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静静地站在窗前。心里已经平静了许多，他不知道一个在大婚的日子知道自己的新娘肚子里已经有了他人孩子的新郎应该是怎样的感觉，但是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竟然讶异地发现自己很冷静，很冷静。
他似乎一点也不生气。
他不知道，这是因为他不够爱她，还是因为太过于爱她。
蓝衣服的少年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少年看着九爷不说话的样子，略显不安。
“听清楚了吗。”他缓缓开口。
少年微微一弯身，“都听清了。”
他慢慢地转身，眼光扫过少年又停在了书柜前，他走到书柜旁，轻轻抽出了一本书，胡乱地翻了翻，不经意地抬头，发现少年还杵在原地。
“怎么，不是都听清楚了吗，还愣在那儿作甚。”
少年略显不安，“爷，真的要这么做吗……”
他凄凄地笑了笑，把书放回了书柜，好笑地看着少年。
少年的眼睛很大，带着些亮光。似是黑夜中的烛火。这也是他当初看中他的原因。他的身上似乎总是充满着希望。
他收回目光，叹着气，“马元，这可是她说的，她说宁愿死都不嫁我。”
少年有些犹豫，挠了挠头发，“可是，爷……”
他看着他满面的愁容，摇了摇头。
“马元，我说你怎么越来越像个姑娘家家的了。磨磨蹭蹭的。”
少年的脸庞涨得通红，“不是的，爷…只是我怕这样做会给爷落下话柄。”
他看着他，眼神放柔了稍许。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着马元时候的样子，浑身上下的血迹斑斑，但是脸上却依旧带着单纯的笑容。于是当皇阿玛问他，要谁的时候，他一口就把马元要来了身边。马元因此自小和他一起长大，他一直知道，马元的世界里，把他的一切看得最重要。
他摇着头笑着，“那怎么办好呢……”
少年皱着眉，“要不，我们偷偷把安静小姐放出去！”
“那谁来当新娘，你吗？”他略带调笑着看着他。
少年的脸庞又变得红润，“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打趣。”
他挑了挑眉毛，坐在了椅子上。
“马元，就按我说的去做，出了什么事，爷我都自个儿担着。”
少年还是有些犹豫。
他微微笑着，“你放心，爷不会有事的。”
少年柔嫩的脸庞微微露出欣喜，他抿着嘴点点头，这才转身走出房间。
李棉年看着他走远了，又走回了窗前。
他静静地站在那儿，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阵风吹，李棉年轻轻伸出手，接住了一片凋落在手心的黄叶。
他爱怜地握在手心。然后向空中一抛。
“再见了。”
他低低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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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邢墨安静地坐在大堂内，一个人清啜着上好龙井。
旁边的阿哥，高官，商人，格格，小姐，正在闹闹腾腾地说着话。他自是没有兴趣参与这些。只是一杯一杯如灌酒般地喝着茶。
“七哥！”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他微微皱了皱眉，却没有回头。不多会儿，他的旁边便坐下了一个气喘吁吁小孩模样的少年
“北北，又去哪儿闹了。”
十四阿哥略显不快，“七哥，跟你说让你不要叫我小名了，我叫李北安，李北安。”
李邢墨好笑得看着他，“李北北比较好听。”
李北安颓然地倒在了桌子上，“七哥，我怀疑北北这个小名是你取的！”
李邢墨笑着喝了一口茶，不加辩解。
李北安偷偷瞟了他一眼，然后神秘兮兮地把椅子搬过去靠近他一点。
“七哥，你若是不痛快，大可说出来。”
李邢墨一边的嘴角弯成了月牙，他微微眯着眼，仰头喝下一杯茶，“不痛快？十四弟，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李北安又左右看看，拉近了椅子。小声低语，“七哥，其实我知道，你喜欢沈安静，对吧。”
李邢墨看了他一眼，目光又回到了茶上。
“十四弟，不知这又是你从哪儿听来的闲话了。”
李北安哧了一口，“什么啊七哥，对我你还隐瞒啊…我…”
李邢墨又倒上一杯茶水，“我没瞒你，我跟她没什么事，只是自小一起长大而已……”李北安不放弃地凑过去，“七哥，你就跟我说说呗，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李邢墨看着靠近过来地嬉皮笑脸的孩子般的脸庞，他一把推了过去。
“北北，这个名字果然适合你……”
李北安撅起嘴，“什么吗，不说就不说，还拿我打趣。哼！”他把头撇到一旁，李邢墨的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两眼，笑开了，继续喝着自己的茶。
李北安偷偷瞄了瞄了李邢墨。咽了咽口水。
“七哥，你在喝什么呢。”
“茶。”
“我不信，是酒吧，什么好酒，让我喝两口喝两口！”
李北安一脸谄媚地扑了过去，李邢墨端着杯子一躲，让他扑了个空。
“十四弟，真的是茶。”
“是茶，你不让我喝。”
李邢墨看着他撅着嘴的样子，又把目光投到了杯中。
茶叶正在水中上下地翻腾，他记得她说过，这是因为“茶叶在做最后的挣扎。”她的表情，他还记得。可爱极了，没有大家闺秀的刻意矜持，就是那样的天真活泼。他曾以为，她会一直在他身边，只是没料想，今日她要嫁做他人妇，他竟来参加她的婚宴。
他微微摇了摇茶杯，“十四弟，这茶，我怕你喝不上。”
十四笑着一把夺过他的茶杯，“七哥，不要这么小气吗。”说完他仰头一饮而尽，然后就捂着喉咙不停地咳嗽。
“七哥，怎么…怎么这么苦啊。”
李邢墨看着他，耸耸肩。
“我就说你喝不上。”
十四擦了擦嘴角，“七哥…你喜欢喝苦茶啊。”
他听了，一时有些发愣。这样熟悉的问题，他也问过她，她却笑着说，“苦口良药、”他打她脑袋，“这可不是药，是茶。”她便捂住头嘿嘿地笑，“差不多，差不多。”
他皱着眉，微微叹了口气，真糟糕。为什么她要一直赖在他的脑海里不走呢。
他又看了看茶水，人不在了，她的习惯倒是被他学来了。
他不知道怎么突然有些气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在他心里占了这么大的位子。
李北安看着李邢墨的表情，有些讷讷地开口：“七哥，你没事吧……”
李邢墨看着他，有些发呆，不语地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呼喊。
“着火了，着火了，快来救火呀！”
李邢墨的眼睛微微发亮，他没来由地心就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他的眼睛很好看，虽然不是双眼皮，一双丹凤眼倒是显得他俊俏多了，而这个时候，他的眼睛开始竟然有种疼痛感。
李北安抬头朝窗外的的天望了望，呀了一声。李邢墨揉着眼也转过身看了过去。
火光四起，照的黑色的夜幕沉沉。似被尘封的恶魔在一夜之间又露出了他狂笑的獠牙。那样的火焰，照得天空发亮，有种迫人的危险。
李邢墨的心跳得很快，感觉他那颗心脏正在微微的抽搐，那样难受的感觉，自从他母亲去世以后，就再也没有过了。他不安，是的，很不安。
他依旧揉着眼，他的眼有些泛红，他是不是有过什么病，是不是。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失忆了，他不停地揉着眼，眼泪源源地往外淌，他任着自己的心微微痛着。他就是想不起来，他为什么这样的难受。
“诶，哪儿着火了。”
“好像是新娘子待得那幢楼。”
“啊？九爷的新福晋啊？”
“好像是。”
“哎，真是，希望一切没事啊。”
“是啊是啊。”
人们在一旁不觉地讨论着。他把那些话语一一收进耳朵里。他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眼睛依旧红通通的，但是他却不揉眼了。眼泪像止不住的泉水，从他红肿的眼睛中下淌。他不想哭，不想哭，不想流泪。
心疼得愈加厉害了。
他是不是生病了，才会这样的哭，这样地痛。
可是好糟糕，他真的想不起来他是生了什么病了。
凑热闹的李北安好不容易回头了。
着急忙慌地就跑到李邢墨的旁边。
“七哥七哥…不好了……”
他看着李邢墨看着他的不断流泪的眼睛。有些呆滞。但是马上想起了什么，急得就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瓶子。
“七哥，我都忘了，你的眼睛自小不能离火光太近的……来，我带药了，快擦擦……”
李邢墨有些呆滞地从李北安手中接过药。
对了，他想起来了。他从小不能靠近火光，一靠近，眼睛就会止不住的红肿和疼痛，然后流泪不止。他记得那时太医院的掌药官说过，他这病，可能是因为火光里的灰尘引起的，怕是治不好了，就给他配了一副药。
他看着手上的瓶子。他便突然忆起，有次她拉着他去烤肉，害他流泪不止，她心疼的模样。她说，“我再也不会让你因为我这么难受了……”她哭着的样子他还记得，他那时很慌，竟忘记了疼。
可是，她骗了他不是吗，她骗了他。那时的加上今日的，他的眼睛愈加疼了。
是吗，是这样嘛。只是因为火光吧，所以他才那么痛。
“七哥，快擦一擦啊……”
他的余光微微地瞥见远处火光四溢的样子，他没有回头，他知道他不能回头的。他有些麻木地把药轻轻擦在了眼睛上。
微凉的感觉，渐渐揉进了心房。
好舒服。
可是，为什么心还是那么痛呢。
他只觉得自己的眼泪还在往下淌，不停的。
他有些恼了，把药狠狠摔在地上。
“七哥，你这是作甚？”
李北安慌得赶忙去捡。
李邢墨用手盖住了眼睛，颤颤地站了起来。声音有些虚弱。
“十四弟，那药不管用了，我的眼睛疼的厉害。你送我回府吧……”
李北安看了看手上的药，挠了挠头，他回头看着熊熊的大火。
“可是，七哥……那边正着着火呢……”
李邢墨扶住了桌边，声音有些怒气。
“你不愿，我便一个人先走就是……”
说着他就巍巍地往前走，李北安又跑了上去，扶住了他。
“七哥，我愿我愿，别和我赌气。”
李邢墨没有说话，任他扶着一步一步走出了九王爷府。他终也没有看大火一眼。
是的，他要离开这儿。他不要看，不要看，不要看。
明天醒来，说不定他就会发现，只是梦一场梦一场。
对，只是梦对吗。
可是，心，好痛。
眼泪，依旧潺潺地流……
