来,心情便有点失落。

“你在家吗?”

“嗯,在,你要上来吗?”钟琪问道。

“对,正好下午没事。那好吧,一会儿见。”

“嗯,拜!”

林家耀把车停好,刚从车里出来就看到一个女孩站在眼前,一米六几的个子,长得清秀无比。“你是琪琪?”林家耀问道。

“对。你就是我爸爸的朋友?”钟琪带着惊讶的目光看着林家耀,好像有点不太相信的样子。

林家耀也看到钟琪的心思,便问道:“嗯,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没有啦,只不过没想到我爸爸怎么会有你这么年轻的朋友?”说完,两人都相视一笑。

“坐吧。”进了屋子后钟琪对林家耀说道。

“都好久没来了,以前达叔都不怎么收拾房间的,现在整齐多了。”

钟琪边给林家耀倒水边说道:“是吗,其实大概是爸爸平时太忙了吧。他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啊,其实我应该在几天前就走的,一直以为他会回来,所以在等他,你知道吗?”

林家耀接住水,正在思考如何撒谎说:“谢谢。他去大陆了,那个地方通讯不太方便,只有他联系我,而我联系不到他。不过他给我说让你先回英国去。因为是出差嘛,你知道,这次需要的时间久一点。”

“那他为什么不打电话回家呢?”

“呃?”林家耀这时也不知道如何说了,只道:“那是他是在给我说工作的事情的时候顺便说的,不给你说可能是因为没机会吧。”

“也不知道他出差去做什么,难道卖电器也要出那么远的差?”钟琪明显不明白。

林家耀这时却知道了达叔给钟琪是如何说自己的工作的,便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因为他是销售部,而我是技术部的。”他心想:我得赶紧换一个话题,如果老是谈达叔,肯定会露馅,便说:“你上次什么时候见的达叔啊?”

钟琪眼睛看着天花板,想了想,说道:“大概是去年八月份吧,到现在整一年了,我每年都是在这个时间来看爸爸的。可惜这次没呆两天,他便走了,说也没说一声。”钟琪的声音里充满伤心,林家耀看得出她是很思念达叔的,不免有点感动。

“想不到你跟达叔在一起的时间这么少,感情却这么深厚。”钟琪听到这话更伤心了,坐在林家耀对面没有说话。

于是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就那样僵着。过了两分钟,林家耀便说:“琪琪,那你们在英国住在哪里?”

钟琪顿了顿,声音变得好小,说道:“其实只有我爸爸叫我琪琪的。”

林家耀忙道:“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听到达叔这样叫你我便学他。”

钟琪也说道:“其实也没关系啦,你知道很少有人叫我的中文名字的。我们住在利物浦。”

“利物浦?我很想去那个城市,披头士,还有它的球队,我都很喜欢。”林家耀兴奋地说道。

“好啊好啊,到时你去一定要联系我,我带你去好多好玩的地方。那里街道好宽,人很少,周末去海边很好玩。”钟琪说道。

“哦,好啊,到时你就做我的导游。”

“嗯,没问题!”钟琪爽快地答应道。

这下两人又没什么说的了,气氛又安静下来。不过这次是钟琪打破气氛的,她问道:“你叫什么,我还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哦,对了,我都忘了介绍我自己了。我叫林家耀,是你爸爸的同事。”

“原来是林先生!”钟琪叫道。

林家耀忍不住笑了一声,除了在一些银行,酒店什么的地方那些服务员叫他林先生,平时根本没有人这样叫他,而且这种称呼让他感觉自己很老。“其实你叫我阿耀就可以了,大家都那样叫我,林先生感觉太陌生了。”

说着林家耀看了一眼表,已经六点了,想到晚上还要和欧康去赛车,便说道:“时间不早了,我晚上约了朋友去玩。你要注意安全,明天我再来看你,你爸爸三番两次地对我说要我好好照顾你,他真的很关心你!”

钟琪听林家耀说达叔很关心自己,不禁脸色变得神采飞扬,又好像想到什么,说道:“你说你们晚上要去玩,带我去好不好。我一个人呆在家里很闷,这几天都没有出去过。”

林家耀没想到钟琪提出这样的要求,一想到自己晚上是去赛车真不知怎么说才好,钟琪见状,便嗲声叫道:“阿耀哥哥,求求你一定要带我去。爸爸虽然安排人照顾我,却没有想到我呆在这儿是多么无聊。求求你带我去嘛。”

钟琪如铜铃般的声音让林家耀不知怎么说才好,他稀里糊涂地说了声:“好吧好吧,带你去就是了。”

钟琪听到林家耀答应了自己,高兴地快要跳起来了。

于是林家耀带着钟琪吃了晚饭,快八点的时候,汽车停到了太阳城的门口。

“怎么到这儿了?”钟琪不解地问道,因为她以为她会到林家耀的家。

“呃——,这是我和朋友开的一个小酒吧,他就在这里等我。”

林家耀带钟琪走进大厅,“你先在这儿呆会儿,我进去找他。”

欧康坐在沙发上正给自己弄赛车手套,看到林家耀走进来,便说道:“好了吗,妈的手肿了连手套都戴不进去?”

林家耀看了一眼欧康,说道:“你昨天出手太重了,那小子头都破了,你的手当然肿了。”

欧康气冲冲地说道:“以后见一次那小子我打一次。”

“喂,呆会儿你说话注意点,不要说脏话,达叔的女儿也来了。”林家耀对欧康说道。

“不会吧,在哪儿呢,靓不靓?”欧康一脸坏笑地问道。

“我靠,人家还是小姑娘,你打她歪主意,达叔非跟你算帐不可。”

“我的赛车服呢,我走了你们不会给我丢了吧?”林家耀问道。

“不会,在我哥的房间,你去找找看。达叔女儿在哪儿呢?”欧康说道。

林家耀听到但假装没听到,他去了欧健房间找衣服。“奇怪,怎么有一套潜水服?”林家耀在欧健的衣柜里发现了一套潜水服。“啊?”林家耀在潜水服下面还发现了好几包K粉,“阿健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他最近在做什么啊?”林家耀心里念道。

林家耀拿了自己的赛车服出来,脑子里还在思考着刚才看到的潜水服和K粉,于是出来问欧康道:“阿健呢,他去不去?”

“不去,连他人影都没见着呢。”

林家耀一边穿赛车服一边说道:“欧健最近都在忙什么?”

欧康点了一支烟,不耐烦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整天不见人。喂,你快点,今晚可有好多人参加呢。”

“知道,还有法拉利是吧,看我的吧,这个世界最好的赛车不是从汽车厂里推出来的,而是改出来的。知道为什么吗?你只有改过它才最熟悉它的特性。喂,你的引擎的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在阿全那儿修的。他说他想卖掉那个修车厂,你想不想买?”

“卖掉?为什么,他那儿生意不错啊?”林家耀问道。

“马上九七了,人家要移民啊。”

“九七就九七,有什么怕的,干嘛都往国外跑?”

“这个我不关心。”

“好了,走吧。”林家耀穿好了鞋,对欧康说道。

他和欧康出来在大厅里看见钟琪,欧康起初没在意,以为是酒吧的顾客。林家耀叫道:“琪琪,这个就是我朋友,阿康。”

“嗯,你好。”说着把手伸出来找欧康握手。

“哦,你好!”欧康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原来你就是达叔的女儿啊,我刚才还说呢,一看就不到饮酒的年龄,怎么敢来酒吧喝酒?”

听到这话,林家耀和钟琪都相视一笑,三人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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